第110章 星星稀飯介個爹爹!
——(防盜。)
三人哈哈一笑,關係逐漸融合在不言之中。
進了堂內,幾人圍桌相坐,聽著鄭將軍娓娓道來;
“老夫也算是三朝元老了,年輕的時候就跟著無上皇打江山,中年了呢就為太上皇守衛疆土,現在老了,都快到了該退隱的年紀了,便從前線退了回來替現在的皇帝分憂政務。”
童妡很認真的聽著他說話,越來越覺得這位老將軍親切,
記不清已經有多久沒聽人像這樣的講他的曾經、他輝煌的過去。
這許是老一輩的人都慣愛的習慣吧——喜歡與後人講述他們的上半生,回憶起來多少也算個傳奇。
“老夫不能算得上是為能臣巨將,但也算是為了這個國家戎馬一生吧。起初是因為那滿腔的熱血燃起的熱愛,後來或許是責任又或許是帶兵打仗這件事已經成為了老夫身體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逐漸的,這件事就成了老夫自認為與我、與我的家人、與我全身上下所有的血脈肉親都不可分離的東西。所以老夫的兒子甚至是……甚至是唯一的閨女,都被老夫一個一個的強行的親手推上了這條不歸之路……”
說到這兒時,老將軍的眸子裏似乎閃著淚,喉嚨也幾度哽咽。
其實他不繼續說,童妡和沈聿也能猜到後續了。
戰死沙場,是多少邊關將士英勇奮鬥而得的宿命?
他們中很多人都以這條路為終,視死如歸;以這條路為榮,為國捐軀,死得其所。
可被他們留棄在人間的家人們又該如何能笑著接受這個結果呢?
而對鄭老將軍來說,情況隻更複雜。
“我不是個好父親。”他緩緩地開口,
“我大兒子,才桌子那麽高的時候,我就逼他習武,好在他還有些奇骨,學起來很快,我也比較滿意,但也沒少凶過他、罵過他,可當有了這麽個在我看來還算是個好苗子的兒子在前頭後,我就絕不允許我之後的孩子比他差,我認為隻應該、隻能一個更比一個強。
但老天,它就偏偏不會如人意,有時你越是想要什麽,它便越是要違背你的意願。我二兒子出生了,他就是個.……是個廢物。我經常這樣罵他,經常.……幾乎每一天,無時不刻地這樣說他……”
他又哽咽了,“廢物”這兩個字說得很輕、特別輕,眼角湧出的淚花帶著深深的悔意。
廢物……
這是多少父母會對還在說的話?
可這個世上很少有誰是天生的能人,期望拉得太滿,難道該怪孩子麽?
童妡就很幸運,她從沒被這樣對待過。
她阿娘是個特別溫柔漂亮的女人,她叫了十年得那位爹爹亦是如此,善解人意、溫文如玉都可以當作他的代名詞。
否則,他也不會把一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女兒當作親生的、甚至可以說比對待自己親生的都還要好,還隱瞞了她這麽久。
所以,她對人向來都是帶著善意的,從不會主動以惡意揣測別人。
但沈聿.……
她完全不了解,無論是哪個他。
“你確實不是個好父親。”
沈聿的眼裏沒有絲毫同情。
他甚至認為這是鱷魚的眼淚。
壞人老了也還是壞人。
“是的,我不配成為一個父親.……”
似乎是戳上老將軍的痛點了,他用雙手掩著麵,躲在暗黑的無人之處悔恨地抽泣著。
“老二從小體弱,應是在娘胎裏就落下了的病根。他的身子真的不適宜習武,可我卻固執己見的覺得他那是矯情,男兒不應當如此。甚至在他每次昏倒在高強度的訓練之中時覺得他是裝的,我一度還以有這樣一個兒子為恥.……我也不知道當時的我為什麽會這麽這麽的愚鈍無知、盲目自大!”
他是恨自己的,評價自己愚蠢時,他說得是那樣用力、那麽的痛恨。
“但就是……就是這樣的我,成為了他的父親,存活在這個世間。不幸的事也毫不意外的發生了。悲劇,是由我這雙引以為傲的,因為它滿滿占著的都是敵人的鮮血的手,親自去釀成的。我也沒想到有一天,它竟也會沾上我親生兒子的鮮血,時間越久,這道血跡便會越來越清晰……
還記得那是個嚴寒的冬夜,他又一次的暈倒在了訓練場上,暈倒在了那些由我親手帶出的英勇的戰士們的眼前。我覺得他是那樣的丟人,我訓得了任何人竟訓不了我的親生兒子?
於是我一生氣,便鬼迷了心竅罰他單衣單褲的去站在離邊防之地十裏開外的、孤零零的坐落在大漠之中的一座哨塔之上好好反省自己。
大漠的溫度十分詭譎,白天炎熱似火烤般,到了夜裏卻寒如雪川。多少成年人、常年習武之人都無可奈何這變幻莫測的天氣,更何況他一個.……才不到八歲的孩子,且那座哨塔,因為在邊境之外,就是邊防的士兵一年也不會上去幾次的.……我,我真的.……”
不到八歲?!
童妡能從這寥寥數語之中感受到那孩子當時該有多絕望。
他恐怕在閉眼之前都從沒想明白過自己的父親為什麽要這樣對他吧?
即使是鄭將軍本人,到了現在,怕是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能對一個孩子這麽狠吧?
她不知該如何對這位悔不當初的老父親做評,但身為他的孩子,的確是特別無辜且痛苦的。
“夭折了是麽?”沈聿問道,語氣裏帶些難以置信,但更多的是憤怒的質問。
“是的。”鄭將軍垂下頭,老淚縱橫著。
“你根本不是鬼迷心竅。”沈聿很反感他的借口。
什麽鬼迷心竅?根本就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的虛榮心,無止盡的虛榮。
“是,不管怎樣都是我的錯。可很多年後我才明白,晚了,都晚了。”他搖著頭,繼續敘說著他的不幸,以及因他而不幸的人。
“我夫人,也就是這兩個孩子的娘,從那天之後因為這件事對我很失望,我想應該是徹底的失望吧,不再抱有任何期望的失望。那時候,她看著我說她要和孩子一起死的眼神,是那樣的認真那樣的空洞,我到現在都能回憶的起來,恍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