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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拯救

  沒想到那樣的人能把公司做到這麽大?不對,也隻有那樣的人能成功吧!”


  “他是成功了,但同時也把自己的公司作沒了。”他音色寡淡,聽不出是不是在嘲諷。


  “其實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地想辦法讓我對過去釋懷,我這人一直信奉強者為尊,我爸當年輸了就是輸了,他遭人陷害,投資失敗,被氣住院,哪怕最後因為不想連累我們自殺,我都不恨。”


  “他從小跟我說恨是這個世上最無用的東西,簡直浪費時間浪費生命,哈哈!是不是心胸很寬廣?”說著說著她自個樂了起來,哪怕說的是她最愛的父親,說的是最悲傷的事。


  “我爸遇到那女人前隻是個打工仔,他跟我說那時候對未來根本沒有期望,每天得過且過,沒想到愛情的力量這麽大,能讓豪門千金離家出走,能讓一個混混洗心革麵。”


  為了能給她們好生活,那個男人真的很努力,努力地開公司,並將它做大,讓那女人從豪門千金變成豪門太太,依舊讓人羨慕。


  “其實他自己成功的手段本就不溫和,所以對於自己的失敗也很釋然,他隻是擔心我們罷了。”


  “我不恨任何人,他們不值得。”聲音有些縹緲,讓程立陽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也不恨那個女人,她給了我生命,給了我十幾年的寵愛,為了生活嫁給別人我都理解,隻是……隻是我不喜歡她為了融入那個家讓我退讓,受委屈罷了。”


  她從小被父親嬌寵著,哪怕父親去世後,她也一直把自己保護得很好,把她保護得很好,她怎麽敢?怎麽敢那樣做。


  她眯了眯眸,目光在旋轉木馬那凝了幾秒,嘴角的弧度似有似無。


  這個地方承載了自己的歡樂,也承載了她的屈辱,她還記得那天聽到要拆除這個遊樂園時她慘兮兮地跪在地上求那些人的場景。


  他們笑得張揚,笑得不懷好意:“好啊!隻要你跪下來我們就不拆。”


  明明他們沒有能力決定,他們隻是覺得欺負豪門千金能滿足他們的虛榮,可當時她還是傻乎乎地求了。


  嘲笑聲,譏諷聲向她湧來,讓她覺得窒息。


  那段時間,低聲下氣地求人,似乎成了活下去的唯一出路,公司出事,她跪著求過路尚景,爸爸住院,她跪著求過醫院……


  沒有用,都沒有用,這個世上能依靠的永遠是自己。


  夏梓欣漫不經心地站著,眼神夾雜著不清不明的冷。


  “程立陽,需要拯救地從來不是我。”她鄭重地看著他,眼神堅定:“從來不是我。”


  “創業時,你覺得我的方法太激進,不敢明說,總是委婉地提醒我,我報複那些人時,你怕我迷失自己,傷人傷己,現在你又小心翼翼地讓我釋懷,你總是對我很敏感。”


  “可是……你隻是對你自己敏感罷了。”她一陣見血,紮得程立陽麵色慘敗。


  “你覺得我是另一個你,可是我不是,我很清醒。”


  “你每次提醒我不要迷失自己時,是否也在提醒自己。”


  “程立陽,你是恨的,哪怕你偽裝得再好,再溫和,也關不住你心裏的野獸。”


  “你外公外婆的死,你媽媽的死,你童年遭遇的一切都是你心中的刺,紮不進去也拔不出來。”


  程立陽有些搖搖欲墜,心裏的秘密被強硬地拉扯出來,他有些彷徨,無措地看著夏梓欣,就像迷路的小孩。


  夏梓欣有些心疼,卻還是殘忍地繼續:“其實,你不需要恨的,你可以報仇發泄,但沒必要用恨折磨自己。”


  “你媽媽識人不清,你外公外婆明明知道卻沒有魄力快刀斬亂麻,這就是下場。”


  就像他爸爸同樣識人不清,被人陷害一樣。


  “有什麽好恨的,商場如戰場,我們什麽手段沒見過,成王敗寇而已。”


  “他們狠心,所以你媽媽和我爸爸失敗了,我們狠心,他們同樣的結局,隻是我們還守著良心,沒有越線,而他們毫無良心可言。”


  “所以程立陽,別恨了,沒必要,該死的都死了,該坐牢的也都坐牢了,你為什麽不放過自己?”


  後來,程立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魂丟了般地跟在夏梓欣身後,在房裏抽了一晚上的煙。


  他不喜歡喝酒,覺得酒精會讓自己的意識不清醒,隻有尼古丁才能讓自己有安全感。


  ——需要拯救的從來不是我,是你。


  ——你媽媽識人不清,你外公外婆沒有魄力,這就是下場。


  ——你已經報仇了,不需要再恨了。


  一句句話紮在程立陽的心裏讓他措手不及,他無法否認,他是恨的,小時候被關在小黑屋時,被毒打時他就開始恨,到後來他媽媽死在他麵前,他外公外婆撒手回去時,他恨到極致。


  其實他很早就認識夏梓欣了,那個跪在病房前苦苦哀求醫生救她爸爸的夏梓欣,那個因為他爸爸去世而麻木到哭不出來的夏梓欣。


  那時候他媽媽已經病重,他爸爸囚禁她不讓她醫治,還是他外公動用了最後的人脈才將人接出來送到J市治療。


  他查了夏梓欣的資料,覺得他們應該是同一類人,憎恨,怨恨著這個世界。


  可是他從她眼裏看不到恨意,隻有倔強不屈,好像要將整個世界踩在腳下。


  他很好奇她,所以格外地關注她,後來,他們的親人在同一天自殺去世,他在墓地看到了那個女孩。


  那天天氣不好,下著蒙蒙細雨,她筆直地跪在墓地前,她媽媽在旁邊哭得死去活來,可她卻沒有流一滴淚,明明她爸爸住院時她哭得最大聲。


  他撐著一把傘走到她身後,好奇地問:“你恨嗎?”


  她頭都不回:“不恨。”


  他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隨後悄然離去。


  再遇見,他一眼就認出了麵前這個大放厥詞要幫他搭線的人是她了。


  於是,他說“好。”


  煙蒂堆滿了煙灰缸,他有點口渴,灌下一杯冰水後,他搖頭嗤笑:“原來從頭到尾,不清醒的人都是我,八年前是,現在依舊是。”


  他總是害怕夏梓欣做事極端,陷入地獄而不自知,原來一直身處地獄地是他自己。


  可笑!可悲!

  他躺在沙發上,領帶被他胡亂地扯開卻沒有拿下,整體略顯淩亂,他空洞看著天花板,眼圈血紅,看著看著就突然大笑起來。


  恨嗎?確實沒什麽好恨。


  那就放過自己吧!

  夏梓欣回到酒店後有些坐立不安,她會不會針紮狠了,讓他無法接受啊!

  煩躁地蹂躪一把自己的頭發,她背跳到床上。


  啊啊啊!第一次安慰人,不會紮心窩裏把人紮廢了吧!

  她不怕程立陽想不開做出傻事,還沒那麽脆弱,她怕的是刺沒拔出來,反而刺得更深了。


  就在她考慮要不要再去灌點心靈雞湯時,電話響了。


  看到“季辰”兩個字,她嘴角勾著淺淺的弧度。


  “到J市了?”


  “下午就到了,剛處理完事準備休息。”


  季辰嗯了一聲:“能確定什麽時候回來嗎?”


  夏梓欣挑眉,前幾天還不想見她,現在怎麽這麽積極?


  “兩天後吧!估計就差不多了。”


  “我去接你?”季辰哥漫不經心地問,手指卻無意識地捏了捏。


  “不用,開車回去。”


  季辰聞言沒說話,兩人相繼無言。


  氣氛凝了片刻:“等我回去請你吃飯。”


  那邊繼續輕聲嗯了一聲,夏梓欣覺得怪怪的,她沒得罪他吧!這電話打得……


  “心情不好?”


  “沒,我們下個月有場比賽,每天忙著訓練呢!哪來時間心情不好!”說得挺認真的,如果不那麽低沉就更讓人信服了。


  夏梓欣是真的不會安慰人,剛剛失敗的例子就是最好的證明,她無奈地結束話題:“什麽時候比賽,我到時候去給你加油。”


  季辰薄唇勾著淺薄的弧度,坐在跑車上往後靠,手臂慵懶隨意搭在窗口,心情不錯的樣子。


  “下個月二十號,還有段時間,我到時候帶你過來,不過我不上場,我可以單獨帶你跑一圈。”


  夏梓欣點頭,想到對方看不見,又輕聲說好。


  季辰興趣來了,就跟夏梓欣說了許多俱樂部的趣事和他那些蠢隊友的蠢事。


  夏梓欣聽得津津有味,她也喜歡賽車,挺遺憾沒時間參加比賽的,聽他講賽車比賽,她興致勃勃地問東問西。


  其中講到改裝賽車,這更加對她的胃口,季辰還驚訝她怎麽這麽了解。


  甚至心裏自戀地想她肯定是為了了解他,和他有話題,專門去看了相關的書。


  幸好他沒有自戀地問出來,不然夏梓欣估計能做出專門拿把尺子去測他臉皮厚度的事來。


  兩人聊到很晚,夏梓欣快速地洗完澡後就睡下了,她知道程立陽一向起得早,所以決定明天不睡懶覺,陪他一起吃早餐。


  翌日清晨,說要早起的夏梓欣依舊沒能趕上程立陽的飯點。


  “早!”


  “我還想著起早點跟你一起吃早餐呢!”她打著哈欠打開門,看著外麵衣冠楚楚的程立陽。


  她一醒來就發微信給他,問要不要一起吃早餐,結果這人就端著早餐來敲開她的門了。


  看著麵前沒什麽變化卻又好似更加溫和的人,她有點懵,這是好了還是好了?


  她知道這事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她昨天扯開自己的傷給他看,除了告訴他她理解他,還有就是希望他別再擔心她。


  這世上沒有完全的感同身受,她不是他,不知道他的全部經曆,隻好陪他一起痛讓他清醒過來,讓他意識到自己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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