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這裏是郊區,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朋友的賽車基地在這後麵,我要去他那兒。搭出租車過來,結果司機說前麵限製機動車輛出行,我隻能走過去。”
都京京解釋完後,抬眸,掃視了眼周遭,吐槽道:“真想把發布這條命令的傻麅子抓回去,鎖起來,打開他的腦殼,看看裏麵裝的是不是水和麵糊。”
都京京坐在石頭上,腿屈著,淡淡地說著,神色也是淡淡的,漂亮的大眼睛裏依舊空洞。
可她的話就像是瞬間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叫人覺得窒息和瘮得慌。
十八肩膀下意識一抖,瞥了眼麵無表情的都京京。
他覺得,這姑娘,不像仙女,像是惡魔。
麥加聞言,扭頭看了眼言殷,心裏替他捏了把汗。
倒是傻麅子本麅,仿若沒事兒人一樣,“我們今天得到線索,會有一個叫離殤的女人來這兒。”
“哦,那你們的線索錯了。”都京京說。
言殷眼睛盯著她,仿佛要辨別什麽。
都京京將煙熄滅,用馬丁靴狠狠地踩著,又自顧自地點燃了一根:“問完了嗎?”
“你從林子裏過來時,有沒有注意到可疑人物?”
都京京想到了那個全副武裝的女人,搖搖頭,回道:“沒有。”
言殷盯著她,目光銳利。
都京京不甘示弱地迎視,可他的眼神像某種有重量的實物,會壓迫人。
言殷沉默半刻,終於說:“對不起,我們找錯人了。對你造成……”
都京京卻在一瞬間走了神,眼盯著他上下滾動的喉結。
長期以來,或許是天性,或許是職業,都京京對細節的東西有股子神經質的專注。
而且,在她看來,男人最美麗的骨頭不是那塊象征著愛情的肋骨,而是他們的喉結。
都京京盯著,手突然有些癢,心裏某個小人在叫囂。
拆掉那塊骨頭。
帶回去,藏起來。
都京京心裏的小人叫囂著,衝撞著,像是要從都京京體內狂奔而出。
言殷說完,察覺到都京京不禮貌且不安分的視線,眸子一沉,輕微卻利落地頷首,轉身要走。
這就走了?
都京京煩悶地皺了眉。
野子倒先不樂意:“三哥,事情還沒查清楚,這女的很可能知道離殤的去向,同夥打掩護都說不定。盯了那麽久,不能放他們跑了。”
十八也不甘心:“是!萬一她把東西藏在身上呢?”
都京京冷著臉,挑起眉頭,回眸,稍稍斜眼,似嗔似嬌地望著十八,原本冷冽的眉眼裏當即蘊滿了風情,她勾起唇角,輕挑地一笑,“怎麽,想搜身啊?”
十八見狀,耳朵微微泛紅,連忙慌亂移開視線,結結巴巴道,“沒……沒有。”
言殷見狀,沉著聲下令:“走!”
眾人頓時噤聲,精神不振地跟著。
隻有那個穿著長袍的大男孩站在原地,還愣愣地看著銀發都京京,還時不時地將視線放在她光溜溜的腿上,又偶爾抬眸看著她,一臉的欲言又止。
都京京扯起一邊嘴角,剛要說什麽,就聽言殷不輕不重地說了句:“兩百五……”
都京京呼出一口煙,站起身來,盯著言殷的背影,聲音不大,冷冷地問道:“你他媽的罵誰二百五呢?!”
世界瞬間安靜了。
眾人看看都京京,又看看言殷,各自交換目光,沉默不語。
言殷回頭,盯著她看了幾秒,眼睛很黑。
而這時,那個長袍大男孩黑黑的臉全憋紅了,紅透到了耳朵根。
他看看都京京,鼓起勇氣,用蹩腳的普通話回答道:“……我叫梁擺武……”
都京京一口煙嗆在嗓子裏,別過頭去咳嗽,嗆得厲害,嫩白的脖子很快咳成粉色。
梁擺武他們一行人平日裏都是在大山荒漠裏,甚少能遇到女人,遇到的也都是高大粗黑健碩的,像都京京這樣高挑白皙漂亮的仙女,真的很難見到。
所以,哪怕她現在這麽凶,甚至之前有點滲人,梁擺武依舊覺得都京京好看。
特好看的那種。
在三哥下令後,梁擺武依舊沒起身,還時不時地將視線停留在都京京的腿上。
都京京瞪大眼睛,冷冷地望著他,出言恐嚇道:“看什麽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姐,你腿上有個蟲子。”被都京京恐嚇梁擺武也不生氣,反而猶豫了許久,才指了指她修長的美腿,緩緩說道。
聞言,都京京垂眸,瞧著一大隻蟲子正在她的腿上緩緩的爬著,已經到了膝蓋處。
都京京見狀,麵不改色的伸手捉起蟲子的一條腿,冷冷地盯著。
都京京的反應也算在五哥大男人的意料之中。
若是都京京真的像一般小女生一樣大喊大叫,估計他們才會覺得不正常。
清冷的月光打在都京京的臉上,她的眼裏微微泛紅,冷冰冰的臉上揚著一個弧度。
十八見狀,下意識地朝一旁的麥加挪了挪腳步,靠著他,小聲地說道:“加哥,我怎麽覺得這女人有點滲人啊。”
麥加聞言,很是認同地點點頭,繼而又望著都京京,等著她後續的動作。
“萬事萬物不過一場交換,你在我腿上爬了這麽久,要拿什麽來還呢……”
都京京勾起唇角,嫣然一笑,用鮮紅豔麗的美甲戳了戳蟲子的腦袋,嘖嘖的感歎著。
她血紅色的美甲在月色下顯得有幾分清冷,微微泛紫,像極了地域之色。
都京京依舊皮笑肉不笑著,遠遠地瞧去,也許會以為她喜歡這個小蟲子。
可一旁的言殷卻已看透所有。
“嗯?垃圾蟲!”
話音剛落,都京京就瞬間變臉,她微微眯起泛著冷光的眼睛,烈豔紅唇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一邊伸出修長鋒利的美甲,慢悠悠地朝蟲子的身上戳去。
她的美甲一點一點鑽進蟲子的身體,蟲子在都京京手裏掙紮著,可卻逃無可逃,直至最後蟲子不再掙紮。
而後,都京京鬆開手,蟲子掉落在地上。
都京京伸出纖纖素手,借著月光,瞧著鮮紅美甲裏的那點點血色,唇角的弧度更加明顯,眼裏的冷光也加深。
月光下,她整個人猶如來自地獄的魔女,嗜血恐怖。
她的笑容是索命招魂的利器,一擊則中。
言殷瞧著月色下的她,身軀一怔,眸子裏湧起幾多複雜,看不清道不明。
“這女的,多半不正常。”國字臉男人瞧著都京京,好半晌,道了句。
十八聽著石頭哥這麽樣,先是一愣,繼而很是認同地點點頭。
梁擺武瞧著都京京,大受震撼,對著她也說不出什麽。
言殷收回放在都京京臉上的目光,掃視了眼眾人,道:“走吧。”
見他們紛紛準備起身,都京京冷著聲音,淡淡地問:“就這麽走了?”
梁擺武以為都京京還在生氣自己看她的腿,硬著頭皮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看你……”
都京京冷聲說:“沒和你說話。”
“你……”十八要發作,被麥加拉住。
都京京看著言殷:“大晚上的,把我攔在這兒,現在你們拍拍屁股要走人?”
其餘四人齊刷刷看言殷,後者說:“對不起,我們找錯了人。”
“道歉就夠了?”
國字臉石頭憋不住,跳起來:“你他媽別嘚瑟,我盯了這條兒路這麽久,就你一個人過來,你們就是同夥。今天他溜了就放你一馬,你別蹬鼻……”
“別,有種別放我。搜啊,接著搜!”
都京京腳踩在一旁的石頭上,微微彎腰,痞裏痞氣,先是拍拍手,繼而伸出手指指著他們,道,“今天搜不出點兒東西來,一個都別走!”
石頭漲紅了臉,指著都京京的鼻子:“你還反咬一口了……”
“安靜!”言殷一聲令下,周遭立刻鴉雀無聲。
言殷走到旁邊,蹲下,把口紅畫筆香水等東西一件件裝進她的包裏,又將包拉好拉鏈,拍打幹淨,放到都京京腳底下。
在他撿東西的空當,都京京注意到了他的手,掌心寬厚,膚色均勻,指肚上有厚厚的繭。
都京京輕輕地,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摁滅指頭的煙。
整理好後,言殷抬眸,說:“這樣夠嗎?”
都京京回答:“不夠。”
她寸步不讓,言殷還沒開口,他身後的十八走上前來,說:
“小姐,我們是寂城自然保護區野生動物訓護員,一直在追一群盜獵團夥。我和剛才那位隊友追查了很久,三天前得知他們今天會來這兒交易我們連夜坐車趕來,就是為了能將他們抓獲。但現在看來,這中間可能出了什麽差錯,我們找錯了人,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和嫌疑人也在這兒斷了。今天強行抓你,是我的錯,和他沒關係。應該我來賠罪,我向你說聲對不起。請你諒解。對你造成的傷害,我們願意賠償。”
都京京不做聲。
這時,那個叫石頭的不知怎麽又跑進來了,他聽到十八說的話,一下子有點兒急了,念道:“賠償就……咱們隊的經費實在吃緊,錢都得緊著買汽油修車的,不然……”
十八扯了他一下,讓他住嘴。
都京京說:“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也不是要訛你們。這筆賬可以不算,但另一筆不能不算。”
石頭問:“啥事兒啊?”
都京京道:“剛才,你們誰把我的臉摁在地上摩擦?”
眾人齊刷刷瞪大眼睛,互相看:“……”
“你們當中有人把我當狗一樣對待,把我的尊嚴踩在腳下。”都京京看著言殷,說,“不把這個人揪出來,你們誰也別想走。”
幾秒後,言殷說:“是我。”
都京京眼裏泛起冷笑。
另兩人齊齊看言殷,表情千變萬化。
沒想到,三哥對女人這麽狠啊。
言殷說:“當時情況緊急,她一直在掙紮,力氣也大,我以為也是個練家子,手下就沒了個輕重。”
十八恍然大悟,“難怪人一起來,你就躲到邊邊角角上去了,跑得真快。”
言殷:“……”
都京京說:“你以為就是你以為啊。”
言殷:“……”
“對不起。”
“我不接受道歉。”
言殷說:“我可以賠償。”
都京京反問:“你覺得隨便把一個美若天仙的女生的臉摁在地上摩擦,是可以用錢賠償的?”
言殷:“……”
這話的重點,是後麵那半部分吧?
十六八打圓場:“小姐,我們當時真以為你是窮凶極惡之徒。畢竟,在保護區裏,沒有男人女人之分,隻有守護者和偷盜者。我們三哥他絕對不是故意的,他也道歉了。你不接受道歉,又不接受賠償,那你說怎麽解決,我們都配合,這總成了吧?”
都京京說:“他得讓我把他也摁在地上死命的摩擦臉,那才公平。”
十八:“……”
石頭:“……”
麥加說:“不行。”
都京京反問:“哪兒不行啊?”
言殷看著她,眼睛漆黑。
十八說:“小姐,三哥怎麽著都是大男人一個,今天要是真被你摁在地上,當眾摩擦臉,那三哥以後怎麽見人啊?”
都京京冷笑:“今天這事要是這麽算了,那我以後怎麽見人啊?”
言殷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巡查隊的人長年跟荒漠山川打交道,哪裏見過講話這麽刺兒的女人,都不做聲了。
就在這時,一聲緊張的疾呼打破了尷尬:“三哥,山的另一頭有情況。”
幾人臉色嚴肅,立刻撤走。
言殷也走。
“你給我站住!”都京京喝一聲。
言殷腳步放慢少許,走了一兩步,終於還是停下來。
他沒回頭,說:“我現在有任務。”
“剛才這邊動靜那麽大,人肯定跑了,你比我清楚。”
言殷被她說中,一時無話可說。
都京京其實知道言殷不是故意的,從他衝過來摁住她的那一刻時,就能感覺到可能在言殷他們看來,這個對手實在太過厲害,他們半點兒都不能馬虎。
可不是故意不等於沒錯,不等於她就該善解人意地原諒和消氣。
要是別人敢這麽對她,她早就拆了他的骨頭了。
都京京被人無緣無故這麽踐踏,不能賠錢,不能臭罵,也不能扇他幾巴掌。
她一定得做點什麽,可關鍵是她也想不出能做點什麽。
因為對方光明正大地很呢!
都京京原本隻想出口氣,把他摁在地上走個形式,也算是找回麵子。
可現在他這般推辭,她反被他給刺激出了無名之火。
外邊石頭在喊:“三哥,出事了!”
言殷擰緊眉心,說:“我現在有正事。”
都京京道:“把我摁在地上踐踏是歪事了?”
沒等他回答,都京京繼續說,“哼!死人了都不關我的正事。”
言殷看她的眼神變得有些不可思議,等了一會兒,說:“你讓開。”
都京京抱著手,往他正前方一站。
言殷往旁邊走,她跟著後退攔在他前邊。
他換個方向,她照樣跟著攔截。
這樣走了兩三步,他再走,她就得貼在他身上。
言殷後退一步,聲音重了,說:“你讓開。”
都京京冷笑:“你可以像剛才一樣把我再摁在地上踐踏。”
言殷吸了一口氣,在忍她,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不肯被我摁在地上,那你就給我扇一巴掌。”都京京說。
言殷盯著她看了幾秒,眼神很暗。
突然,他抬手,一巴掌用力打在自己臉上,說:“夠了吧。”
都京京沉默了。
這不是她想要的,可她也說不清她想要的是什麽。
她看著他臉上的紅印,無話可說,數秒後,側身讓開了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