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求匠
李興的一番話,雖未聲淚俱下,但誠懇的語氣、內斂的表情,反而令人更加相信幾分。
以退為進,直將覲見的言官逼到牆角。
“陛下,遼東之地苦寒天下皆知,且高句麗多山林沼澤,糧草運輸不便,度遼將軍所說恐怕乃是實情。此乃形式所限,非遼東將軍之罪,還望陛下明察!”皇甫嵩出列為李興發聲道。
同為西涼出身,同屬武將之列,皇甫嵩對於李興頗有好感,更是天然的盟友陣營。
“陛下,皇甫議郎所言不錯,度遼將軍為國而戰何錯之有?反而是有些奸佞小人,顛倒黑白,竟想抹黑功臣,還請陛下嚴懲!”何進出列,直直的看著張讓,步步緊逼道。
李興雖然官秩二千石,但實際上在朝中依然隻不過是邊緣人物,若非年輕,甚至都引不起任何關注。
何進與張讓兩派鬥法,李興隻是作為一個借口罷了,雙方都對其並不算太過重視。
何進如今鋒芒直指張讓,後者自不會束手就擒。
“陛下,臣身為言官,自當為陛下補袞。臣並非沒有承認遼東將軍的功績,抹黑更是無從談起。遼東將軍私自撤兵在先,難道臣等不可問詢一二嗎?”
“卻不知將作大匠大人為何反應如此激烈?難道我等言官合理諫言也成了顛倒黑白了嗎?”
出聲的言官並沒有被何進震懾住,針鋒相對道。
宦官麾下也不全是蠢貨,何進太過冒進了,一心想拿下張讓,反倒被言官抓住了話柄。
“有功不賞,反論其罪,是何道理?還不是顛倒黑白?”
“功是功過是過,有大功就可不計其錯了嗎?那樣致我大漢律法於何地?”
唇槍舌劍、你來我往,雙方很快便又吵了起來。
李興看著難分勝負的雙方,禁不住心中一歎。
大漢之滅亡果然並非全是巧合,朝中竟糜爛至此。
一介功臣尚未領賞,反倒就其些微罪過吵起來了。
劉宏絲毫沒有要勸架的意思,高坐台上,再度陷入了神遊之中。
慢慢的,雙方終於稍稍消停了些,但最終也沒有就此事商討出一個結論。
意興闌珊的將雙手放在膝蓋上,劉宏問道:“諸位商談之後,認為該如何獎賞李將軍?”
劉宏雖然荒**蕩,但能當上皇帝,其並非不智。
李興報捷而來,無論如何也應該獎賞安撫,將其定罪完全是無稽之談。
張讓等人言其過也並非為了論罪,不過是想打壓一二罷了。
“陛下,臣以為李將軍有功,當封關內侯,以示嘉獎。”張讓一係的言官搶先開口道。
“陛下,李將軍大敗高句麗、揚我國威,臣以為當封亭侯,以平天下民心。”皇甫嵩不甘示弱的力挺道。
漢朝侯爵分關內侯和列侯,關內侯的級別低於列侯,列侯又分亭、鄉、縣三級。
雙方就封賞問題又再度爭論了起來。
李興見短時間內商討不出一個結果,直接開口。
“陛下,臣自知有罪,未竟全功、愧對陛下。陛下不降罪已是大恩,臣又啟敢再言封賞。然,臣確是有一不情之請,還望陛下準允。”
“愛卿且說。”
“陛下,高句麗此次雖為臣所破、元氣大傷,但終究根基深厚,定難甘休。西部鮮卑、北部扶餘、東部三韓也是蠢蠢欲動。遼東苦寒卻又強敵環伺,兵少甲破、民稀糧少,此次北伐已耗盡庫存,實在難以抵擋,望陛下能救助一二。”
李興對於封不封侯本就不甚看重,等到董卓亂起,縣侯鄉侯還不是隨意可得?反倒是借機再榨朝廷一筆來得合適。
劉宏聞言麵露難色。
邊境之地哪一個不困難?實在是朝廷也沒餘糧了。
這麽多年朝廷的糧餉幾乎全部都砸在西涼戰場上了,哪有精力去顧全其他地方。
“陛下,臣知曉國府困難、要顧及西涼羌亂,也不打算討要錢糧甲胄。但,臣請陛下能否賜下些許工匠。臣之軍隊如今甲胄殘破,與作戰中損失過多。遼東之地不少鐵石但卻工匠稀少,臣鬥膽提出此過分請求,望陛下恩準!”
李興也知道劉宏是個貔貅,向朝廷索要錢糧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本身遼東也不缺錢糧,他不過是虛晃一槍,裝作退而求其次的欲求取大量工匠。
這個時代的能工巧匠,除了世家豪強中人,幾乎全部都在朝廷,而且多半都被閑置。
李興想要這些無關緊要之人,自不會引起任何人的在意。
大漢朝廷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果不其然,原本還有些埋怨李興不懂事的靈帝聽到此言,頓時心中大為寬慰。
此子識大體,朕心甚慰!
同時心中不免也有些愧疚之感。
邊患之難他又如何不清楚,否則此前也不會派夏育等將遠征草原了。
但終究是有心無力。
“愛卿之請合情合理,有何過分。”
“太仆。”
“臣在。”
“且從少府之中挑選出一批能工巧匠,交由度遼將軍管轄,以鎮邊患。”
“諾。”
“此外,遼東此次元氣大損,著免去三年賦稅,休養生息。”
“陛下英明!臣代遼東百姓謝陛下恩典!”李興道。
李興心裏清楚靈帝也就是做個樣子,遼東能征上來幾錢賦稅?不倒貼就不錯了。
他上任以來遼東的賦稅也沒上漲過,全都貼給百姓了,上繳的賦稅金額基本一直都維持原樣。
“度遼將軍有功於社稷,為國建功,特賞百金,封關內侯。”
“謝陛下!”
兩派的明爭暗鬥最終還是以宦官的略勝一籌收尾。
不過眾人對此都習慣了。
也就是李興功績顯著而且準備周全。
換做以往的那些人,能被獎賞就不錯了。
有些倒黴的,立了大功反而被顛倒黑白降罪免職。
此時的朝堂,十常侍在表麵上確實是權勢滔天、聲威赫赫。
……
散朝之後,李興再度悄悄前往太尉府上拜訪。
“感謝楊公於朝堂之上護興周全,興銘感五內!”李興一臉感激的衝著楊賜恭敬拜道。
朝堂爭鬥,明裏暗裏都不是那麽簡單。
表麵上此次為李興仗義執言的多是武將一係,但每到關鍵時刻真正起到效用的卻都是發言不多的關西世家一脈。
畢竟相較於不善政治的武人,文人更加擅長殺人不見血的朝堂鬥爭。
楊賜緩緩將之虛扶而起,麵帶笑意:“弘農楊氏、隴西李氏自古盟好,我一直視你如子侄,何必言謝。”
“朝堂之凶險不亞於沙場,此次你的表現甚為不錯,既全身而退,又在那些宦官麵前保全了我等的麵子,如此便當浮一大白。”
“楊公,宦官已經猖狂至此了嗎?朝堂之上竟近乎一手遮天,無人能與之抗衡。”
深深地看了眼李興,楊賜意味深長道。
“黨錮之禍尚存,我世家式微,如今之局麵也是不得不為之。”
“不過,將作大匠何進頗得陛下信任,且不忿宦官之肆意妄為,將來或可成勢。屆時定可鏟除宦官之患。”
“小侄聽聞汝南袁氏子弟意欲效力何進麾下。”李興打蛇隨棍上,繼續試探。
“你有何見解?不妨說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小侄以為還是靜觀其變為好。”
“不錯。”楊賜寬慰的點了點頭:“你能明白這一點,將來必成大器。”
“吾知你自有主見,且於遼東安心發展,朝堂之事自有我與貴家主謀劃,必會蔽翼於你。”
“多謝楊公!”
“無妨,日後若是形勢有變,或許還需你相助一二呢。”楊賜意有所指道。
“楊公但有吩咐,興自當赴從。”李興鄭重道。
對於弘農楊氏他的感官還是比較好的,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依然會是自己的最大靠山。
楊賜的恩情,無論是否摻雜利益要素在,都是實實在在的,他由衷感激。
“你回去之後,不妨前往皇甫將軍等人府邸上拜訪一二,定有裨益。”
人老成精,楊賜一眼便看出李興非池中之物且是知恩之人,否則即使利益相關也不會如此鼎力相助。
“謝楊公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