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90.磐岩
“好一個摩柯無量！”
磐石和尚見明宗大師奮盡畢生修為出手，也是一聲暴喝，粗礪如山岩般的雄偉身軀，立即崩裂出道道裂紋，細密如同大地的裂縫，熾熱岩漿在裂縫深處咆哮奔湧，發出天崩地裂的雷鼓之聲，順著雙掌噴薄而出，頓時便將其雙掌，化為隱隱流淌的岩漿形態，熾烈無比——
“岩漿奔流！！！”
刹那之間，山腹之間，熾光濺射，岩漿奔湧，如同火龍咆哮，將周圍黑霧盡數蒸發，留下一塊十丈方圓的空洞，與明宗大師顯化的金色佛光，重疊輝映，盡顯佛門神通之強悍！
“幹得漂亮！”
見磐石和尚雙掌拍出，轟擊在那條恐怖巨蛇的吞天巨顎之上，頓時便將其刀劍難傷的鱗甲深處，染出一抹熾紅，仿佛直透皮甲，將其內部血肉點燃，終於疼得那巨蛇也忍不住慘嘶一聲，張口吐出一道黑風，陳敬庭豪邁大笑，隨即亦長刀斬落，如風嘯雷鳴！
“磐岩之體，果然名不虛傳！”
明宗大師微微點頭，手中禪杖落下，迎著無盡汙濁黑風，任憑周身佛光逐漸消蝕，如同一顆璀璨無比的金色流星，墜入巨蛇如同深淵的咽喉深處。
“轟！！！”
緊接著，便是一聲悶雷，金光炸裂，仿佛初升的太陽，從氤氳黑霧中照耀而出，其頸腹之間，血肉深處，亦如烈日洗禮般，從片片黑鱗之間，隱隱透出一道道如同金針般的光芒。
“昂！！！”
魔蛇痛苦哀鳴，仰天咆哮，龐大蛇軀在山腹之間瘋狂橫掃，崩落山石無數，一些僥幸存活至今的妖怪，亦有不少被落石砸死，在原地留下一灘血肉，須臾便被恍如活物般的漆黑魔氣侵蝕，化成團團詭異魔蟲，融入黑霧之中。
“成了！”
陳敬庭心中一喜，眼見那條巨蛇咽喉之間，磐石和尚引燃血肉之處，千萬道璀璨金芒忽然爆發，如同烈日晨曦，蕩滌黑暗，刹那間卻又湮滅下來。
如同黑暗湧起，魔潮泛濫，那條巨蛇喉部，突然出現了一個恐怖無比的黑洞，無聲擴張之中，便已吞沒晨曦，泯滅烈日。
原本光明乍現的山腹之中，重陷沉淪。
大日初升！
黑洞浮現！
大日熄滅！
這顆煌煌大日的一生，看似漫長，實際卻不過短短一個彈指。
而陳敬庭的刀，也不過剛剛隨著那輪大日，斬至魔蛇巨顎之中。
刀鋒盡頭，是一枚如山峰般，黑霧繚繞、魔蟲盤踞的森白獠牙。
“斬！”
陳敬庭暴喝。
便見烈日方才湮滅的黑霧深處，又騰起了一輪皎月。
山河易色，江山點染。
萬山澄澈，月華流霜。
從那一式“窮猿奔海”刀意之後，從那一縷凋零萬物的霜殺之風中，陳敬庭終於觸摸到了一絲“烏啼流霜”的本意，刀光如同月華般傾瀉而下！
那麽，月華又是什麽？
是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幃的清冷！
是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的浩蕩！
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孤獨！
是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的期盼！
是流照大千的冷漠，亦是纏綿入骨的相思；
是光影陸離的刹那，亦是年年歲歲的永恒！
於是這一刀，如空裏流霜，江天纖塵，流照芳甸。
於是這一刀，似烏啼鵲起，鏡台殘夢，吹度關山！
隨後，便是摧山斷嶽，峰折天傾！
那條恐怖巨蛇如同山峰聳峙的森白獠牙，終於連根折斷，映著月光高高飛起，倒插著墜落在地，仿佛在黑霧密布的山腹之中，突然生出的一截倒插的山峰。
但也僅止於此！
“昂！！！”
獠牙被陳敬庭一刀斬斷，汙血飛濺，在地上淌成一座黑潭，巨蛇痛極狂怒，一頭撞向崖壁，頓時便將千丈崖壁撞塌大半邊，萬噸山石轟隆滾落。
緊接著，又張開吞天巨顎，猛地一吐，一團汙濁無比的黑風呼嘯卷出，吹石成粉，蝕鐵銷金。
黑風盡頭，是一處幽深無比的黑洞，不透半點光澤，散發出極其恐怖的吸力，吞沒周圍黑霧，如同快速湧入海眼的黑色泥漿，向三人蔓延卷來。
而此時，爆發出全力一擊的明宗大師，因為強行越境，原本燦如鎏金的佛軀金身，已經徹底黯淡下來，如同鏽蝕黃銅，呈現出斑駁鏽跡。
磐石和尚的情況，也比明宗大師好不了太多，以他尚未完全跨入半步金剛的境界，哪怕是天生的磐岩之體，也根本不足以支撐他使出那式如同火山爆發般，狂暴無匹的“岩漿奔流”。
此刻，他異於常人的血管之中，已經盡被熾烈岩漿充斥，如同狂暴的山洪一樣奔騰湧動，給他帶來如同墜入熔岩之池般，發自靈魂深處的灼熱痛楚。
但這一切痛楚，都比不過那一雙即將徹底熔岩化的雙掌，寸寸皴裂，恍如焦炭，慘不忍睹，隻怕再度出掌，便會直接崩解成灰。
“不過，能夠崩斷這畜生一根獠牙，和尚縱然是死，也已滿足了！”
見那巨蛇痛極狂怒，磐石和尚哈哈狂笑，一縷縷散發著灼熱氣息的血液從口鼻中蜿蜒流出，宛如一簇簇燃燒的赤色火焰。
“相對而言，反而還是我的狀態更好一些！”
陳敬庭側目望去，頑強起身站起，右手提刀，左手一抖，又是一張白紙夾在指間，卻是臨行前李鷸所贈第五張儒門法頁——“破釜沉舟！”
不過，縱然用出這道近乎孤注一擲的儒門搏命之法，他也沒有絲毫信心能夠對抗這條巨蛇，甚至連帶著逐漸陷入昏迷的明宗大師和磐石和尚逃離的信心都無。
獨自提刀麵對拔天而起的巨蛇，將兩人護在身後，陳敬庭便如一葉直麵風暴的孤舟，風高浪急之中，頃刻間便有翻覆之危，渺小的身影卻挺得筆直，不曾有半分彎曲。
他正待燃燒法頁，以身為刀，向那巨蛇做出如白虹貫日般的最後一擊，忽然便聽見身後的高崖之上，傳出一聲清叱——
“劍來！！！”
刹那之間，狂風大作、黑霧蒸騰的山腹之中，突然便生出萬道寒光，如瀑劍意從眾人背後的甬道深處奔湧而起，仿佛沉積在極北千年的仙塵霜雪，忽然飄落人間，掀起一場恐怖至極的冰雪風暴，向那隻仰天咆哮的巨大頭顱，一劍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