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虎衣
“老和尚！找死！！！”
感受到眾生內心的平靜，和信仰願力的消散，光頭邪僧終於開始驚慌起來，暴喝一聲，當即轉身，反手一掌，凝出一道巍峨如山的金色掌印，向不遠處的佛堂轟然砸去。
“你這妖僧，是你的死期到了！”
眼見光頭邪僧背後，金色佛光逐漸暗淡，仿佛無源之水，陳敬庭亦不禁心中歡喜，長聲大笑，倏忽移至邪僧麵前，長刀一挺，擋住其去路，又與他戰在一起。
“吾乃人間真佛，這老和尚安敢欺我！！！”
邪僧狂怒，雙掌如山，隻是卻始終突破不了陳敬庭刀光防線，氣勢逐漸低落，恨恨之中，轉身便要逃遁。
“哪裏走？”
眼見邪僧轉身，金身鏽蝕，分明已是強弩之末，陳敬庭又哪裏肯放他逃走？長刀高舉，斂盡月華，如玉烏振翅，又是一式“烏啼流霜”，煊赫斬出！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一刀之下，霜華灑落，羈旅生愁。
那光頭邪僧的浩大金身，終於被這一刀斬破，刹那間便如琉璃破碎，化作點點微塵，在幽沉暗夜中隨風散去。
“不可能！我是人間真佛！你這邪魔怎能傷我？？？”
刀光臨身，片片袈裟破碎如血蝶，光頭邪僧終於恐懼，見陳敬庭殺機深重，絕無逃脫可能，心中絕望，便要引爆殘餘佛光，與陳敬庭拚個同歸於盡，忽然便聽見高空之上，傳來一聲禪音——
“南無阿彌陀佛！”
聲如叩磬，空明澄澈，清晰入耳。
“嗯？”陳敬庭聽見那禪音，如聞飄渺，恍惚間便生出皈依之念，隨即警醒，一刀斬出，如紅塵滾滾，塵世喧囂，將那絲微微生出的皈依之念磨滅，隨即閉塞雙耳，不敢再聽。
再抬頭，驚駭望去，隻見天空之上，不知何時飄過來一朵金色祥雲，雲中站著一位麵如金佛的僧人，雙掌合什，神態淡漠，身披七寶袈裟，背負金色佛輪，璀璨耀目，斑斕如虎。
“你這僧人，莫非便是這光頭邪僧幕後主使？”
陳敬庭閉塞六識，以刀指空，舌綻春雷，便見高空之中，一道無比煊赫輝煌的金色佛光投下。
緊接著，那名光頭邪僧，便被那道佛光罩住，仿佛陷入泥沼的蠅蟲般，從大及小，被毫無反抗之力的拘束到空中，最後竟被壓縮成一座拇指小小的赤金佛像，投入那名僧人身後緩緩旋轉的金色佛輪之中，轉瞬消弭不見。
他便知曉，無論那名僧人來曆何等恐怖，亦不能讓其就此離開。
不然，一念心魔生，半生成枯骨，他的心境，也將永遠被那道佛光攝住，從此不得寸進！
陳敬庭以刀指空，雷霆怒斥，但那僧人卻恍若未聞，將光頭邪僧化作金佛收入佛光後，便輕聲宣了一聲佛號，除無根寺外，全縣一百零八座廟宇之中，泥塑木雕全部裂開，方踏祥雲轉身離去。
“休走！！！”陳敬庭迎空出刀，如白虎西奔、天狼馳獵，斬向僧人。
此時，那僧人終於回首，翻掌覆去，潔白如玉，全無殺伐之氣。
但落在陳敬庭眼中，卻是恍如山崩，天上地下，無一處不被掌影充斥，無一方不被天柱攔截，心中頓生無力之感，手中長刀險些便要握持不住，發出陣陣哀鳴，顫抖不止！
“這才是！真！正！的！如！來！神！！掌！！！”
伴隨著那一掌，陳敬庭心中的念頭，亦不禁遲滯起來，便要退去，但哪又退避得了？
“莫非！我也要像那隻猴子！被鎮壓在五指山下不成？？？”
心念方生，長刀錚鳴，便聽見佛堂之中，突然傳出一聲暴喝，如同黃鍾大呂，震散了他心中突然生出的無力與迷惘，重新生長出無量勇猛精進。
“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虎衣，你莫非要毀諾不成？”
老和尚暴喝一聲，走出佛堂，站在粗糙不平的青石台階上，白眉憤怒揚起，仰望僧人站立的方向。
而那小和尚，也跟著師父走了出來，牽著僧袍一角，怯生生跟在後邊，一雙清亮的眼眸，亮晶晶地看向天空。
“原來是故人！”那僧人聽見暴喝，終於動了動眼皮，溫和一笑，漫天掌影散去，站在雲端，向老和尚微微施了一禮，雙掌合什，隨後飄然離去。
“大師，那是何人？”見掌影消散，下發祥雲遠去，陳敬廷繃緊如弦的肌肉，這才放鬆下來，長刀拄地，深深凝望。
雖隻刹那之間，他卻已如經曆了一場生死大戰，心神殆盡，渾身生不出半分力氣。
“四十年前的虛生法師，四十年後的虎衣明王！”見那僧人收回大手印，乘雲飄遠，老和尚這才鬆了一口氣，癱坐在地，連咳數聲，聽見陳敬廷發問，勉強回頭笑道。
“虎衣明王？”陳敬廷在心中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又問起那位光頭邪僧的情況。
“說起來，這卻是我金陽佛宗的一樁醜聞。”
方才見到那名邪僧出現的刹那，老和尚心中便已明了，此時歎息一聲，蒼老開口。
原來，誠如老篾匠所言，三十年前，自普渡法師圓寂西歸之後，連續三年，金閣寺香火鼎盛，一直到了第四年，才慢慢被其他廟宇分潤。
但即便如此，金閣寺仍毫無爭議位居金陽縣佛宗之首，聚斂金銀無數，四方香客雲集，廟中僧人莫不滿足，但未免太過惹人嫉恨。
偏偏後來，縣中又來了一位掛單雲遊僧，借住南城廣安寺，時日久了，常聽僧眾怨言，便趁夜敲響了方丈禪房。
但那方丈，畢竟是一縣佛宗領袖，哪怕早生貪嗔之心，也不敢妄行邪法，遂命僧眾將其轟出廟門。
隻是，事情卻未到此終止，反而愈演愈烈。
數日之後，老方丈突然坐化，浴烈火西歸，廟中諸僧為其舉辦了盛大的送歸儀式，廣散舍利子，又將雲遊僧請回廟中，執掌禪堂，從此聲名更盛金閣寺！
“莫非，竟是那雲遊僧施邪法蠱惑了廟中眾僧，暗害了老方丈，偽造圓寂假象不成？”聽到這裏，陳敬庭心中已是大抵明了，隻是仍對他們如此膽大妄為、謀名害命感到駭人，驚怒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