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金陽
李鷸斟酌片刻之後,便從腰間解下一塊精美玉佩,說明詳情,交付到陳敬庭手中。
“此乃浩然佩,陳兄受封本縣土地,原不能隨意離境,但身懷此佩,便可無礙,前往金陽查探,亦不會受彼方天地壓製,請陳兄收好!”
“多謝縣尊!”陳敬庭接過玉佩,小心納入懷***手道謝,想了想,又問:“在下斬殺那龍蝦妖怪,可是給縣尊帶來不少麻煩?”
“何來麻煩?”李鷸擺手,“說起來,到是李某當日用陳兄作餌,險些陷陳兄於死地,方致今夜之事!”
“況且,那清江水府的妖怪,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殺便殺了,又有何礙?陳兄暫且寬心,想必調查完那件金陽滅佛血案,歸來之時,此事也有了解決方案!”
“好!那在下便悉聽縣尊吩咐!”陳敬庭慨然應允,問清線索,便送李鷸出廟,隨後亦關好廟門,踏著熹微晨光離去。
而這一夜所攪動的餘波,也沿著湍急水流,匯入河川,流入江海,不斷與其它支流交融在一起,誰也預想不到,些許時日之後,便會形成一場狂風暴雨,席卷寧安,席卷清江,乃至整個天下。
五柳先生老謀深算,崤山山神迷霧重重,儒門縣令治妖平亂,新晉土地遠赴金陽,而那八百裏滾滾波濤深處,獨領一方神道之尊的清江水府,也因為這一夜,徹底沸騰起來。
“是誰?是誰殺了吾兒???”
綿延江底十餘裏,威嚴尊貴的水府之中,忽然傳出一聲憤怒咆哮,直震得八百裏江麵亦隨之微微一顫,聚集在附近修行的水府妖兵,更是驚得肝膽欲裂,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出。
水府之上,十裏怒江,更是濁浪滔滔,洪波翻覆,漁夫收網,釣者扯杆,紛紛回家關門閉戶,不敢踏足江岸半步!
沿江漁港渡口,更是奉官府之命全部封閉,哪怕是最焦慮的旅人,最老道的船夫,也不敢在此刻涉險過江,隻能能枯坐在酒樓客棧之中,等待水神息怒。
這樣的狂風巨浪,一共持續了十天,方才緩緩散去。
而那江底之中,無數水族細作,也都領了水府敕旨,沿著八百裏清江水脈,向那人間城鎮、山川大澤羅網一般撒了出去,尋找玉龍公子行蹤。
這一切,一時半會還尋不到陳敬庭身上,畢竟五柳先生,作為布局之人,此時亦不敢在清江水府麵前露麵,不然單憑水府往日之霸道,一見其麵,非將其先廢功搜魂不可!
而陳家村距離清江水府,直線距離足足有五百餘裏,又不在清江支流,更不用擔心那些水族細作快速找到此地。
而且,縱然是在那位清江府大公子心中,最大的懷疑對象亦不在清江境內,更不在這等偏遠小縣,而是在那罕有人跡的山川大澤、絕淵惡洞之中。
甚至更大可能,乃是禍起蕭牆!在他那一直蠢蠢欲動、暗藏異心的五弟、九弟身上!
原因無他,非但清江水府威名赫赫,更有癸水神雷護身,而且身為水府嫡脈,從出生時便被種下了水神印,被人斬殺,必將留下不可磨滅的水神氣息,若非全無顧忌,或者別有用心,如此誌大才疏之輩,又有誰會殺他?
“那麽,清江、春沐、枝城,乃至遼西之外,又有誰敢如此膽大妄為,卑鄙下作,暗施毒手對付一個無知小輩?”大公子斜倚珠榻,輕叩玉案,眼中神色愈發深沉。
隻是三百年來,清江水府獨據一方,行事霸道,有意無意結下的仇敵亦不在少數,這個黑手到底是誰,線索太少,他一時也難理清頭緒,隻能略作猜測。
“不過,不管是誰,這都是個將他們連根拔起的好機會,將來父親出關,也不好多說什麽,責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獨坐殿中,聽著後宅隱隱約約傳出哭嚎和砸東西的聲音,大公子冷如寒潭的眼底,閃過一抹狠戾之色。
次日,初十,弦月如玦。陳敬庭燃了三柱長香,在院中青銅香爐插上,對月遙拜,便手提青龍長刀,踏著清冷夜風出了廟門。
關山難越,但從蒼茫雲海之上,卻是半夜即至。
到了金陽縣上空,陳敬庭按下雲頭,隻見這金陽縣地勢比寧安縣更為險惡,深藏於崇山峻嶺之中,些許村寨如星散落。
其中,便是那座依山而建的金陽山城,隨處可見飛岩流瀑,景色倒是極為秀美。
因為大山閉塞,石料開采艱難,金陽縣中,多是竹木結構,形似南方常見的吊腳竹樓,層層疊疊,參次不齊,隻是底下卻非清澈江水,而是塊塊裸露山岩。
偶有少許平坦地帶,便被砌了許多低矮石屋,分明已經有了不少年頭,經曆風吹雨打,長滿鬱鬱青苔。而李鷸交代,陳敬庭要找的這人,便在這樣一座石屋之中。
陳敬庭輕輕推開門,隻見石屋深處,正坐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篾匠,腰挺得筆直,似是軍伍出身,手握蔑刀,就著窗外透過的月光,編著一隻竹凳。
“可是宋先生?”見自己進了屋,那背對自己的老篾匠卻全無反應,似有耳背,陳敬廷輕咳一聲,問道。
“是陳公子?”老篾匠終於聽見,緩緩回頭,一雙渾濁老眼向陳敬廷看來,手中篾刀緊握。
“正是。”陳敬庭作了一揖,這才看清老篾匠模樣,卻見陰影之下,分明已經老得不成樣子,臉上布滿大塊大塊似被火焚燒後的瘢痕,一雙枯瘦老手,皴裂如山間老樹。
“李縣令已經給我傳信了,你有什麽問題便問吧。”老篾匠淡淡開口,依然專心剝著竹篾。
“您便是清江府最後的守夜人?”陳敬庭心中驚訝,李鷸讓他到了金陽縣之後,首先來找這個老篾匠,他還以為是個豪氣幹雲的豪俠,沒想到卻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公子前來,想必不是為了看我這個垂垂老死的殘廢,有話便問,無話便回罷!”老篾匠淡然開口,語氣中聽不出半分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