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噩耗
在男子目光的緊視之下,那塊布簾也終是有了動容,“嘩啦”一下打開了,裏麵顫顫巍巍走出一位,年紀近百的老者,那一雙沒被歲月沾及,依舊如年輕時一般清澈無塵的眼睛,此刻也變得黯淡無光,仿佛之間,已被撥去了所有精神氣,變得與尋常老者無二。
男子見此,一字未出,眼淚不言而喻地流淌而出,化作了兩道淚痕,掛在了臉頰之上。
男子失著重心,來到病床邊,看著平靜似歸的少年,眼淚已無法在眼眶中反複打轉。
任然是他這樣頂天立地的男子,也無法抵禦這突如其來的——失子之痛啊!
男子緊緊抱住那位少年,眼淚打濕了少年的衣襟,不過一會,就連上衣也快淚濕。
壯漢也是不願看到這一幕,跑了出去,來到一個小樹林中,找了一棵最粗的樹,掄起拳頭,隻用一身狠勁砸著粗壯的樹,沒用上絲毫卸力的方法。
於後,“砰”一聲巨響!
這棵三人合抱的粗壯大樹,已經應聲倒下,壯漢也像斷掉的大樹一樣,失去了自己的主心骨,摔在了地上。
哭泣之聲,謔謔呺於天地,一把鼻涕,滿麵淚眼,把壯漢哭成了九曲回腸,活了這麽大,到底還是遇上了人生中最悲痛的事。
太陽西下,窗外透進來的餘暉仿佛比以往更殘破了一些,醫館之中……老者好像也已經平靜了那位少年之似哀痛,道:“蒼狼,該走了,不然城門就要關了。”
男子名蒼狼,姓夜,是如今蒼狼部落的族長。
夜蒼狼依然沉浸在悲傷的河流中,說道:“我隻是不明白,與三蟒兄弟一戰後,小夜明明沒有受一點致命內傷,如今……”
夜蒼狼雙拳握得死緊,青筋隆起,“怎麽會……”
“唉!”老者一把年紀,自鳴多說也是徒增傷悲,重歎了一口氣後,輕撫道:“離離難測,終有歸路。”
老者的沉痛之情,並不低於夜蒼狼,但他清楚,夜蒼狼哪怕今日失去了最為重要之人,但他的路依舊長著,並不能就此止步不前。
聽聞老者的話,男子緊握的雙拳漸緩漸鬆,突然溫和,目光依舊看著自家男兒,那俊逸之餘還透著兩三分稚嫩的臉龐,輕說道。
“好的,華叔,今日麻煩您了,我們這就告辭。”
說完,夜蒼狼起身抱住少年,一步步朝門外走去,步伐已經重新堅定,隻是卻像陷於漫長的河水之中。
仿佛一直在恒行、恒行,冰冷冷的如同機器,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
一聲鹿鳴,長揚在醫館門前,壯漢已經驅駕鹿車,再此等候了一會,手裏還提著一大罐酒,時不時往嘴裏灌上一大口。
隻是眼神卻依舊清醒,臉色也難見紅潤,有時,酒量好也是一個煩惱啊。
待夜蒼狼抱住少年,慢行慢動間,上了鹿車,壯漢點頭向華叔告別,一手抓住駕繩,一手倒扣酒罐一飲而盡。
“乒乓!”
酒罐碎裂,巨鹿踏蹄,連帶起的風,都帶著一股苦澀的味。
再聽“鍋呀”一聲,鹿車的影子已經在夕陽之下,漸行漸遠漸無,老者輕言道:“小夜你在那裏要好好的,希望你父親能緩過去吧。”
老者掩合木門,街上已無什麽人,隻有末盡的斜陽,還趨留著最後的餘熱,隻是馬上,也要被夜風的寒,靜悄帶走。
夜蒼狼等人駕出城門後,那把守內城關口的士兵,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七葷八素地躺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像是被哪個厲害的流氓無賴,給偷著揍了一頓。
路途,似乎也因為少年的逝去,而變得遙不可及起來。
壯漢不知不覺中,幾次催著巨鹿加速,卻仍是達不到心中滿意的效果,苦悶難散。
於是,他便靠著鹿車的一旁,望著天空,也不想動,也不想思。
……
鹿蹄的聲音越發變小,一行人終於達到了蒼狼部落的駐地,淡淡的黑夜四周,有著長亮的火把,黑夜忽然輕泛漣漪,一女子身形,破開了黑暗,直奔停下的鹿車而去。
女子長相清柔靜美,提著衣裙萬分焦急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女子,更比少女叫人心疼。
在她身後,還有幾個老者帶著一個少女,在他們身後,仍有許許多多的部落之人也緊跟其後。
女子來到夜蒼狼身邊,一臉急切拽拉住了夜蒼狼的衣袖問道:“蒼狼,小夜呢,他怎麽樣了。”
……
“你倒是說話啊,說啊!”
女子最後,幾乎傾盡了全身的力量喊了出來,可當話音出口,卻要淒楚的像螢火,在夜風中消磨無力。
夜蒼狼的沉默不言,女子的力盡泣聲,仿佛已經暗示著事情的發展結果。
火光之下,夜蒼狼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微微張嘴,顫巍道:“小夜……他走了。”
“什麽、什麽!”
聽到夜蒼狼親口所說,女子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喃喃自語起來:“小夜,他真的死了……”
夜蒼狼怕她太過傷心,傷壞了身子,便輕輕抱住了她,以多年的感情給予女子安慰。
“來吧,看看小夜最後一麵。”
…………
整個部落的人,大人們陰沉著個臉,與夜逐曉相差幾歲的年輕人,同樣偷抹眼淚。
至於在夜逐曉相伴中長大,可以說最近親的妹妹——夜小雅,更是帶頭放聲嚎哭,部落裏的小家夥全都被之感動。
哪怕對這些小孩來講,夜逐曉這個長他們好幾歲的哥哥,也一直都是無可挑剔的大玩伴,他的機智和笑臉,早就印刻在這些弟弟妹妹的心裏了。
“嗚嗚嗚,夜哥哥你大壞蛋,怎麽說走就走了,小翠以後還想嫁給你呢……”
其中一個名喚小翠的女孩,好像曾經還著眼過未來,如今夢幻如破碎的肥皂泡,成了飛沫,不禁哭得更傷心了。
小女孩發泄了一腔情緒後,另外一個稚氣十足,年級更小,大約隻要七八歲的男娃卻不樂意了。
一邊哇哇大哭,一邊反駁道:“你才是大壞蛋呢,夜哥哥隔三差五都給我煮山豬奶喝。”
“壞蛋、壞蛋!”稚氣男娃又連嫩嗬兩聲。
“吃吃吃、喝喝喝,你看你天天喝豬奶,都胖成什麽豬樣了!”
小翠也不是好得罪的主,不然也不會小小年紀就那麽有主見了,拿住了男娃的缺點就攻擊他。
稚嫩男娃,生相討人憐愛,倒不像是部落裏天天往森林中竄野的孩子,白淨皮嫩。
這會,被小女孩展開了人生中,為數不多的人生攻擊——說他胖,淚腺頓時就溫熱了,晶瑩的眼淚掛在白淨的嫩肉上,更讓人覺得心疼。
“雀斑醜八怪!”
小男娃哭得厲害,但也不忘記挽回身而為男的、最後一點尊嚴,反擊、反擊、再反擊。
一語戳中了活生生的真像,小翠哭意都被止了一息,傷心的淚水與怒氣並存,仗著早生好幾年,準備好好收拾男娃一頓。
男娃,雖然不善戰鬥,但也知道利用可愛的外表保護自己,快速地反罵完小翠後,早就用好高的哭腔音,把自己的母親叫了過來。
還補上了一份小報告(=小撒嬌),稚聲嗲氣說道:,“娘親嗲嗲,小翠她又說我胖!”
稚氣男娃的娘親,是一個十分年輕的女子,皮膚與小男娃一般白皙外,還透著成年女人獨有的白暈,比一般白皙的女子更加閃白,不用多說,男娃一定是遺傳了他娘親。
女子雖然年輕,長得也是甜美像,但眼神間可聰慧的很,是十分自強、成熟的女人,隻是長相偏嬌柔了些。
女子蹲下身子,捏了捏自家男娃臉蛋的肉,兩眉之間的間距好像更寬鬆了些,咪咪笑道:“走啦,人家小翠不僅說你胖,還說你胖得有豬樣。”
“啊……”男娃兒乍楞一下,兩眼中的眼淚漩渦更加晶瑩剔透。
“走了,扛小胖豬嘍!”
男娃一個沒反應過來愛,就被蹲下身的娘親一肩扛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孩子間,因為言語的誤會,鬧氣的小小鬧劇,倒也稍稍平複了眾人的心情,但夜風一吹,好像是誰的聲音。
悲傷又無華落下,亡者已逝,入土為安。
夜逐曉也不例外,按照蒼狼部落習俗,今夜就會將夜逐曉葬入大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