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間一兩風篇（上）
1
“王大人，饑民已經湧入城中了！城門外還有萬餘人堵著！”
“太守大人那邊怎麽說。”
“太守大人說沒有朝廷旨意，絕對不會開倉放糧，讓您派兵鎮壓住災民。”
“放糧！”
“什麽？”
“我說開倉放糧，把士兵撤回來去運糧食。”
“可是太守大人和朝廷那邊。”
“出了事情有我頂著，你怕什麽？”
“是！”
……
“王朝來！你瘋了!沒有本官的旨意你敢擅自放糧！你這麽些年書怎麽讀的？你等著朝廷治罪吧！”
“下官任憑懲處。”
……
“我們應該上書讓他們放了王大人！”
人群默不作聲。
……
“那個叔叔為什麽銬著手銬啊？”
“因為他犯了事。”
“他不是給了我們飯吃嗎，我要讓他們放了那個叔叔。”
“你別過去，別跟他染上關係，你也想被銬上嗎？”
……
“怎麽了？王大人？你救了那麽多人，也沒見有人給你求情。”
“盡人事罷了。”
“好一個盡人事，你就在這裏安安心心吃牢飯吧，朝廷還是看在你新科狀元的份上沒有治你重罪，不多，也就吃個五年吧。”
2
幽州常年陰雨，因為地勢的緣故，一到雨季，經常發生洪災。近幾年地方衙門也知道做一些預防措施，在雨季來臨前修建堤壩，征集各方男丁來做苦力，但給的銀子卻少的可憐，美其名曰：“這是為了你們自己修的。”
“呼！”王朝來扛了兩袋沙子，地上踩空了一方泥土，重重地摔了一跤，疼得齜牙咧嘴。
旁邊的監工看到後，拿著鞭子就走過來了：“我說你行不行，扛個兩袋就走不動路了，中午的飯白吃了？”
“對不住，對不住，我馬上扛。”
監工看到王朝來的樣貌後，臉上來了興趣：“誒喲，這不是狀元郎，我們的副禦史大人嗎，怎麽？吃完牢飯後出來做苦力了？”
王朝來一臉賠笑：“混口飯吃，混口飯吃。”
“怎麽？”監工陰笑，“以前當官就沒給自己留點，出來飯都吃不上了？”
“讓兄弟見笑了。”王朝來依然堆笑。
“既然想混口飯吃，就得好好幹。”監工冷哼，“你，過來，把你身上的放他肩膀上去，他想多幹點。”
“這……”那工人有些遲疑。
“噠！”監工鞭子往地上一抽，那工人不再猶豫，一齊放到了王朝來肩上。
兩袋還能勉強，加起來四袋就讓王朝來身形開始顫抖了。
“可以嘛。”監工覺得好玩，“王大人的氣力見長不少啊，書生也不隻是會動嘴皮子啊！”
“是是是，那我先走了？”王朝來顫抖著身子，仿佛再壓一會，就真的倒了。
監工也覺得差不多了：“行了，走吧，王大人回頭多領二錢銀子，別說我虧待了你。”
“那多謝監工了！”王朝來連連點頭。
3
一天苦力做完，王朝來已經渾身酸痛了，這並不是他第一天做這個，事實上，自半年前從牢裏出來後，為了補貼家用，他一直在做這些苦力。
倒不是說憑他的本事找不到其它工作，但是很多人礙於他的過往，都不敢聘請他，也就是苦力這些活不問出身，隻要沒認到王朝來，基本都能幹。
王朝來領完銀兩，買了些米和麵粉，路過攤販處看到一支發釵，覺得好看又買了一支。
出獄後，王朝來安身在幽州主城旁邊的一個小鎮，此處的人倒是也不少。
“娘子，我回來了。”王朝來推開房門，一女子正在生火。
“娘子，我來就是。”他奪過女子手中的柴火，“你看你，我都說了等我回來生火就是，每次你都把自己搞得跟個大花貓一樣。”
“我又不是不會。”女子不服氣。
女子比王朝來要小上許多，是他出牢後認識的，也不知道怎麽就看上王朝來了，一沒錢，二沒地位，文采也沒有展示的地方。王朝來總說，娘子準是上天來補償他的仙女。
“這是今天的工錢。”王朝來將腰間的碎銀遞給女子，“還有這個，給你買的。”
女子接過碎銀和發釵。
“你又亂花錢了。”女子嘴上怪罪，仍然把發釵戴上，清秀的臉龐多了一些貴氣。
“阿釵帶上這個發釵，絕配！”王朝來感歎道。
阿釵哼了一句：“就你跟個小孩子一樣，快三十的人了。”
王朝來打了個哈哈，繼續生火，白天搬東西的時候手磨破了，拿起柴火都磨生疼，不過他把身子歪到了一邊，沒有讓阿釵看見。
“這個柴火今天怎麽這麽潮。”王朝來感歎，的確半天都沒有把火點燃。
阿釵拿起了一旁的刺繡，看了看天：“雨季來了，多半又要下雨了，今年不知道還會不會發生水災。”
說到水災，阿釵立馬噤聲，看了眼王朝來，他依然在奮力的生火，發現王朝來沒應聲後，自己也沒說話。
4
“砰砰砰！”外麵傳來敲門的聲音。
“我出去看看，你繼續生你的火。”阿釵放下手中的刺繡去開了門。
“村長，有什麽事嗎？”
門外是一佝僂老人。
“阿釵啊……”村長已經年過六十，“這個……有個事想讓你幫一下。”
“什麽事啊？”王朝來也走出來，來到阿釵身邊。
“朝來也在啊。”村長咂了幾下嘴皮，“就是……家裏米不夠了，這兒孫些也沒回來，問了其它戶也沒有，想說找你們問問有沒有，借一點。”
“沒有就算了。”村長又補了一句，轉身想走。
“誒，村長，等等。”王朝來招呼住了村長，“阿釵，去拿些白米給村長，我們應該還夠。”
阿釵應聲去屋子裏拿了。
“那就多謝朝來了。”村長站在一邊，“也就你還幫一幫我這個老頭，其實五年前朝廷來判你罪的時候，我就說讓那些災民聯名上書求情，可是也沒人聽我這個老頭的。”
王朝來搖搖頭：“已經是過去事了，不用再提。”
阿釵提了個袋子遞給村長：“村長拿好。”
“那就謝過你們夫婦倆了。”
村長杵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
“你們剛剛在說五年前什麽。”阿釵關上了院子門，晚上的風有些刺骨。
“沒事。”王朝來伸了個懶腰。
屋外下起了小雨。
“又開始下雨了，今年說不定還真有水災。”阿釵憂愁道。
“那有什麽，幽州這個地方，年年都有大水，再說衙門不是在修堤壩嗎？”王朝來拿起毛巾擦了擦身後的淤青，又馬上穿上衣服。
“最關心水災的人，現在倒是無所謂了。”阿釵哼了一聲。
“哎喲！”幾滴雨水浸過房頂，滴到王朝來身上，“這個房頂明天我得修一修。”
“先別急著修，明天你去地裏把苞穀給收了，我看各家都在收了，防著遭了水災什麽都沒有。”
“行！”王朝來點頭，“娘子放心，我明天就去收。”
5
第二天雨下的更大了，完全沒有停的意思。
王朝來來到地裏人都是懵的，他還在想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這真的是自家田地嗎?
“怎麽什麽都沒有了。”王朝來走進去發現玉米地裏全是采摘過的痕跡，隻有地上留了幾個泡著水的玉米棒。
“哪個小偷把我家地給偷了！”王朝來憤概道。
憤怒是沒有用的，王朝來把地上泡水的仍然撿到了自己的背篼，幸運的是，那個小偷似乎漏掉了田地邊角的，讓王朝來又摘了幾個。
回家路上，各家房門緊閉，好似大災要來了一般。雨水淋得王朝來睜不開眼睛，還是憑著記憶走的路，遠遠的就看到阿釵等在院子門口。看到王朝來，阿釵跑了過來。
“我還以為你走丟了，快進去，雨越下越大了！”阿釵說話的聲音都是靠吼的。
王朝來護住阿釵，進來屋子才發現自己的背簍裏都盛了好多水。
“怪不得我就說越背越重。”
阿釵遞來幹毛巾。
外麵響起了村長的聲音。
“把房門關好，睡覺留個心眼，水已經快要漫過堤壩了，別睡著睡著醒不了了！”
“我就說這個今天肯定是個不好的天！”阿釵埋怨道。
王朝來把背簍裏的水倒掉，把僅剩的玉米棒拿出來晾在地上。
“還好昨天我多買了些米和麵，加上這些撐個半個月沒有問題。”王朝來盤算著家裏的東西。
“堤壩垮了我們這裏不會被淹吧。”阿釵擔心的說。
“不會！”王朝來信誓旦旦地說，“堤壩就算垮了，水也會從我們村邊流過，頂多漫一些水過來，絕對不會被淹。”
阿釵有些好奇：“你怎麽知道的那麽清楚。”
“因為堤壩就是我修的。”王朝來應了一句，“本來還打算再加高的，然後就被抓去吃牢飯了，出來發現堤壩還變矮了！”
“那你怎麽不去提提建議。”
“提建議？”王朝來挑眉，“我敢踏進幽州主城一步，那個太守大人恐怕又要把我抓去吃幾年牢飯。”
阿釵欲言又止，想想還是算了。
“遭了！”阿釵想起了一件事，“我們隻給了村長那麽點米，要是這幾天都大雨，怕是活不成了！”
阿釵又勻了一些，想出門，王朝來攔住了。
“算了，算了，我去吧，你去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