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大理寺
時間雖然早,但是大理寺裏的眾人都已經開始忙了起來,因為是第二次進入大理寺,墨雲嫻已經是輕車熟路了,大理寺的大獄裏麵,還是黑黢黢的一片。
淩霄這次陪著墨雲嫻走了進來,她倒是第一次進來,這走道裏麵頗為陰森,她隻覺得有一股陰冷的寒氣從她的腳底板往上鑽。
“公主,太子殿下就在這兒?就被關押在這裏?”淩霄對著墨雲嫻問道。
墨雲嫻點點頭:“是啊,皇兄他就被關在這裏,算算似乎也已經快有一個月了吧。”
“是啊,都已經過去二十多天了。”淩霄也感歎道。
這還真是天璃國的曆史上的第一次,太子沒情由地被關在大理寺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卻也沒有廢黜太子之位。
仍然是最裏麵的那一間牢房,墨雲嫻站在了那柵欄之外,墨子卿仍然還是在床上坐著,這麽多日未見,墨子卿比墨雲嫻還要憔悴。
“皇兄……”墨雲嫻開口叫他,墨雲嫻何曾見過這樣落魄的墨子卿,墨子卿在她的印象之中從來都是翩翩公子的形象,這樣憔悴的墨子卿,墨雲嫻從前都不敢想象,哪怕是現在看著他,墨雲嫻也覺得無法接受。
“雲……嫻,雲嫻……你來了……”墨子卿久未開口說話,聲音都有些沙啞了,他看著墨雲嫻,緩緩地說道。
“皇兄,你受苦了。”墨雲嫻說得倒是真心話,不管墨子卿是皇子還是太子,在大獄之中就沒有不受苦的。
“這是皇兄應該受的。”墨子卿的聲音低沉。
墨雲嫻倒是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墨子卿這個人,她從認識他的時候,就知道了他的野心,他的心裏應該除了江蘺之外便是一心想要登上皇位了吧。
可這才在牢獄裏麵待了不到半個月,墨子卿怎麽好像就放棄了他這個為之奮鬥了小半輩子的目標。
“皇兄……”墨雲嫻雖然覺得他現在這副樣子可怕又可憐,但總是安慰不出口,她轉移了話題,“我給你帶了一些你愛吃的茯苓糕還有糯米排骨,在這裏你總是吃不到好的吧。我瞧著,皇兄你都餓得瘦了,要是寧妃娘娘見了一定會更加心痛的。“
墨雲嫻讓淩霄將食盒放下,那食盒是漆木的,分上下兩層,一層裝著茯苓糕一層裝著糯米排骨,因為那食盒裏麵還有絨布墊著,所以食物的熱氣還未消散殆盡,熱騰騰的看著倒是還很合適。
“皇兄,來吃一點吧。”墨雲嫻將碟子先從柵欄之間的縫隙裏麵遞進去,然後又夾了茯苓糕和糯米排骨放在碟子上麵。
柵欄的旁邊有一個凳子,墨子卿走了過去,坐下,他說道:“多謝你還惦記著皇兄。”
“皇兄,你可知道並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惦記你啊。“墨雲嫻說道。
墨子卿這些日子想了很多,想從前,想現在,也會想想未來。他想,自己是怎麽落到今天這一步的,那些年的意氣風發權傾天下,如今竟然淪落為階下囚。
可悲可歎。
是對他曾經造的孽的報應嗎?是為了那些冤死的亡魂,為了那些被汙蔑的靈魂,是他們要來給他報應嗎?
墨子卿不知道,他上一次就對著墨雲嫻說過自己後悔了,這十幾天,他還是在後悔,他覺得自己太過優柔寡斷了,也許是在這牢裏待久了吧。“皇兄,您還要在這兒一直待下去嗎?就為了一個女子?”墨雲嫻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自己身為妹妹,不忍心見哥哥再受這牢獄之災,“皇兄,你若是將江仕人交出來,父皇他會原諒你的,皇兄,你可千萬不能犯糊塗,因小失大啊!”
“雲嫻,你說什麽是小,什麽是大呢?”墨子卿的聲音暗啞,問得好像極為懇切。
墨雲嫻沒有想到他這麽問,隻是答案卻脫口而出:“自然是父母親族為大,皇兄,您是不知道寧妃娘娘口口以淚洗麵,就盼著你能出去,父皇也是日夜憂心。”
“父母親族為大……父母親族為大……”墨子卿口中喃喃自語,過後又說道,“可是我卻是不知她在哪裏。”
“皇兄,你不知道江仕人在哪裏嗎?”墨雲嫻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急切。
墨子卿搖了搖頭,他不知道,其實就算他知道了,他想他也應該不會說的,他的阿蘺,他的阿蘺現在究竟在何處呢?
已經二十多天,江蘺還不知道在哪裏,他在這牢獄之中,一點消息也沒有。
“皇兄,那您知道,外麵您的部下甚至想要救你出來嗎?”墨雲嫻道。
“誰?是誰?”墨子卿問道。墨雲嫻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覺得這樣擔心你的人太多太多,而你再這樣執迷不悟下去,可能害的不僅僅是你自己。”
墨子卿長歎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還在等待什麽:“也許,我的離開才是最合適的。”
離開,離開這牢獄,墨子卿又還能去哪裏,不過是一死罷了。
墨雲嫻猜到了他話裏麵的意思,她有些不敢相信,這還是當年那個揮斥方遒意氣風發的少年嗎?
還記得那一年盛夏,她隨著墨子卿剛到燕京。這座她小時候曾經生活過的城市,那時候墨子卿還不是太子,譽王府也才剛剛建成。走廊和屋子裏麵,都是新漆的香味,那些新塗上的鮮豔的顏色,幾乎讓已經用了幾年素色布匹看了幾年黃土屋子的江玥看花了眼。
來來往往的奴婢和站在那處一動不動的侍衛,見到墨子卿都是躬身行禮,他身上的那種自信和皇子之氣讓所有人都敬而遠之,為之側目。
那時候的墨子卿是真正的天潢貴胄天之驕子,他就是明星,江玥隻能仰慕,從來她都是仰慕的。那樣高高在上的墨子卿,誰能不去欽佩呢?
更不必說,墨子卿被立為太子的那一天,滿城的飛花,二十一響的禮炮,震徹天際,那時候的墨子卿,他又怎麽會想到如今竟然成了階下囚呢?
果然是風水輪流轉,曾經貴為惠妃的江玥,受盡寵愛,又何曾想到自己會被墨子卿和自己的親姐姐算計,無故身亡呢?
這都是命。
她有她的命,所以她重活了一世,老天待她不薄。墨子卿也有他的命吧,誰知道是生是死呢?
隻是,墨雲嫻心道,若不是江蘺,也許此刻站在懸崖邊的墨子卿,自己還不會去推他一把。隻是難怪江蘺作死,自己已經決心要放棄了,前塵往事不必再紛擾,可是她卻偏偏要攪出這麽多的禍端來,既然如此,自己為求自保,那麽你墨子卿和江蘺的死活,自己又哪裏來的精神去管呢?
隻是自己是無法從墨子卿這裏得到一絲一毫的消息了,且不說墨子卿是真的有可能不知道江蘺的下落,便是知道,墨子卿恐怕也是不會爆出來的。自己從前不就知道麽,他同江蘺幾乎是一樣的冷血,天璃帝和寧妃在他的眼裏,一個是阻止他登上皇位的障礙,另一個則是拖累他登上皇位的累贅,他又怎麽會因為他們而有絲毫的愧疚呢。
要不說,墨子卿和江蘺真的是天生的一對,他們的眼裏幾乎都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隻有彼此。
那好,既然這樣,你們倆不如一起下地獄吧,不會再去禍害別人。墨雲嫻也是無話再對墨子卿說,她收拾了食盒,隻是一副惋惜的模樣,恨鐵不成鋼。淩霄跟在她的後麵,拎著食盒,隨著墨雲嫻一起向外走去。
“公主,太子他。”這一段沒有結果的談話,讓淩霄她愈發擔心墨雲嫻的身子。其實她還有一件事,一直沒有對別人說起。
那個被抓起來稱作惠妃江玥的罪人,似乎並不是她從前服侍過的惠妃娘娘。很少有人注意到,惠妃娘娘的左邊的眼角下邊有一粒小小的紅痣,殷虹的一小點,不細看確是不容易察覺到的。那個被抓起來的罪人確是沒有。一開始,淩霄也隻當是自己多疑,但法場那日,那個罪人的眼神,確是完全不同於從前的惠妃娘娘,完全的不一樣。
可是,由於茲事體大,淩霄從未敢對旁的人說起。就連墨雲嫻她都未曾說過,她心裏暗暗知道某些事情一旦說出來,就是覆水難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