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觀星閣
因是皇上親自吩咐的，內務院絲毫不敢馬虎，當天就送了十幾個丫鬟到了永樂宮。內務院又為著皇上的一句“成熟穩重”，挑的十幾個人全是宮裏的老人。
十幾個宮女站成兩排在墨雲嫻的麵前，墨雲嫻一樣便望見了人群裏的淩霄。
淩霄低垂著頭，站在人群之中。墨雲嫻有些恍惚，淩霄，怎麽不過短短半年，她身邊的大丫頭怎麽就一瞬間蒼老了好多。
是了，想來，該是她在被貶為宮娥之後，也連累了淩霄受了不少罪吧。
除了淩霄，墨雲嫻還點了幾個看著老實安分的留下了，安排在永樂宮。
幾個丫鬟跟著墨雲嫻進了內殿，叩頭認主。
墨雲嫻坐在上首，聽完她們口呼千歲，接著道：“行了，這些話也不必多說。為人仆，為誰人仆也不是你們能做主的。你們在進這永樂宮之前是怎麽想的我不想知道，但我希望你們知道，進了這永樂宮之後，你們就隻有一個主子。這主子是誰，我想我不必說了吧。”
“是，公主殿下。奴婢等明白了。”
“行了，都先下去吧。阿環你安排安排她們的住處。”墨雲嫻道，“誒，你們中誰會梳頭？”
果然如她所想，淩霄上前一步道：“回公主殿下，奴婢略懂。”
“那你等一會兒便來幫我梳頭吧。”墨雲嫻笑著道。
整麵的銅鏡立在梳妝台上，江玥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這望仙九環髻，滿意道：“淩霄，你這手可真巧。這發髻真好看！“
“都是娘娘的頭發生得好，又濃又密，烏黑油亮，旁的人可梳不起來這麽高聳的發髻。”淩霄笑著，從楠木刻石榴花的梳妝盒子裏取了飛雲珍珠卷須簪插在發間，垂下了的珍珠在耳邊蕩阿蕩的，看得人眼花繚亂。
“娘娘，您瞧，您多美啊！平日裏，您總是懶得打扮，今日總算想通了！”淩霄又拿出一對紅翡翠的滴珠耳環湊到她眼前。
“不帶這個，換那個碧玉藤花墜珠兒的來。”江玥甜甜的笑。
那怎麽能一樣呢，今日是家宴，子卿也會來。好容易見一次，她必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可笑。
墨雲嫻坐在窗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如今你已經是公主墨雲嫻了，以前身為江玥的那些糊塗事便不再去想了吧。
“奴婢淩霄，參加公主殿下。”淩霄拜在墨雲嫻跟前。
“起來吧。你看看，我適合梳個什麽樣的發髻。”墨雲嫻看著她道。
淩霄聽她問，方才敢端詳了一眼麵前的永樂公主。雖然之前也遠遠的見過，但如此這般近的距離，更顯出她的花容月貌。
“公主的臉型五官都生得極好，什麽發髻都是適合的。不過公主還是豆蔻年華，不如梳一個涵煙芙蓉髻吧。”淩霄說。
“好，那就梳這個涵煙芙蓉髻。”
“是。”
淩霄將墨雲嫻頭上的發釵取下，一頭烏絲飄落而下，淩霄拿著梳子小心地從頭梳到尾。
“你叫，淩霄？”墨雲嫻故作不經意地問。
“是，奴婢淩霄。”
“原先，我是不是在承慶宮見過你？”墨雲嫻問。
淩霄答道：“回公主殿下，是。奴婢曾經在承慶宮侍奉過惠妃……哦，不，侍奉過江氏，有幸見過公主殿下。”
“江氏……那你離開承慶宮也該有半年了吧？”
“是，奴婢離開承慶宮便分去了王美人那處。不過……”
“不過什麽？”
淩霄猶豫了一會，答道：“奴婢在王美人處犯了錯，被趕了出來。”
墨雲嫻刨根問底:“哦是什麽錯，竟讓她將你趕了出來。”
淩霄跪倒在地：“回公主殿下，王美人身邊的月雲說奴婢偷竊王美人的玉佩。可是公主殿下，奴婢萬萬不敢做這等事啊！”
“我隻是問問，又沒說你做了，你跪下做什麽？起來吧，想來她不過是看你侍奉過前惠妃，心中不忿罷了。”墨雲嫻寬慰她道。
“是，奴婢失儀了。”
不過一刻鍾，墨雲嫻的頭發就在淩霄的巧手下宛若芙蓉盛開。墨雲嫻滿意地點點頭，看著淩霄將紫玉芙蓉鏤金簪點綴在她的發間。
“淩霄，你真是有一雙巧手啊！”
天璃宮城內的最東方，高聳著一座五層高樓，四麵皆是窗戶，每層的飛簷底下都掛著一顆鈴鐺。
東屬震，活潑積極，是十六方位中最易生變得一處。
這棟天璃宮城內最高的建築便是觀星閣，整個天璃國最神秘又為人尊敬的國師，羌涅便長居此處。
觀星閣的門已經緊閉了三日。自從那一晚，羌涅夜觀星象發覺天狼星現之後，就閉關了這麽些時候。今日，觀星閣的門終於是打開了。
這觀星閣的一樓到四樓，滿滿當當地擺著木架，上麵放著數不清的書籍和沉沉的烏木箱子。獨五樓，空空蕩蕩，隻有正中擺放著一案幾。案幾上放著一三足的青銅香爐，裏麵滿滿地鋪著檀香的灰燼，插著不過指頭尖那麽點大小的香。
案幾後坐著一人，身著玄色長袍，他烏黑的長發披肩落下，隻用一根白玉簪綰了個發髻，獨鬢邊留著兩縷發絲，已成灰白。若有人見到他的麵目，定然不信，天璃國最受萬人敬仰的國師，看起來竟然不過二十。他劍眉斜飛入鬢，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美目流轉間透著一股魅意，迷人魂魄。
他手指在爐中的香裏一點，那香竟然自己燃了起來。
這香透著一股異香，偶爾竟透出隱隱的紫光。
此香名為引鳳香，乃是千年留下的秘方古法，並數十種珍惜材料製成的，隻其中一樣冰山蓮露就尋了兩代巫師的命。
引鳳香，香如其名。未燃之時，平平無奇；點燃之後，若是方圓十裏之內曾有鳳魂，此香便會透出若隱若現的紫光。
羌涅屏息凝視，這香飄出的縷縷青煙，慢慢地飄向西北方向。果然不錯，羌涅心道，這鳳魂在西北方向，同星象所觀察的一模一樣。
羌涅不敢再耽擱，端了香爐，走出觀星閣。
此香越燃越快，羌涅的腳步也越走越快。終究還是沒趕上，引鳳香在冰泉宮外的六棱石子路那兒熄滅了。
羌涅歎了一口氣，來不及了。
不過這範圍好歹是縮小了，冰泉宮向西是永樂公主居住的永樂宮，向北便是役宮。這鳳魂必是在這天璃宮城的西北角的三座宮宇出現過。
“參見國師大人。”
羌涅收了香爐，回身一看。幾個小內監抬著一個竹擔架，上麵蓋著一塊白布。
“恩，這是？”羌涅問道。
站在最前頭的小內監回答道：“回國師大人，這是役宮的宮女，就在方才撞壁而死。我們幾個正要將她抬去後山，就地埋了。”
羌涅點點頭，轉身欲走。
“國師大人，小人有一句話想問。”那先前回話的小內監說。
“何事？”
“國師大人，役宮內人人都在傳，已故的江仕人就是鳳魂之主。今早，就這宮女……”小內監指了指躺在擔架上的屍體，“她們都說江仕人根本沒死，今早就來報複彩雲來了，把彩雲都嚇瘋了。不是都說，鳳魂之主不死重生麽？國師，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
“江仕人？”
“是，就是被貶的惠妃娘娘，死在役宮的枯井裏。還有人說，前幾天晚上就看見她在井邊徘徊。”小內監想著都像是被嚇到，全身一哆嗦。
“你在前方帶路，讓我去看看那江仕人死去的地方。”
小內監應了是，趕緊在前帶路，羌涅緊隨其後。這役宮往日雖然冷清，卻從沒像今日這般陰森。院內的一樹梨花落了滿地，風一吹，塵土伴著梨花花瓣飄落，迷了人的眼。
小內監走到井口的十步之外便停了腳步，不敢再往前，遠遠地指著：“就是那，江仕人就死在那口井裏。”
羌涅提步向前，朝井內一看，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見。他坐在井邊，從懷裏掏出一個銅鈴鐺。那鈴鐺鏤空雕著雲紋，裏麵卻沒有內芯，也不知這可怎麽響。羌涅又拿出一張符紙，舔了那符紙的邊緣黏在鈴鐺上。羌涅鬆了手，符紙拽著鈴鐺漂浮在他麵前的半空中。
羌涅閉著眼睛，捏了一個字訣，口中喃喃默念。此刻無風，那符紙卻左右飄蕩，帶著那鈴鐺也晃動來晃動去。鈴鐺晃動得這般厲害，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忽地，那符紙燃了起來，成了灰燼，鈴鐺掉落，羌涅一把接住。
那小內監已經看得目瞪口呆，見國師作法完畢，便上前詢問：“國師大人，怎麽樣？有何異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