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顧寧這一病也有一樁好處,把門一掩,什麽事都找不上門,每日看看書打發時間,偶有閑情雅致又做起了澡豆,寫好配方讓珍珠去將東西買回來。
珍珠正要去給顧寧再拿幾副補身的藥,倒也不用四處奔波,拿著顧寧寫的方子把所需之物一起拿了回來。
“小姐您要的東西都在這了,補藥也拿回來了,奴婢這就去給小姐煎藥。”珍珠將右手裏拿著的東西放到了桌上,提著藥包轉身。
“我沒事了,不用再喝什麽藥了。”顧寧一聽要喝藥就怵頭,喝了大半個月的苦藥,屋裏的藥味散都散不去,無論她再細致地清洗身子還是覺得連頭發絲都帶著那麽股藥味兒。
珍珠勸道:“這藥是來給小姐補身的,您病了這麽久,傷了元氣,還需好好調理一下。”
“哪就像你說得這樣嚴重了,不過是偶感風寒,誰沒有個頭疼腦熱的。”顧寧就是不願喝了,病著的時候嘴裏嚐不出什麽味還好些,這會兒病好了就再難入口了。
珍珠還想繼續勸,但她也知道小姐不願意的事,無論旁人怎麽勸也不管用,如此隻得閉上了嘴。
見她不再繼續勸說,顧寧彎了彎唇,麵上帶出一絲輕鬆的喜悅,低頭去翻看桌上的東西,都是些平價易得的藥材,隻是這個方子做起來繁瑣了些,索性她閑來無事,正好拿來以此消磨時間。
顧寧先把桃仁、杏仁取了出來,然後將其浸泡,兩個小碗擺在身側,她在坐在窗邊,手裏捏著一顆桃仁去皮。
一雙手纖細柔白,仿佛是用美玉精心雕琢出來,在光線明亮處,透著光似的,纖纖十指分外靈巧。
珍珠本來在收拾屋子,眼睛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了過去,隻覺得一舉一動都無比動人,說不出的美妙。
這澡豆做了三日才好,又要煎煮攪拌又要晾曬過篩,把藥材細細地搗成粉末,再加入大豆麵、蜂蜜等物一起和勻,一道道工序下來也是麻煩得很,最後將其密封,算是大功告成。
做好澡豆,顧寧又做起了胭脂水粉、香膏玉露。
珍珠看著那些瓶瓶罐罐,說道:“小姐,您再做下去,可沒地方放了。”
梳妝台前都滿滿當當了,潤膚護發的香膏也就罷了,平時小姐用得到,可那些胭脂水粉弄來給誰用?小姐嫌脂粉敷在臉上不舒服,並不用這些,如今卻又做了這麽多。
顧寧往梳妝台上掃了掃,果然已經占滿了,於是便停了手,她這是老毛病又犯了,鑽到一件事裏就不想出來,專心致誌地做眼前的事也就分不出心思去考慮那些糟心事。
“我也用不了這麽多,那幾盒脂粉你都拿去吧。”
珍珠連連擺手,“姑娘親手做的那是外頭買都買不到的好東西,奴婢也是喜歡,隻是小姐您都素麵朝天,奴婢塗脂抹粉的像什麽話。”
顧寧笑道:“倒是我的不是,要不我也跟你一起塗脂抹粉?”
“小姐說笑。”珍珠也笑。
外頭日光大好,隻是有些寒意,枝頭的鳥鳴婉轉動聽,抬眼望去,已是春光明媚。
顧寧在院子裏虛度了一個多月,倒也覺得清閑自在。
轉眼到了花朝節,賀明珠邀她一起去郊外踏青賞花。自十五那日分別,賀明珠又給她下過帖子,隻是那陣子顧寧病得正厲害,因此一概回絕了。
多日不見,賀明珠一見顧寧就問道:“你怎麽樣了?病都好了麽?”
“早就無礙了,也不是什麽大病。”顧寧回得輕描淡寫。
賀明珠說道:“可別這樣不上心,我娘常說姑娘家得精細著養,你若是不當回事,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顧寧點頭,笑道:“確實是無事了。”
說著,她將一個瓷盒拿了出來。
“上次你說我塗的口脂顏色好看,這便給你製了一盒新的。”
“你還記得啊。”賀明珠高興地接了過來,愛不釋手看了好一會兒,“這顏色真好看,是你親手做的麽?”
顧寧點了點頭。
賀明珠笑容更加燦爛,她用手取了一點抿在了唇上,拿著銅鏡照了照,又央著顧寧跟她一起抹,顧寧隻好在唇上點了點。
賀明珠看著她道:“阿寧,還是你好看。”
顧寧心道,她這也算是“女為悅己者容”了。
馬車行至郊外,賀明珠忽然緊張了起來,不停地拿著鏡子照來照去。
顧寧看了過去,“你這是怎麽了?”
賀明珠還當自己掩飾得好,被顧寧突然一問,臉頰一下子紅了起來,眼睛左右瞟了瞟道:“我、我沒事啊。”
這還叫沒事,顧寧也不拆穿她,沒有再繼續追問,轉頭去看外麵的景色。
誰知她不去問,賀明珠自己先忍不住了,支支吾吾說道:“其實也有點事。”
顧寧緩緩地看了過去。
賀明珠紅著臉說道:“上元節那晚,我不是被幾個姐妹拉走了嘛。”
顧寧點點頭,仍是不解。
賀明珠挨近顧寧,在她的耳邊悄聲道:“那晚我見到人了。”
話說得不清不楚的,顧寧不明所以,那晚不到處都是人麽?
賀明珠見顧寧不明白,咬了咬唇,說道:“就是見著我的未來夫婿了。”
說完她就捂住了臉。
顧寧恍然大悟。
賀明珠如此羞澀的神態,其實是顯而易見的事,顧寧知道賀明珠定然是有事,隻是她的心思並不往男女之事上考慮,這才逼得賀明珠把話說白。
顧寧看了看她,問道:“你這次出來可是為了他?”
“你怎麽知道?”賀明珠顧不得捂臉了,驚訝地看向顧寧,她還什麽都沒說呢。
她那點事全往臉上寫,猜到很難麽?
不過,賀明珠也是大膽,居然私底下相會。
顧寧有些惱她拿自己做幌子,“既然你要去見人,又把我拉過來做甚。”
“我就是聽說來郊外踏青的人多,想著或許能見一見人,我也就碰碰運氣,見不到就算了,咱們玩咱們的。”賀明珠說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就去拉了拉顧寧的手。
郊外已是草長鶯飛,花繁葉茂,不時看到三五成群的遊人結伴同行。
顧寧下了馬車,拉了拉被風吹起的輕紗。
踩在細軟的草地上,吹著柔和的風,入目皆是花紅柳綠,心情便舒暢了許多。
賀明珠也不提見什麽人了,和顧寧一起踏青賞花去了。
二人取了五色彩箋,用紅繩穿起,往那花枝上係。
顧寧撩起帷帽,抬起手,衣袖滑落一截,露出欺霜賽雪的皓腕,細白的指尖勾著紅繩,將彩箋係了上去。
“阿寧,你係好了麽?”
賀明珠問她。
“好了。”
顧寧轉過身,卻見和賀明珠忽然怔怔地站著不動,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隻見幾個年輕公子正說笑著走了過來。
顧寧瞥了一眼,扯了賀明珠一下,賀明珠跟著她回避。
“可是見著人了?”顧寧問道。
賀明珠羞澀地點了點頭。
僅僅是遠遠地看一眼就這樣高興,那人還能是金子做的不成?
顧寧當真是費解。
賀明珠道:“你別笑話我,你以後也會這樣的。”
顧寧不以為然,卻也不與之辯駁。
一個月後的上巳節,侯府的小姐們打扮得當出了府,顧寧卻在家裏躲清閑,她的“雄心壯誌”仍然尚在,但也被現實消磨了大半,得容她緩緩,免得屢遭打擊、一蹶不振。
再者,顧寧閉門不出,也未嚐不是為了躲某個人,惹不起,她躲得起,她想著他或許是一時興起才會來逗弄她,等時日一久,那點興趣自然就會移到別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