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殿下您怎麽在這裏?”出來尋人的內侍急急地朝站在樹下的蕭譯走去,前麵的酒宴正熱鬧,美酒飄香,佳人環繞,暖烘烘的熏香讓他這個無根之人都身酥體麻了,偏偏這個跟著他家殿下出來的七皇子不好好享受美人恩,閑的沒事出來吹冷風。
這人遲遲不回,三皇子問起,他這才出來找人,大冷天的凍的人直打哆嗦,問了好幾個人,他都快走完半個侯府了才在含露院外麵找到了人。
“殿下可教奴才好找,三殿下方才問起您,見您不在,特地讓奴才出來找您呢,殿下可千萬別再亂跑了,您是跟著三殿下出來的,您這裏沒了蹤影,三殿下掛心,這酒喝的也沒滋沒味了不是。”內侍的話語間多有不滿,連恭敬都少的可憐。
蕭譯的生母早逝,沒有母家倚仗,又是個沒脾氣的性子,人善被人欺就是這個道理了,連一個奴才也敢說主子了。
“平日安靜慣了,反倒不習慣絲竹之樂,本想出來走走,倒是讓皇兄擔憂了。”蕭譯態度謙和,溫溫和和的說著話,目光落在磕傷的右手上,上麵用手帕纏了一圈,用袖子一遮便不顯眼了。
內侍也沒說什麽,畢竟再沒脾氣也是皇子。
蕭譯跟著內侍往東邊走去,與顧寧給他指的路正好是相反的反向。
蕭譯垂了垂眼,騙子。
對顧寧來說以德報怨從來不是她的作風,她斤斤計較極了,重新開始是一回事,但要碰了麵,也別指望她能有什麽善意,翻不出大的風浪,使點小絆子她還是很樂意的。
蕭譯不知從那裏出來的,身上穿的單薄,外麵凍人的緊,繞上這一大圈也夠他受的了,想想顧寧就高興。
顧寧的性子已經收斂了很多,上一世養尊處優養出的惡劣性子,在這三年裏統統收了起來,日子平淡如水的流逝,但顧寧內心深處始終有一份不安和焦慮,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明顯。
入冬以來她的睡覺時間越來越短,夜晚常常睡不著覺,像是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也沒想,迷迷糊糊睡著了,早上醒了不願意起便裹著被子發呆。
直到今早珍珠隨口提了一句嫁人把顧寧給驚了一下,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到了要嫁人的年紀,心中不免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焦慮。
傍晚時分,杜氏身邊的一個婆子來傳了話,說是要帶著顧寧去靖武侯府做客。
聽到這個消息顧寧怔了一下,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珍珠卻是興奮的打開了衣櫃。
“小姐,再過三日便是靖武侯府老夫人的壽辰了,您看看到時候您穿哪套衣服好?這套粉色的,還是這個套淺紫的?”珍珠自己看著先搖了搖頭,這幾件她都不太滿意,這些衣裳不是新的,出門做客,要是讓人看出穿著舊衣裳,會讓那些人笑話小姐的。
“時間來不及了,要是早知道夫人會帶小姐去,咱們現做衣裳也好啊。哎呀,不光衣裳,還要戴首飾的。”說著珍珠又去給顧寧挑首飾,心中忍不住歎氣,能拿的出手的實在沒幾樣,“幸好二少爺經常給小姐買幾樣首飾,樣子也都是時興的,好歹能戴出門去。”
往日這種宴會是沒有顧寧什麽事的,珍珠第一次替顧寧準備,沒有經驗有些手忙腳亂。
“奴婢打聽過了,這次夫人就帶著五小姐還有您去,其他幾位小姐都不帶的。”
顧寧抬了抬眼,問道:“隻有我和五姐姐?”
“還有六小姐呢,出頭露麵的事夫人可忘不了六小姐。”畢竟是嫡出的,哪次夫人不是帶著六小姐。
顧寧知道顧芸會去,這幾年杜氏為了給顧芸定下一個好親事可沒少費心思,但凡京裏有頭有臉的人家有個宴會,總是帶著顧芸去露露臉,生怕別人不知道永安侯府裏有個待嫁的嫡女。然而永安侯府的名聲擺在那裏,真正有底蘊的勳貴人家誰會這麽想不開跟永安侯府結親。
不說永安侯不著調,便是顧芸本身也沒有美名傳出,如果顧芸能像江心月那般有個第一才女之名,也許也能讓那些眼高於頂的人家鬆鬆口,可惜的是她沒有,小門小戶的杜氏可看不上,偏生那些她看上的又夠不著,高不成低不就,最是讓人頭疼。
顧芸的身份比顧寧要高得多,嫡庶之別,猶如天塹,顧芸的親事尚且如此,顧寧隻會比她更難。
當然,這個難是難在求得一個良緣,若是簡單點,像顧寧這樣的庶女也不過是一頂小轎從後門抬出去的事。
這次杜氏一反常態,讓她和顧薇都跟著去,也不知在打的什麽主意。
顧寧凝眉細思,前世嫁入靖武侯府的二小姐顧鶯纏綿病榻多年,留下一個兩歲左右的孩子就撒手人寰,之後顧薇便嫁進了靖武侯府。
杜氏不喜歡把侯府的庶女帶出門,顧薇能接觸到靖武侯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她一個庶女能當上堂堂靖武侯府的侯夫人這裏麵杜氏是否有推波助瀾呢。
此次杜氏讓她和顧薇同去,這是前世沒有的,顧寧不知道她如何入了杜氏的眼裏,隻能隱隱猜測她的用意。
靖武侯府對顧寧來說是高攀的,但隻要她嫁過去便是堂堂正正的侯夫人,這個誘惑太大,顧寧不由得考慮了一下。上一世是顧薇嫁進了靖武侯府,幾年之後顧寧再見到她,她已經變得蒼老憔悴,逢迎諂媚,神色中滿是刻薄,再也不複曾經的嬌美。
那副樣子在顧寧的腦海中浮現出來,眉頭一皺,她又想到了關於靖武侯的一則謠言,那些都是旁人說給她解悶的私密事,雖然真假難辨,但讓顧寧徹底打消了念頭,想到那些醃臢事或許是真的,顧寧就惡心厭惡的想吐。
她的臉色發白,垂著眼撫了撫衣襟,漸漸平緩下來。
“小姐這次去靖武侯府,一定能見到各家的夫人,到時候小姐好好表現,說不定被哪家夫人看中了,親事就不用愁了。”珍珠沉浸在興奮的情緒中,她對顧寧很有信心,“小姐長得這麽好看,沒有人會不喜歡的。”
顧寧淡淡道:“娶妻娶賢,納妾納色,門當戶對抵得上一百張漂亮臉蛋。”
“小姐……”珍珠自知失言,戳到她家小姐的痛處了。
顧寧對著她笑了,珍珠隻覺得滿室生輝,呼吸都停滯了一瞬,“你這是怎麽了,仔細想想你說的也對,最起碼我還生的好看些,總比什麽都沒有強。”
晚上就寢,珍珠熄了燈,屋裏暗了下來。
清冷的月光照進屋子裏,顧寧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了會兒帳頂,咬了咬牙,忍者冷意掀開了身上的被子。
第二日珍珠叫顧寧起床,叫了好幾聲發現人都沒回應,掀開帳子一看。
顧寧的小臉埋在錦被間,烏發粘在汗濕的雪膚上,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呼出的鼻息燙人的很。
珍珠嚇了一跳,推著顧寧的肩頭喚了好幾聲,顧寧才睜開了眼睛。
“昨晚還好好的,今早怎麽就燒的這樣厲害了。”珍珠給顧寧穿著衣服,急的都快要哭了。
顧寧穿好衣服,珍珠就急匆匆的去找人請大夫。
下人通報給了宋媽媽。
杜氏剛起身,聽宋媽媽說了這事,她心氣不順的摔了一盞茶,“沒用的東西,早不生病晚不生病,用到她的時候了又整這一出!你說她是不是有意跟我作對!”
屋裏的丫鬟們個個噤若寒蟬。
宋媽媽知道杜氏這是遷怒了,昨夜剛被侯爺氣到,這會兒是把氣撒到九小姐身上了。
“這種好事,也是夫人心善才惦記著九小姐,是九小姐福薄,沒有這個運道,怎麽會有意跟夫人作對呢。”
杜氏冷哼了一聲,“去請大夫,這兩日讓她好生養著,隻要死不了,就給我去!侯府可不養吃閑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