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來接兩兄妹的有一個婆子一個小丫鬟還有兩個家仆,顧寒和顧寧在一輛馬車上,那個婆子和小丫鬟在後麵的馬車上。路途遙遠,他們這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遇上點什麽事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侯府讓這幾個人來接他們,可見是沒當回事的,便是真有不測,那也隻能歎一句福薄。
上一世顧寧病的昏昏沉沉,大半時間都是在馬車上睡著,一直到了京城她還沒好利索,對路上的事情更是沒有印象,這會兒瞧著眼下的情景,才明白從一開始她就沒認清自己的地位。
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雖然家裏貧窮,那也是被母親和哥哥捧在手心長大的,天真純澈的像一掬清水,看著別人都有父母疼愛,心裏自然也是渴盼的,隻是每次提起父親,母親就會不高興,便隻好在心裏偷偷的幻想。當侯府真的有人來接他們了,顧寧都要高興壞了,既期待著和父親見麵,又擔心父親會不喜歡她,真是把她愁壞了。
顧寧不願再想那時的蠢樣,她激動個什麽勁兒,人家的女兒多的是,還差她這一個?就連自幼在侯府長大的姑娘,永安侯都不見得叫得上名,誰管她這個從犄角旮旯裏拎出來的便宜女兒。
人就要認清現實,長了兩隻眼睛可不光是為了好看的。
走了近半個月的路程,還有一兩日就可抵達永安侯府。
幾個家仆臉上都有了輕鬆的喜色,隻有顧寧整日懨懨的,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
顧寒比顧寧大著三歲,在他心裏他已經是個大人了,尤其是母親去後,更是把照顧妹妹當成了他的責任。聽到快要到侯府了,他也有了幾分焦慮,但看到顧寧呆呆的樣子,心思就立馬轉到她的身上了。
“阿寧你在發什麽呆?”顧寒轉頭看向她,阿寧的眼睛真好看,像黑葡萄一樣,鼻子也好看,翹翹的,嗯,嘴巴也是粉嘟嘟的,顧寒滿心的驕傲,再沒有比阿寧還要好看的小姑娘了,他眨了下眼,湊近了些,伸出手指點在她的眉間,語氣有些疑惑,“你這兒什麽時候長了一顆痣,還怪好看的。”
軟軟的指腹點在她的眉間,顧寧的思緒被瞬間拉回,她順著顧寒的話語,抬手摸到自己的眉間,“痣?”
她全身上下都淨白無暇,怎麽會有痣?
“紅色的,小小的。”顧寒握著顧寧的手指點在了那顆朱砂痣上。
顧寧摸了摸卻什麽都沒摸出來,她的身邊連個銅鏡都沒有,於是就放下了手。
以往阿寧最愛美,總是央著母親給她往頭上戴花環,你若笑她,她都能跟你急,可如今她連自個的臉都不在意了,加上這些天她總是悶悶不樂的,顧寒抿了抿唇,低聲道:“你放心,不管到哪裏我都不會讓人欺負你!”
來接他們的下人是什麽態度,顧寒都看在眼裏,他以為顧寧心裏不安,這才出聲安慰。
話音剛落,不待顧寧開口,外麵傳來張婆子的聲音。
“哎呦,這雪怎麽下的這樣大?”
趕車的車夫立馬說道:“看著天氣一時半會是停不了了,得趕緊找個地方住下才是,要不然可就要在荒郊野外露宿了,這冰天雪地的,可要凍死個人!”
顧寒從車窗上掀開一角車簾,怕凍著顧寧,用身子擋在前麵。
外麵已經飄起鵝毛般的大雪,天色陰沉沉的,一眼望去,不見人煙。
就像車夫說的,這種天在外頭露宿,真要凍死人的。
顧寒放下手,直接鑽出了馬車。
寒風夾雜著雪粒子撲麵而來,吹的臉上生疼。
蒼茫天地遼闊的讓人心生寒意,遠處白茫茫的一片,紛紛揚揚的雪花把前路都遮擋的模糊不清。
顧寒憂慮的問道:“附近沒有可以歇腳的地方嗎?”
阿寧的身子弱,這種寒冷她怎麽受的住?
婆子和車夫也是愁眉不展。
誰也沒想到,會在路上遭遇大雪,早知道他們就在別處停留一日了,總好過停在這荒蕪人煙的半道上。
一時無人說話,隻有呼嘯的北風肆意的吹著。
顧寧也想看一看,掀開車簾,還沒探出身去,就被顧寒按著頭推了進去。
“快進去,仔細凍壞了。”
顧寧捂著頭,撇了撇嘴,她哪裏就這麽嬌弱了。
車夫一拍手,驚喜的喊道:“誒,我想起來了,咱們來的時候,我記得在山腳下有一戶人家,離這裏大概還有五十多裏路,咱們今晚就去那裏借宿!”
聽了這話,所有的人都放下了心頭大石。
車夫加快了速度,天越來越暗,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車夫興奮的喊了聲,“看到了,就在前麵!”
大家都露出了笑容,顧寧也很高興,她的腳已經凍的冰涼,終於可以暖和暖和了。
車夫迫不及待的駕著馬車朝那戶人家駛去。
白茫茫的大雪中忽然有幾個人騎著駿馬極速而來。
車夫心中一驚,車速一下子慢了下來。
一行人在山腳下那戶家人的門前停下。
八九個人行動一致的下了馬。
侯府的馬車也到了,卻不敢近前。
整齊有致的馬蹄早就吸引了顧寧的注意,朝外看去時,隻見從那一行人中走出了一個頭戴金冠,身穿黑色披風的少年,他隨手把馬鞭扔給了身邊的一個護衛,邁著優雅的步子朝門裏走去。
這般做派,著實不像是普通人家,顧寧覺得那身影似乎有些眼熟,她想要看的再清楚些,目光緊緊地凝在那個少年的身上。
不知是否是察覺了顧寧的打量,在即將邁進院門的時候,那位少年的步子一頓,側頭朝著顧寧所在的馬車看去,銳利的目光像一根利箭似的直射而來。
直到此刻顧寧才看清那個人。
眼前的人自然是極俊的,當他看過來時,隻讓人覺得周遭景象全都隱了過去,唯有他一人是如此的鮮明,那雙湛然有神的眼睛,似乎天生帶著三分高傲,兩分譏誚,叫人無端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偏生這樣的人總是容易勾得女子神魂顛倒,便是那一副讓人看了就想揍一頓的神情,在她們眼中就成了不可言說的引誘。
顧寧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荒郊野外的遇到這個人,一對上他的眼睛,顧寧渾身的血液就往頭上衝,她耳朵裏嗡嗡作響,緊咬著牙,一下抓緊了顧寒的手。
“阿寧!”顧寒的手被顧寧抓的有些疼,他看到顧寧神色恍惚,臉色蒼白,焦急的喚了她幾聲。
顧寧腦子裏還在回響著上輩子他對她說的那句話,整個人都魔怔了一般,身子一直抖個不停。
聽到顧寒高聲的喊著她的名字,這才慢悠悠的轉過了頭去。
眨了眨眼,從怔忡裏回了神,“哥哥?”
顧寒吐出一口氣,擔憂的看著她,“你剛剛怎麽了?”
顧寧絞著手指,搖了搖頭。
她也覺得奇怪,雖然蕭夙可惡,但他那樣的人說的話,她實在不必放到心上,再說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都過去了。
此刻看著蕭夙,顧寧不由得去想,她的身體有沒有人去打撈,那塊玉佩也不知能不能讓江心月看到,她要是知道她的夫君和她有了私情,那臉色該多好看?
可惜顧寧是看不到了,她知道宮裏討厭她的人很多,這不她剛出了宮門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出手了。
蕭夙一行人進了院子,這戶人家住了一對老夫妻,護衛給了銀子,兩夫妻捧了銀子誠惶誠恐的收下了。
“這位大人,我們是永安侯府的,路遇大雪,附近就這一戶人家了,能不能讓我們也進去,車上還有我們侯府的公子呢。”張婆子急忙走到一個護衛的麵前說了一番。
“永安侯府的?”這個護衛和另一個護衛對視了一眼,看了看馬車,往院子裏走去了。
不一會兒,出來說道:“進來吧。”
顧寒先下了馬車,然後扶著顧寧跳了下來。
她的個子矮矮的,顧寒本想抱她下來的,顧寧不讓,非要自己下,腿夠不著,隻能撐著顧寒的手往下跳。
張婆子鄙夷的看了一眼,果然是鄉下丫頭,不像侯府裏的姑娘懂規矩,真是粗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