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如此頹唐
鄧少鈞想起,二十年前初入金羽宗的時候,靈玉仙子曾經說過,金羽宗的高階法術,得等他們修到金丹境以後才能學。
自己對這個說法一直不以為然。
他總以為,所有循規蹈矩的規矩,隻是適合普通人,總有天才能突破。
自己獲得木係和火係高階法術秘籍以後,偷偷修煉,因為要低調做人,平常也很少實際使用。或許正因如此,才沒出什麽岔子。
想不到今天在長信宗,在百丈絕壁這個有法術禁製的特殊場合,居然就出了岔子。
這下可難搞了,真的要困在這裏了?
龍越突然指著鄧少鈞的鼻子罵道:“臭小子,你有胡亂學法術,不循序漸進的嫌疑。”
這哪是嫌疑,根本就是顯而易見,鄧少鈞無法抵賴。他有點恐慌地問:“前輩,這很危險嗎?”
“當然危險!”龍越嗬斥道,“不過,也是你天姿不錯,以前亂用高階法術,每次都能險中求勝罷了。”
鄧少鈞努力從記憶中提取使用高階法術的印象,覺得每次都很自然,沒有感到什麽危險。
“真的嗎?長老……”
他這句話其實問的是姚意。
當龍越以為問的是自己,大聲喝道:“當然是真的!”
然後笑眯眯地說:“你嘴巴很甜,知道我遲早得當上長老,這個馬屁拍得出人意料,但我喜歡。”
“……”鄧少鈞無語苦笑。
“他這話是對的。”識海裏終於傳來姚意的聲音。
鄧少鈞極其意外,然後,有點鬱悶地說:“為什麽不提醒我呢?”
龍越忿忿地說:“我哪知道你會使用高階法術?況且,此地有法術禁製,使用任何法術都容易出錯。”
姚意:“你每次使用高階法術,都有不得已的原因,所以不會說你。我也沒發現你有濫用法術的習慣,還以為你懂這個道理撒!而且,每次都有我在背後托住,不會出什麽問題。”
他就是鄧少鈞身後的男人。
“何況,到現在為止,你也是主修金羽宗給你的入門心法,並沒有正式修煉高階心法,高階法術就更少用了。”
說到這裏,姚意的語氣似乎有些生氣了:“臭小子,你以前惡意修煉火係法術,是為了對付我。我現在才知道,你竟然不懂循序漸進的道理,我還真是死裏逃生啊!”
鄧少鈞暗罵,是我死裏逃生好吧。
心裏漸漸想起,顧雲影送他《飛花裁葉譜》的時候,似乎交代過他好好收藏,不要去學,後來都忘了這事了。
想不到今天遇到龍越,竟然知道了一個盡人皆知的道理,確實有些啼笑皆非了。
“龍前輩,我這不湯不水的,怎麽弄?你好歹得救我啊。”
“答應我做徒弟,我就能救你。”
鄧少鈞心想,我本來也不是非要拜南白子為師,拜你也一樣,反正你們修為都比我高,拜你也不虧。
於是,對龍越說:“我先前已經答應了南白子,再拜你為師,可能會讓你們師兄弟鬧矛盾。你強迫我沒意義啊,如果你師兄生氣,你讓我怎麽辦?你與南白子那都是法力無邊的仙人,你們倆慪氣掰腕子,把我夾在中間,把我的腰掰斷了怎麽辦?”
龍越一聽有理,他到底是個小輩,說話沒有一點卵用的。
要想收他為弟子,還得過了南白子這一關。
“哎呀,小子,我覺得你說話很有道理,做事必然也很穩重,剛好能襄補老夫的不足。不過,收你為徒,也隻是說說,也不是非要當真。”
鄧少鈞驚道:“我說前輩,是不是現在想來,鬥不過南白子,慫了?別說那話,給自己留後路呢是吧?”
龍越蹦了起來:“我會怕南白子那老東西?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如果你都不願意,我這剃頭挑子一頭熱,沒意思啊!合著我拚了命跟南白子搶,到頭來你覺得我比不過南白子,心裏不樂意,那又有什麽意思?”
鄧少鈞忙說:“對我來講,你跟南白子都是一樣的,我拜誰都可以。”
“真的?”
“那當然是真的。你也是馬上要突破元嬰境界的,修為在當世也是有數的,我有啥不樂意的。”
龍越哈哈大笑,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伸出手,抓住鄧少鈞的肩膀,施展法術,將他一點一點拔出來。
啊,啊,哎喲,咳——
鄧少鈞情不自禁地發出奇怪的哼唧。
他覺得腳下的岩石,依然緊緊箍著自己的腳,隨著身子被拔高,好像有無數堅硬的東西在刺著腳底,那種感覺,跟針灸按摩差不多,非常舒服。
終於,他像一根蘿卜似的,被龍越從山洞的岩石地麵給拔了出來,仔細一看,雙腳還有點紅腫。
“多謝前輩。”
“唉,前輩前輩的,聽著多鬧心。”龍越忿忿地把手一甩。
鄧少鈞很無語,現在該如何稱呼?誰來指點一下?在線等,很急。
他怯怯地指了指洞窟入口,問:“我現在能出去嗎?”
這話忽然提醒了龍越,他問:“你們要去找南宮無餘那老瘋子,想幹什麽?”
鄧少鈞不敢隱瞞,把自己是金羽宗前弟子,以及李菲是南宮無餘的關門弟子的身份,如實相告。
哦?龍越狠驚訝,那個丫頭是南宮無餘這老瘋子的弟子?哎哎呀,這老東西眼光不錯,小妮子以後前途無量呢!
然後又眯著眼睛,困惑地問:“你這麽好的苗子,為什麽金羽宗不要你了?”
“因為,我打死了本門的一個人……”
“哦?”龍越興致大起,“快說,快說。”
鄧少鈞苦笑,自己打死徐阿年的事,涉及到太多不可告人之處,怎麽可能跟這老頭說。
“哎呀,我這點事情,那真是孩子沒娘,說來話長,要不你自己去金羽宗打聽一下吧?”
這表情有點不耐煩,有點不屑,有點倦怠。
龍越不怒反笑:“你這小娃娃,敢跟我這麽說話!我好歹已經回到長信宗了,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是宗門的第一代弟子,我的師兄全都是長老,可不是當年在街市上混,被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看不起的時候了!”
“前輩,這是鄙人的私事,而且都過去了,我不想提。”
“你是嫌我囉嗦?”
“呃,你這確實有點刺探隱私了。”
龍越一臉不忿,切,我這一千來年的故事,比你精彩多了!
“可我一點也不感興趣。”
可惡!龍越著實有些懊惱。
他憤怒地堵在洞口,堅決不放他出去。
鄧少鈞幹瞪眼,隻好轉移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
“前輩,你認識南宮宗主?”
“廢話,都在這百丈絕壁安家,怎麽能不認識。”
“你跟他很熟嗎?”
“熟,當然熟。我與他打賭,看誰先突破到元嬰境。但如今看來,他是夠嗆了,我勸他放棄,不要強行突破了。”
這話說得好奇怪,難道南宮無餘出了問題?
“啥意思?”
“嗯……”龍越神情突然扭捏起來,皺著眉,一副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
鄧少鈞心中生起不安的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遠處傳來李菲的一聲驚呼——師尊,你怎麽了?
鄧少鈞驚得跳起來,也不管龍越堵在洞口,全身奮力往外擠。
這種姿勢,完全不是仙人打架的姿勢,就是普通人,身子擠身子,不釋放真氣,也不使用暗勁,就是像凡人一樣,擠。
龍越本來牢牢釘在地上,準備跟他角力,但出乎意料,鄧少鈞並沒有跟他角力的意思,就是普通地往外拱。
他很詫異,皺著眉,嘟囔道:“一聽那女娃娃的聲音就丟了魂似的,你我都是男的,身子這樣貼著身子,成何體統?”
他既沒有伸手抓他,也沒有用法術困住他,而是,輕輕地一閃,讓鄧少鈞鑽了出去。
鄧少鈞喊了句“多謝前輩”,衝出洞窟,尋著聲音飛奔而去。
“師尊,你怎麽這個樣子了?”
遠處又傳來李菲的驚呼,聽聲音,是從頭頂傳來。
這百丈絕壁,遠看是近乎90度的峭壁,然而實際上是個大致70度的陡坡,不完全是懸崖。
其實是有路往上走的,隻是這路非常狹窄,僅容一人走。就如敦煌石窟一樣,但高得太多。
鄧少鈞鉚足了勁,手腳並用,不走尋常路,攀爬加上跳躍,竄上百丈絕壁的頂端。
這才看到靠近頂端的地方,李菲站在一處洞口,與王鬆二人,好像看到了令人驚駭的一幕,一動不動,隻是嚎泣。
“師尊,是不是長信宗的虐待你?”
這聲悲泣,聽得鄧少鈞心裏一緊,惶恐之極,加快了腳步。
跑過來,站在窄小的洞口,一看,大吃一驚,隻見南宮無餘衣衫不整,穿得破破爛爛,哪裏是金羽宗的宗主,簡直是丐幫幫主。
他平常也是極其好幹淨的人,住的地方纖塵不染,如今發髻散亂,滿頭銀絲與泥土混在一起,打成了結。
身上穿的衣服,也是金羽宗宗主的華服,那天走的時候,鄧少鈞記得就是穿著這身。仙家的布料,帶了仙體的仙氣,別說穿二十年,穿二百年,也是正常的,然而現在卻破得不像樣。
一條條,一縷縷,掛在身上,說是金羽宗出產,打死沒人相信,說是乞討的十八手舊衣還差不多。
洞窟裏有一石床,但此時,南宮無餘並非睡在床上,而是躺在地上,四仰八叉,一條腿卻掛在石床上,可以說非常潦倒。
誰能想到,差不多二十年沒見,當年的一代宗師,撐住金羽宗門庭的南宮無餘,竟然落魄到乞丐一般。
李菲已經哭得睜不開眼睛,王鬆也大受震撼,呆在一邊。
鄧少鈞趕緊往洞窟裏衝,卻發現根本進不去,竟然被封住了。
“我去,誰封住洞口的?”鄧少鈞皺起了眉,“長信宗怎麽能這樣對待南宮宗主?簡直豈有此理!”
他把手搭上去,感應洞口的封印。
這一摸不要緊,卻更吃驚,這不是金羽宗的封印陣法嗎?
也就是說,這是南宮無餘自己設的。
“鄧少鈞,這是師尊自己設的陣法,為的就是不讓人進來,你能解嗎?”
對於陣法,李菲自認水平有限。
不用李菲吩咐,鄧少鈞已經在動手了。
這個陣法在李菲眼裏算是很高級的了,但在鄧少鈞眼裏,隻能算中等。
但一番動作下來,鄧少鈞驚訝地發現,這個陣法雖不難,但南宮無餘灌注了極大的自身法力,不但要正確找到解開方法,還得對抗強大的靈力幹擾,破解十分不易。
大概花了十分鍾,鄧少鈞終於撤去了洞口的陣法,與李菲趕緊衝進洞窟。
“師尊,師尊!”李菲心疼地把南宮無餘抱起來,放到石床上。
這才發現,石床上沒有枕頭,沒有被褥也就算了,連石床也是凹凸不平的,上麵坑坑窪窪,別說睡在上麵,坐下去都嫌硌著腚。
“我們金羽宗相信長信宗,總以為會善待宗主,想不到直接就被當囚犯對待了。”李菲怒道。
“對,是得好好跟他們問個清楚。”鄧少鈞也很生氣。
這個南宮無餘,怎麽說也是一個曾經的大門派的宗主,不該受此侮辱。
王鬆覺得很尷尬,他是長信宗的人,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是長信宗的,對眼前所見,覺得是自己的恥辱。
他低聲問:“你們宗主這是怎麽了?咱們那麽大的動靜,他也能睡不醒?難道是病了?”
李菲探鼻息,測體溫,摸經脈,全都沒事,困惑地搖頭表示不解。
“既然宗主無事,咱們先不管,走,去找南白子,不,找他們長信宗的掌門,必要討個說法!”鄧少鈞大喊道。
李菲輕輕把南宮無餘放下,掃了一眼四周,一件家具都沒有,不但如此,還到處都是汙跡,一看就多年沒人打掃了。
她忽然想起一事:“不是有兩個師兄照顧他嗎?師兄都去哪裏了?”
王鬆低聲說道:“看樣子,你們金羽宗的兩位師兄,也沒有負擔起照顧之責。”
奇了怪了。
“哼,去找長信宗的問問不就知道了!”
李菲一怒而起,鄧少鈞趕緊跟著。
“不關長信宗的事,你們別冤枉人家了。”
洞外忽然傳來一個說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