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認個爹
魯析哭了一陣,擦掉眼淚,怯怯地問:“恩公,難道你不是道上的人麽?”
鄧少鈞皺著眉反問:“你幹過騙子這一行?”
“我?”魯析歎息道,“我要是能幹這行,還能落到這個地步?”
“那你剛才表現得好像入了這一行似的……”
鄧少鈞犯難了,自己本沒想到隨便一問,就能替顧雲影找個好出身。但是,太監,能當爹嗎?
他原本的計劃,是想給他好一個平凡的出身,不要太顯赫。
像自己這個“駙馬之子”,太容易調查了。
弄個長期流落在外,又沒什麽名氣,沒什麽熟人的爹,最能掩人耳目了。
然而,誰知道竟然問到一個太監呢!
世界那麽大,出門就遇太監,太監真是何其多也。
但是,魯析的經曆,讓他很同情,撇下他,說句告辭,似乎太殘酷了。
“魯老叔,你在楚國宮裏好好的,怎麽會流落到這裏?”
“唉,慚愧,在宮裏犯了點事,被驅逐出宮了……”
“什麽事啊?”
魯析臉一黑:“為什麽要問那麽仔細,反正我被趕出宮了。”
“我的意思是,你在楚國犯了事,還能回家嗎?會不會一回家就被抓去砍了腦袋?我那個朋友,受你連累,為你守個孝,那倒沒什麽要緊,總不能跟著你一起砍頭吧?”
魯析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那倒不至於,沒什麽大罪,回去是自由的。
可以回去,為什麽不回去?
“唉,回去做什麽?我是個太監,父母已經不在了,就剩幾個兄弟,又被趕出了宮,他們還會當我是兄弟嗎?”
“我隻會成為鄉裏人的笑柄,受盡白眼。而且,父母將我賣進宮,又何曾顧念親情?”
“還不如趁手裏有點錢,到處去流浪吧。我也娶過老婆,你知道嗎?唉,卷了我許多錢,跑了。”
“……”
魯析忽然打開了話匣子,居然把自己最心痛的事情說了出來。
聽得李菲都低頭不語。
“那你現在卻又想回去了?”鄧少鈞疑惑地問。
“老了,想法又不一樣了,葉落歸根,就想死了埋在祖墳裏。”
鄧少鈞鬆了口氣,問他:“你們太監,也可以收螟蛉子吧?就當你半路撿的一個義子,可以嗎?”
當然可以!
魯析一拍大腿,這個是可以的啊,我們太監,都是這麽給自己留個後人的。雖然不是自己的血脈,但能繼承香火,也能子孫綿長。
鄧少鈞心說,子孫綿長?我看顧長老可沒這個興趣。
欸,也不一定哦,萬一汪金蓮給他生個兒子,那也是難說的哦。
嘻嘻,那就算你撿到了。
鄧少鈞主意已定,坐在了地上,讓李菲在邊上守著,自己以一縷魂念,進入顧雲影的避難所。
“什麽?給我找了個太監當爹?”顧雲影一聽,火冒三丈,指著鄧少鈞大罵。
“你有沒有良心?我給你的爹,是駙馬爺,身份高貴,你給我找一個死太監?我得罪了還是怎麽滴?”
此時的顧雲影,不再是那副白須白眉,仙氣飄飄的老者形象,而是一臉稚嫩的陳狗子的形象,生起氣來,還挺萌……
鄧少鈞看呆了,與之前的反差太大了。
如果不聽聲音,把說的話寫下來,確實與顧大長老沒什麽區別,但此時的聲音形貌,完全不是那種千年老神仙的味道。
“不,長老,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鄧少鈞趕緊解釋。
告訴他,認這個老太監為爹,有諸多好處。
首先,這個太監長期流落在外,而且還是個乞丐,絕對沒有人知道他的情況。
然後,他的出身夠低,不會引人注意。
再次,太監收養兒子繼承香火,也是尋常做法,而且太監打死也不會泄露養子的真實情況,所以就算有人以後要查,查不出也很正常。
這種身份,雖然等於汙點,但勝在足夠隱秘,正是改名易姓的好目標。
顧雲影恨得牙癢癢的。
“就見一次麵,你就敢把我托付出去?”
鄧少鈞朗聲說道:“顧長老,我敢保證,像這樣的人,反而更加守口如瓶。因為他缺兒子啊,鄧駙馬可不缺兒子。”
顧雲影氣消了,仔細一想,似乎還真是很有道理。
太監自然是知道自己沒兒子的,他這一大把年紀,馬上就死在路邊了,能有人給他當兒子,那可不得痛哭流涕感動莫名。自己隻要表現得像個兒子,給他養老送終,他肯定會保住這個秘密。
自己不過就是要一個新的身份,一個足夠真實的身份。
於是,他歎了口氣說:“唉,你給安排吧。”
鄧少鈞怯怯地問了句:“說定了?不能後悔的哦。”
“嗯,就這麽辦吧。”
“你現在能禦劍嗎?”
“廢話,我現在是個凡人。現在還沒有完全與身體融合,根本不能走路,到時候,你得把我背下山。”
鄧少鈞傻眼了,你連路都不會走?是不是汪女修把你榨得太幹了?
“蠢啊,是融合的問題,融合!”顧雲影一聽汪金蓮這事,有點抓狂。
跑,好好,那就隻能把人帶過來咯。
“帶過來吧,你再偷偷護送我回家。我一路上,也盡盡孝道。”
他說到“孝道”二字的時候,那一本正經的樣子,讓鄧少鈞有點想笑。
“哦,那好,我這就去把他帶來。長老,有一個情況,必須說明,知道你真實身份的,除了我,還有姚長老,而且,李菲也得知道。”
顧雲影愣道:‘為什麽她必須知道?’
“因為我甩不開她……”
顧雲影苦笑道:“這也能成為理由?”
“那當然。”
“唉,好吧,你得好好教育好你的……道友,不要泄露秘密。隻要能守一百年秘密,就夠了。”
那是一定。
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鄧少鈞鬆了口氣。
做自己這一路,也沒好好跟李菲解釋,悶了一肚子的葫蘆,也挺難受的。以後慢慢跟她解釋吧。
最重要的事情說完了輕鬆多了,鄧少鈞嗬嗬一笑,友情提醒:
“還有一事,你以後得姓魯了,給自己想個好名字吧!”
顧雲影一愣,旋即歎息道:“我這顧雲影三字,用了幾千年了,就這麽廢了?”
“是有點可惜,魔宗長老顧雲影,這名字多威風!”
顧雲影訕訕地說:“得,這名字不要了。”
“……”
在生存麵前,一切都是浮雲。
鄧少鈞趕緊收了魂念,回到現實。
一睜眼,嚇了一跳,隻見魯析的臉,與自己隻有三寸之遙。
“你在幹嘛?”
魯析反問:“你在幹嘛?”
鄧少鈞站了起來,淡淡地說:“魯老叔,那就這麽說定了,我帶你領兒子去,你壽元不多,可以安度晚年了。”
見魯析還有點遲疑,掏出一疊銀票:“這裏是兩千兩銀子,到時都送給你了,滿意不?”
魯析愣了一下,沒有任何吃驚,反而問了句:“真的?”
“當然是真的,都給你。”
“我是說,這些銀票,都是真的?”
“哎呀我去……”
鄧少鈞直接把銀票塞他懷裏,你查驗查驗。
魯析摸了幾張大票,大駭,脫口而出:“真的是二千兩啊!”
臉色頓時煞白,可見這是一筆多麽大的巨款。
“夠嗎?”
“夠了,夠了,我一個老頭子,花不了那麽多。”
“那就使勁花!”
三人到了最近的縣城,給魯析捯飭一番,裝扮成富商,然後一路往大吉山奔去。
在山腳下,讓魯析在客棧裏等著,讓李菲去買輛牛車。
然後,轉身向山裏奔去。
健步如飛,在崎嶇蜿蜒的山路上,毫無阻滯地飛奔。
魯析看呆了,他,他不是瞎子嗎?
李菲一臉尷尬,都不知怎麽替他掩飾。
裝了一路,裝了那麽多天,一下子就全暴露了。
魯析心裏十分疑惑,顫聲問李菲:“姑娘,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我們是修真之人。你別慌,不會害你的。隻是有許多地方,不好怎麽說,你還是別問吧。”李菲沒辦法,隻能給他交個底。
啊?……
魯析的震驚,無法用語言形容。
居然遇到了仙人!
鄧少鈞從避難所裏,把陳狗子,不,魯某某背下了山,在客棧與魯析來了場感人肺腑的父子相見。
“啊……父親,爹。恕我現在行動不便,不能行禮。”
“兒啊!”魯析喜不自勝。
本來看他連站都站不穩,心裏不高興,給我找個殘疾人?
但顧雲影這一聲爹,喊得情真意切,他頓時忽略了這個問題。
“爹爹別慌,我隻是暫時行動不便,過些天,哼,上天入地,那都是易如反掌。”
鄧少鈞忙攔住他,低聲說:“悠著點,別嚇著人。”
顧雲影想了好多天,也沒想好給自己取什麽名字,就問魯析:“請問,父親,我該叫什麽名字呢?”
“按照族譜,你是惠字。我想,咱們父子因緣相會,得講一個信字。你就叫魯惠信,如何?”
“嗯,不錯,惠,信,咱們父子倒還真是需要互惠互信,這名字取得非常貼切,有來曆,寓意深遠,我喜歡。”
從此以後,源遠流長的“顧雲影”,將成為曆史,一個新的大人物,魯惠信,將登上曆史舞台了——他不無悲哀地想。
魯析見他欣然接受,如此爽快,大喜過望。
這一路來,問過鄧少鈞幾次,想給他介紹的兒子,到底是怎麽回事。但鄧少鈞一直不說,讓他不用問那麽詳細,隻要見到了就明白了。
他本以為,給他找的兒子,要不是逃犯,要不是想躲仇家,也就是假扮一下而已。
但是,一見兒子這麽年輕,還真是適合當兒子,又見他那麽誠懇,心中恍惚,想真的當這個爹了。
“你,你真的不後悔?真的是給我當兒子嗎?”
顧……魯惠信笑了笑,認真地說:“爹,以後,你就是我真的爹,我就是你親兒子,不用疑惑。我給你養老送終,有人欺負你,我就揍扁他!”
魯析驚得兩眼放光,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
千萬不能是假的啊。
李菲在一邊,遠比魯析震驚。
這個陳狗子,為什麽要變成魯惠信?
自從鄧少鈞把魯惠信背出來,她就沒有說話,一直在默默觀察。
她早就知道,鄧少鈞需要替身上的那個人辦事,但是,為什麽要如此安排那個陳狗子?她實在不明白。
那麽,結束了嗎?到此為止了嗎?
從此以後,不用再做什麽事情了嗎?
鄧少鈞見她沉默不語,知道她心裏充滿疑惑,於是,誠摯地拉著魯惠信,對她說:“來,你們重新認識一下,這位是李菲,這位是魯惠信。”
這幹巴巴的介紹,還不如不說。
李菲瞅了魯惠信一眼,先哼了一聲:“他是你的朋友,我可未必是。”
心裏感覺怪怪的,陳狗子,不更接地氣嗎?
魯惠信嗬嗬一笑,還挺有個性的,也沒當一回事。
隻有鄧少鈞,尷尬地站在兩人中間。
魯析更是看得莫名其妙,難道他們還不是一夥的?
四人結伴,向楚國進發。讓魯析趕牛車,載著魯惠信,讓他爺倆多點獨處的機會,增加感情。鄧少鈞與李菲,遙遙照應。
沒有鄧少鈞在邊上,魯惠信覺得尷尬不少。
新的名字,新的身份,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
放棄使用了千年的名字,就好像從心裏剜一塊肉,是極其不自在的。
再加上,當長老那麽多年,在人間隱居,也一直是以老者形象出現,突然變成年輕人的身體,還要喊別人“爹”,這個轉變太大了。
與魯析第一次見麵,喊爹爹那麽親切,可以理解為表演。
然而,一旦獨處,麵對麵,沒有外人的時候,那種陌生人的本質就暴露了。
“你,你,你有時間,跟我說說,你老家是個什麽情況吧。”魯惠信為了緩解尷尬,找了個話題。
別看魯析滿頭白發,在他心裏,根本就是玄孫的玄孫。
沒有人在邊上,那個“爹”字極難出口。
魯析也很樂意跟他說這個,一路不停地嘮嘮叨叨,而且還經常觸動心事,說得淚眼漣漣。
魯惠信與其說是聊天,不如說是審問。
這“父子”倆,就這麽不尷不尬地一路走了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