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破陣

  鄧少鈞戰戰兢兢地伸出手,把李菲的下巴一捏。


  李菲痛苦地閉眼,似乎張嘴的動作令她十分難受。


  隻見一大團黑黑的東西塞滿了她的嘴。


  鄧少鈞忙伸手去掏,竟然掏出一大團水草。


  水草掏幹淨後,李菲終於“哇”的一聲哭出來,連吐帶啐,“惡心死了,惡心死了!”


  此時的李菲,渾身濕透,哭得梨花帶雨,直直把鄧少鈞的眼睛看歪了。


  李菲哭了幾聲,看到鄧少鈞的眼睛盯在自己身上,嗔道:“看什麽啊?”


  鄧少鈞指了指她身後,李菲猛地一轉身,愣住了,眼前不是在花園涼亭了,而是在一片草地。


  腳下站的地方,也不是涼亭裏的石階,而是泥土。泥土已經被兩人身上的水,潤濕了。


  “涼亭呢?”


  “你怎麽不問茶樓呢?”


  “對啊,茶樓呢?”


  鄧少鈞沉思了一下,緩緩說道:“如果我沒料錯,這應該是一個連環套。一個陣眼套一個幻境。”


  想起來了,打碎水壺,就破了茶樓的幻境,劈斷涼亭後,似乎劈到了涼亭裏的一隻茶壺,那茶壺碎片沒有消失。估計這茶壺就是涼亭這處幻境的陣眼。


  這個妖物擅長陣法幻術,修為也不低,是哪裏來的呢?


  “鄧少鈞,現在該怎麽辦?”李菲焦急地問。


  “讓我找找,此處幻境的陣眼又是什麽。”


  鄧少鈞舉目四望,喃喃道:“我還很好奇,這陣法到底能套幾層,真是精彩。”


  邁步走向草地,四處搜尋。


  李菲跟在後麵,也是十分好奇,心說,以後我也得學點陣法。


  “鄧少鈞,你覺得陣眼在哪裏?”


  嗯……


  鄧少鈞沉思了一下,忽然想到,這裏是茶樓,本體就是茶樓,不會在別的地方。


  那麽,陣眼很可能就是茶樓的物件。


  如今一片草地,一望無際,空空蕩蕩,去哪裏找出跟茶樓有關的東西呢?

  “茶樓的東西?也就是跟燒茶喝茶有關的咯?”李菲皺眉道。


  茫茫草地,在哪裏?


  兩人在草地上走了一圈,看起來很大,其實都在原地兜圈子,跑不出去。


  “喜歡看她的衣服嗎?”


  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李菲突然問了這麽一個送命的問題。


  “啊,我們去那邊看看。”


  李菲一把揪住他:“又想顧左右而言他?趕緊回答我的問題。”


  她的目光嚴肅而有壓迫感,鄧少鈞心慌慌地應道:“不喜歡,那是正經人穿的嗎?”


  “哦,這麽說你看得還挺仔細了?”


  鄧少鈞一愣,一種不祥的預感,我去,這是連環送命題啊。


  腦子一緊,急中生智,趕緊喊了起來:“你別多心,我道心堅定,豈是那些不入流的弟子所能比?我不看她,難道等她襲擊我嗎?你放心,她身上穿什麽,我隻是掃一眼而已,我可是一直盯著她身下那幾隻觸手,你想那觸手如此惡心,我還能有別的想法?”


  李菲狠狠地盯著他眼睛看,鄧少鈞忐忑不安地保持著無辜的神情。過了一會兒,她眼裏的凶光消失,輕聲道:“哼,似乎是這麽個理。”


  鄧少鈞舒了口氣。


  “這女妖實在惡心,等下抓住她,一定要砍成十八節。”


  鄧少鈞不忘抖個機靈:“為什麽是十八節呢?我再補一刀,砍成十九節。”


  李菲被他逗笑了:“為什麽你補一刀不是三十六呢?”


  “啊,對三十六,砍她三十六節。”


  一場危機輕輕揭過。


  他撒謊了。


  是的,不撒謊活不下去。


  當時那女妖,身形婀娜,裝扮誘人,他其實是緊緊盯著她的身子看,隻拿餘光注意她的觸手的。


  觸手是她進攻的武器,不能不妨。但是,他想從她身上看出她的本源。


  但可惜,也許是修為不夠高,看不出本源。


  對於這女妖的身材,他確實是一邊觀察,一邊欣賞。


  其實,李菲此時也是從水裏剛出來,論氣質,絕不輸女妖,但他卻不敢大大方方看,連偷看都不敢。


  不知為什麽,沒這個勇氣看。


  李菲一邊走,一邊用內勁把衣服烘幹,此時已經恢複常態,自有一種仙子特有的神韻,女妖那種青樓風塵味,與她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風塵女子再好看,男人心中也隻有“此女可欺”的衝動,而不是“此女可妻”。


  對於鄧少鈞這種見過真正的仙子的人,那又是更高境界了。


  “鄧少鈞,這草地兜了三圈了,一直在原地打轉。”李菲終於發現了問題。


  “我知道是原地打轉,但是,陣眼在哪裏?”


  “遍地都是草,長得都一樣,會不會埋在地下?”


  “陣眼埋在地下,效果會大打折扣的。”


  由這個女妖的手法可知,她的陣眼是依托於法器。


  像茶壺,燒水壺,茶杯這種東西,不大可能是長期淬煉而成的法寶,大概率是以自身法力臨時製作而成的法器。


  這個陣法靠的是女妖自身的法力,而不是法器在維持,法器定然不可能埋起來。


  “滿眼都是草地,沒有其他東西,會不會,這個陣眼,就是一棵草呢?”


  一句話提醒了鄧少鈞。


  真有這個可能。


  仔細去看這些草,臉上露出了笑容。


  “想到了什麽啊?笑得那麽猥瑣。”


  “唉,猥瑣啥啊,你怎麽能如此看我。”


  “哼。”李菲微微一笑,別過頭去。


  “有沒有發現,這些草,其實長得一模一樣啊!似乎就是一小片草地無限複製而成的。”


  李菲蹲下來,定睛一看,果然是。隻是擺放姿勢和方向不同而已。


  “對,茶樓後院,常年有水,長幾棵草不奇怪。”她恍然大悟,“可是,那棵是真的呢?”


  鄧少鈞思考了一下,又想到了那個破壞性測試法。


  “咱們走了三圈,其實應該都是圍著那片草地在打轉,等我把它們都燒了,看會怎麽樣。”


  說完,一團團火球激射而出,將草地燒了起來。


  高階火係法術,威力驚人,瞬間就蔓延開來。


  “鄧少鈞,你想謀財害命啊,你想燒死我?”


  啊,我去——


  鄧少鈞趕緊把她摟住,施展火係的護甲術,站在熊熊烈火當中。


  李菲紅著臉,不敢出聲,緊緊抱住他。


  “你是不是故意的?”


  “絕對不是,就是沒想那麽細致,大意了。”


  “等下你就死。”


  “啊,這……”


  鄧少鈞緊緊摟住她,生怕她被火燎了,手裏不敢再噴火了。


  以三昧真火這種高階心法釋放的火球術,不是金羽宗那種普通的火球術可比的。


  金羽宗心法以木係為宗,但修高了也可以學點火係皮毛,在鄧少鈞的眼裏,也就是點個火,抽根華子的水準。


  突然,從土裏拱起一道土牆,似乎要保護某塊地方。


  “李菲,看到了嗎?”


  “看到了。”


  “陣眼就在它後麵。”


  鄧少鈞趕緊收了火,把李菲放了。


  李菲抽出寶劍就砍向土牆。


  鄧少鈞飛身上前,蹬蹬蹬踩著土牆,想翻過去。


  誰料土牆瞬間變得頂天立地,倒下來,要把鄧少鈞拍在地上。


  鄧少鈞眉頭一皺,不知這種被別人施法形成的土,能不能土遁,但此時來不及想,隻能試試。


  一試,居然真的破土而出。


  身後傳來“啊——”一聲慘叫,原來李菲被土牆拍到,正壓在了土牆下。


  鄧少鈞知道她定然不至於被這土牆一下拍死,也來不及救她,抬手就往那片草地打出一串火球。


  地上一道土牆又突兀聳立,將火球擋住。


  鄧少鈞身子一晃,土遁過去,離那片草地更近,又是一串火球。


  身後又傳來一聲慘叫。


  “鄧少鈞,能不能靠譜一點啊。”


  “你自己躲閃點啊,你劈不過它的。”


  如是三次,鄧少鈞終於把火球打到了那片草地上。


  隻見大地震動,如同地震,天空似乎塌了下來,整個草地就像一塊麵,被人在外麵揉碎了。


  轟——


  一聲巨響,草地消失,竟然又出現在茶樓裏。


  茶樓後院,正是鄧少鈞進來時的位置。


  “鄧少鈞,還是在幻境裏嗎?”李菲手提寶劍,驚訝地問。


  “感覺不是。”


  李菲忿忿地說:“我見那幾個捕快進了茶樓,許久不出來,覺得有問題,就衝了進來,誰知一進來就被一隻大觸手給卷走了。一直泡在水裏,動不了,明知嘴裏有東西,既吐不出來,也拿不出來。”


  越想越氣,順手往一張破損的茶桌上砍。


  啪——


  茶桌斷成兩截。


  但是沒有恢複原狀。


  李菲大喜:“你看,這桌子是真的。”


  “啊?那你損壞了,就得真賠了。”


  “賠?這茶樓說不定就是妖人開的,沒燒掉它就算仁慈了,還敢索賠!”


  “如果人家也是受害者呢?”


  “那你給錢,我沒錢。我出來就沒帶錢,山上也不見有什麽地方用錢!”


  “你沒錢就別亂毀壞財物了,我也沒……”


  “你騙了我父親二千兩白銀,替我賠個破桌子都嘰嘰歪歪?”


  “……”


  怎麽能說騙呢?鄧少鈞心裏苦笑,兩顆珍貴的丹藥,才賣二千兩,這買賣都能把人做哭。


  兩人正說著這些沒營養的廢話,突然從天上掉下一個人。


  定睛一看,竟然是楊舒廣,他的衣服又是水又是泥,看起來挺狼狽的。


  “是你們破了這個陣法?”


  他臉上露出非常驚訝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此年輕,能有如此能力?

  他死死盯住鄧少鈞的靈劍,臉上驚異之色越來越濃。


  “這可是靈劍!”


  “我去,這麽好。”


  鄧少鈞趕緊把靈劍隱去,淡淡地說:“這女妖的陣法很精熟,應該是修煉很久了。”


  楊舒廣一看他隱藏起了靈劍,更加驚訝了,沒心思說女妖的事,脫口而出:“小道友,你這靈劍哪裏來的?”


  “嗯,啊,哦,是的,我的。”


  鄧少鈞怎麽可能見一個人就說出秘密呢?


  楊舒廣見他不說,也不好意思再問。


  這必是得了某種奇遇吧,唉,命數使然,無可奈何,我就得不到。


  忽然想起自己那兩個弟子,忙問:“敢問,你在陣中,有沒有見過我曆興門的兩個弟子?”


  “我見到過陳天,但他被抓走了,我救援不及。”


  “黎采呢?”


  “沒見到。”


  楊舒廣皺起了眉,四下打量這個茶樓。


  “茶樓幻術已破,人去哪裏了?難道還在幻境中?不像啊!”


  正說著,天上又掉下一個人。


  這是王鬆。


  他也是渾身泥濘,衣袖還破損了,看來也是在陣中打了很久。


  鄧少鈞趕緊問他:“王前輩,你是什麽時候進入茶樓的?”


  王鬆訥訥道:“我就是跟著你進去的。”


  看他的神色,應該是對自己的表現不甚滿意,但一見鄧少鈞身上汙泥比自己多,在四人之中,自己姿勢算是最好的,不禁恢複了怡然自得的神態。


  掃了楊舒廣一眼,拱手行禮:“這位應該就是曆興門的楊舒廣長老吧?”


  “正是在下,見過浮生洞主,王鬆道友。”


  兩人非常客氣地把該有的禮數給交代了。


  “看來,還是楊兄技高一籌,破了這個麻煩得要死的陣法。”


  楊舒廣臉色一紅,倒是不敢冒領功勞,喃喃地說:“不是我破的陣法。”


  “啊,不是你?那是……”


  兩人不約而同地把眼睛投向鄧少鈞。


  難道是……


  李菲忽然忍不住抿嘴一笑,朝鄧少鈞一努嘴。


  就是……


  對,是他。


  這麽可能?王鬆尷尬地站著,竟然不知該說什麽好。


  自己與楊舒廣,都是金丹境,雖然陣法之事,不是主業,但也比一般人懂得多,但都破不了陣法,竟然被一個築基境的人給救了。


  這小子竟然還說要跟隨我一起修行。


  而且我還給拒絕了。


  ……


  鄧少鈞見他們倆都看著自己,忙擺手,謙虛地說:“不打緊的,不打緊的,小事一樁,小事一樁。”


  這話不說還好,王鬆和楊舒廣,聽來就像有人直接扇耳光。


  小事一樁?

  老夫搞得灰頭土臉,連弟子都丟了,你說小事一樁?年輕人,不要那麽嘚瑟,低調點好不好?

  李菲見這兩老頭臉上的表情,簡直一言難盡,忍不住多看了鄧少鈞幾眼,眼中含笑,臉上卻沉穩得很。


  修為,她是沒鄧少鈞高,禮數,卻比他懂。


  這個場合說“小事一樁”,可不是敬老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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