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秦宮探視
五年過去了,在由渠的意料中秦王並未派兵前來接收秦邑城,或許秦王早已將此事忘記。可是時間不等人,這回該由渠著急了,甘姑天天念叨著義渠駭,可是他依然在秦國做人質。這些年他精心策劃完成了西戎各國的大統一,接著忙於處理義渠國的各項事務,疏忽了對義渠駭的關愛和照顧,心中自責深感愧疚。本以為義渠國占領著秦邑城,秦王定會如約派人來接受城池,交換人質。然而事實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豈不知這一切都是秦王的緩兵之計。由渠短短的幾年時間,統領西戎八國,義渠國如日中天也日漸強盛起來。秦王知曉義渠國聚集了西戎八國的全部兵馬,備戰已久,秦軍更不敢輕易犯險冒進。
此時,秦國之北的趙國經過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之策,邦國體製不斷地改革自新,其國勢一度超越魏韓等國,逐步強大起來,成為三晉之首。軍事上的胡服騎射使趙軍領先於其他諸侯國,史無前例地開創了“騎兵”軍種,極大地促進了趙軍騎射技能的長足發展,增強了趙軍作戰時快速反應的機動性能。趙國打敗了北方的匈奴人,鞏固邊防,對外征伐的戰鬥力迅猛提升。當時的趙國有廉頗、趙奢等戰國名將,趙軍的實力一度空前絕後,傲視天下諸侯。
秦王正欲一統天下,戰勝了魏韓之後,趙國的悄然崛起又成為秦國東出的一大勁敵。“離石要塞”像塊巨大無比的鵝卵石鑲嵌在秦趙邊境,駐紮在這裏的趙軍就像天空翱翔的遊隼,對秦國的領土虎視眈眈。秦王坐臥不寧,日思夜想著出兵奪取,在秦國的北方建立一道可靠的禦敵屏障。
秦軍曾發起兩次進攻,第一次徹底失敗,第二次秦軍調集函穀關守將嬴華率重兵強攻,趙軍為保後方無虞,避免過多的兵馬傷亡主動放棄,秦軍勉強得手,兵馬死傷慘重。因為這兩次秦趙之戰,讓秦王清楚地看到趙軍的實力。曆時一年多的離石要塞爭奪戰,秦國暫緩了對義渠國的軍事行動,五年來仍然維持現狀。
遠在鹹陽的義渠駭,自從回到鹹陽城就如同掉落洞天福地一般,義渠世子的這個身份,讓他時常混跡於鹹陽城的達官貴人府邸。他的日常生活沒人管束,從小沒有金錢概念,隻要是想到的事情,都會千方百計地去實現。
由渠忙於西戎各國的大統一而無法抽身前來探視義渠駭,但每季義渠國都會送來充裕的金錢,足夠他在鹹陽城花天酒地肆意揮霍。由渠以斬釘截鐵的非常手段,迅速地統一西戎各國表現出卓越的領導才能。嬴駟聞知心中惴惴不安,此時北方的趙國和南方的楚國就像螃蟹的兩隻大鉗子,牽製著秦軍無法東出,讓嬴駟蝸居關中,縱是有一統天下的雄心壯誌,但無法施展拳腳。正因趙楚兩國對秦軍的戰略影響,嬴駟越來越重視義渠國,以穩固秦國的大後方。
接下來數年內,秦國展開攻趙伐楚的戰略部署。秦、趙、楚之間生死存亡的大戰在即,嬴駟一改往常的強硬外交策略,非常友善地頻頻向義渠國示好。秋收之後,他派人給義渠國送來糧食和布匹,以求換取義渠國的戰馬和牛羊,並且主動要求發展兩國的通商貿易。秦國的條件是義渠的戰馬,隻能賣給秦國,不許出售到趙楚兩國,由渠抓住時機坐地起價,抬高牲畜的價格。隻要義渠人能得到實惠,他滿口答應一切條件。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秦趙楚三國都在積極備戰,發展軍事。由於義渠國中斷了向趙國供應戰馬,趙人隻能把目光投向更遙遠的匈奴和樓煩。
秦王嬴駟處心積慮對義渠國千方百計的迷惑利誘,並施以適當的懷柔和拉攏。他更願意看到秦邑城養多了人口,育肥了牛羊,他再次出兵奪取,到那時一舉兩得。
因此,秦使每次到義渠都是為挑選良種戰馬而來,隻字不提秦邑城的交接之事。由渠心中始終放不下義渠駭,秦王寧可舍棄一座城,也不願意放歸義渠世子,因為這是他拿捏義渠,掌控義渠國命脈最重要的一張王牌,若是失去了這張王牌又得多少大秦的勇士拋頭顱灑熱血,才能達到的預期效果。
沒多久,義渠駭逛遍了鹹陽城所有好吃好玩的地方。盡管他天天都在花錢買醉、娛樂,但心中空蕩蕩的,永遠找不到歸屬感。自始至終都無法融入這裏的生活,讓他時時刻刻覺得身在異鄉為異客,找不到家的感覺,更無家的溫馨。
無聊之餘,他與熊橫相約結伴去更遠的嵯峨山上的密林中狩獵消遣,畢竟是遊牧民族的後裔,長時間沒拿刀劍,不練騎射還是有點不習慣。正當他們興高采烈地準備出城狩獵,然而兩人皆為質子身份,鹹陽城的守衛沒有王命,堅決不允許他們私自出城,就這樣原打算要進行的狩獵活動,隻能高興而起,掃興而歸。兩人心中愈發悶悶不樂。
於是,兩人在一起合計,如何才能正大光明地走出鹹陽城?義渠駭說:“我現在很懷念咱們在南鄭(漢中)時自由自在的悠閑時光。不過,羋兄我早打聽過了,出了鹹陽城向北有嵯峨山,向西有清涼山,向東有酈山,向南則是連綿不斷的秦嶺,其上有終南山,這些都是騎射狩獵、遊山玩水的好地方。我還聽說秦王閑暇之餘也會去嵯峨山上的上林夗狩獵。”
熊橫立即得到啟示,靈機一動說:“對了,我可以進宮去找羋月姊姊幫忙,向秦王討要個手諭,我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豈不美哉!”
義渠駭說:“這樣不好吧!如果明說咱們要向秦王討要外出狩獵的手諭,估計著連王宮的大門都進不去。得有個正兒八經的說法和由頭,先見到你家姊姊,然後再提討要手諭的事。”
熊橫有些不耐煩了,說:“我看這事兒太過繁瑣,還是算了吧!”
義渠駭安慰道:“我們到鹹陽這麽久了,隻進過一次王宮,難道你不想去見識見識嗎?
熊橫猛然間想起一件事情來,說:“前些天我們楚國來人了,說是羋月姊姊又產下一小公子,雖說是第二個公子了,但楚王還是遣使道賀,順便給我送來了這一季的俸銀。這事雖說過去十多天了,但我作為楚國未來太子,於公於私於情於理都要入宮探視。不妨以此為由,請求入宮,見到羋月之後再伺機行事,如何?”
義渠駭連忙附和說:“妙,妙哉!如此甚好!”
次日,他們在鹹陽城的街市上,購買了撥浪鼓、小風車等小孩子的雜耍玩具,然後雄糾糾大踏步來到秦王宮,二人亮明各自的身份,侍衛通稟宮人,查驗無誤就順利地放他們進宮了。熊橫得意洋洋地說:“看來羋月在秦王那裏很得寵,隻要報上羋八子的大名也沒人敢阻攔咱們。”
義渠駭隨聲附和著,但心裏感覺不是個滋味,就像打翻了的醋壇子,五味雜陳。說話間,在宮人的引導下徑直來到羋月的寢宮,剛到宮門駐腳等候,突然裏麵傳出一個熟悉而又洪亮的聲音。
“人都來了,幹嘛還站在門外?趕快進來吧!”
二人不由分說,快步進入寢宮。一見麵羋月那潑辣火熱的性子就上來了,一頓數落。
“你們兩個沒良心的,還知道來看我?我一個人久居王宮,每天除了陪伴秦王就是照料孩兒,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都是如此。我也想過抽空去看望你們,但分身乏術。現在有兩個孩子了,更是走不開。我時時刻刻都回想著,我們一起奪命逃跑的經曆,那才叫個驚險刺激,現在想想都感覺害怕,不過那才是我真正的人生閱曆,多麽渴望能和你們說說話,敘敘舊,好讓我的生活多一點滋味。否則天長地久,這種枯燥乏味的生活會吞噬了我人生所有的願望。唉!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呀?”
義渠駭聽後,心情略微平複,真沒想到一個嫁給天下雄主(秦王)的女人竟然也有這麽多的煩惱和人生的不如意。此時他真切地看到自己心目中那個如花似玉的羋姑娘,變得體態豐腴。她雖然發髻有點淩亂,但風韻猶存,整個人精神飽滿、氣度不凡,更加成熟性感、嫵媚動人。
她仔細地掃視一周,床上躺著一個足月的嬰孩,嗷嗷待哺。地上還有一個剛會走路的孩子,羋月和侍女正在幫他穿衣服,孩子不情願邊哭邊鬧。義渠駭忙不失時機,為孩子送上帶來的玩具。小孩子立即把玩著手裏的東西,不哭鬧了。
羋月見狀吩咐道:“帶稷兒到外麵去玩,別吵醒了悝兒!”
此時屋內方才靜下來,他們在外間落座,侍女端來茶水點心。羋月招呼,“隨便吃,別客氣。你們在鹹陽還住得習慣嗎?生活上有什麽困難?盡管開口。”
熊橫大口大口咀嚼著剛端來的點心,義渠駭敷衍著答道:“還好,還好,一切都好!”
羋月突然發笑,“我就不信,你們沒有什麽事?那今天又怎麽會想到王宮裏來呢?”
熊橫邊吃邊搶著說:“我們想到嵯峨山上去狩獵、遊玩,但守城的士兵說沒有王命,入秦的質子不能隨意出城。”
羋月突然百媚一笑,說:“真是兩個貪玩的主,多大的事!簡單可行。以後你們想出城了就來找我,我派人送你們出城,怎麽樣?但要記住不能走太遠,路途一定要平安!”
熊橫吃完了點心,見自己的目的已達到,隨即說:“我們要回去了。”
羋月立即反駁說:“剛來才一會兒,怎麽又要走呢?這還是不是娘家人?要是讓外人看到了,說我不懂待客之道。”
熊橫憨憨地笑著說:“我們呆著也無聊,閑著沒事嗎?”
羋月說:“你們身為入秦的質子,代表著各自的國家,你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時刻都要注意著,否則會為自己的國家抹黑。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倆真是太幸運了,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那兩個苦命的兄弟,魏冉和羋戎就沒有你們這般福分了。他們陪我到秦國,我嫁給秦王安享幸福了,可是他倆沒辦法安身立命,隻好去參軍博取功名,現在每天都冒著生命危險在戰場上廝殺,我無時無刻不替他們提心吊膽,見到你倆讓我觸景生情。”羋月說著說著,不禁潸然淚下。
義渠駭顯然依依不舍,身在異鄉為異客。見到羋月就像見到了自己至親至近的人,他很在意這種不是親人卻勝似至親的親情,非常愜意地享受眼前這種溫馨的氛圍,甚至還異想天開,能夠持久保留和擁有這種溫存。
此時,他越來越覺得這個女人有些特別,與他之前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她雖已錦衣玉食,但仍然不忘自己血脈相連的親情,確實有情有義。她的全身散發著一股成熟女人的獨特魅力,接連生下兩位小公子,繼而晉升為一個合格優秀的母親,母憑子貴。雖然是一介女流身居王宮,但未來的日子不可限量,有著無窮無盡的可能。一個情深意重可以完全依靠的姊姊;一個成功的偉大母親形象赫然屹立在他的眼前,給年輕虛無的義渠駭上了人生的第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