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由渠的心事
由渠忙於處理義渠的日常政務，正準備到秦國探親。王妃早已命人去秦國將那個隱藏已久關於由渠家人的秘密，帶回了義渠國。為了證實消息的可靠性，還花重金讓他老丈人附書信一封。唯一遺憾的是未能將他尚未成年的女兒接回來。
王妃心想，這件事她不能擅作主張，以免引起由渠的懷疑。百忙之中的由渠見信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很淡定似乎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就是命運的安排。從他離開秦國的那一刻起就命中注定，他想要完成義渠的國家使命，就不能顧及自己的小家。
現如今鐵定的事實就擺在麵前，而且已經無法挽回，無法改變。他在函穀關參加五國合縱之時，早就料想到了，以他對妻子的了解或許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他強忍著內心的痛苦，反反複複地琢磨著自己這些年所做的一切。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終於崩不住了，傷心到了極點，痛哭起來了。
快到中秋節了，一輪圓月掛在廣闊無邊的夜空，王宮前的河道兩邊，長著密密麻麻的黍米。今年風調雨順，老天特別眷顧義渠國。到了秋祭的日子，黍米就該豐收了。整座王城靜悄悄的籠罩在夜幕之中，沒有一個會喘氣的建築，憐憫這個傷心欲絕的人。
忽然，平地上刮起了微風，將河道中夾雜著泥土芬芳的河水之味卷了進來，撫慰這顆傷痛的心，不知不覺中東方破曉，王宮周邊的第一聲雞鳴將沉睡中的人喚醒。天空已經放亮，隻等著東邊的山梁上，那一輪旭日冉冉升起。
由渠實在沒有了睡意，便起床了。經過一夜思想的掙紮和悲痛的沉澱，他把一切都放下了，隻是心中很不爽。早飯沒胃口不想吃，特別的鬱悶，索性一個人騎著馬，漫無目的地在大塬上飛奔。
塬上勤勞的戎民已經下地勞動，黍米、穀粟和菽的秸稈已經開始枯黃，再過幾日便可收割地裏的莊稼。如今多年無戰事，義渠的戎民才有了如此安定幸福的生活。由渠心中湧現出些許欣慰。沒多久，快馬飛奔到了大塬的盡頭，出現了縱橫交錯像褶皺一樣的溝壑，由渠驚奇地發現一道道山梁上長滿了不計其數的楓樹、柿子和君遷子，幾經秋風的洗禮，葉子變成了色彩斑斕的景致，點綴著大塬。站在塬邊上，看著滿溝遍野的樹木在微風下搖曳著枝椏，還有透過樹葉展露給人的果實，紅彤彤的活像一個個迷人的臉蛋。
刹那間，由渠感覺氣吞山河、君臨天下了。
由渠思緒翻飛，心中五味雜陳，秦都鹹陽成了他一生中永遠也回不去的故鄉。隻有義渠以博大的胸懷接納了他，包容他，給予他施展才華的政治舞台。他的心中流淌著義渠的血脈，眼前的一切就是他要奮鬥一生的宏偉藍圖。
想到這裏，他的心中豁然開朗。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攻城掠地，爭奪天下。有生之年，他定要以夢為馬，不負韶華，用畢生的心血去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義渠國。
不知道什麽時候，王妃也悄悄地來到了不遠處，她看到心情沉重的由渠正陷入長久的思緒之中不能自拔，或許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一切都會隨風飄散。如此便是對他最好的撫慰，遠遠地望著不願打擾，過了許久，一聲馬兒的嘶鳴打破了這種沉靜。不遠處一輛馬車旁，站著一個紅衣女子。在這個偌大的義渠國，除了王妃還能有誰擁有這般闊綽的排場？由渠終於從喪妻的悲慟中走出來了。
他大步流星走向王妃。
由渠說：“不知王妃何故到此？你我再次相遇，實屬巧合。”
王妃說：“這大塬上風景如畫，我出來散散心，真不錯！王叔大半天沒吃東西了，先用餐吧！”說話間侍女從馬車上拿下早已準備好的酒肉。在地上鋪一塊獸皮，王妃請由渠席地而坐一起用餐。看到這豐盛的酒肉，由渠這時真正感覺到饑腸轆轆了，他沒有拒絕隻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王妃也象征性地吃了幾口，待由渠酒足飯飽侍女收走了餐具，王妃打發她們回宮去了。曠野之上隻有他們二人。
王妃說：“王叔為國操勞，嘔心瀝血。我們無以為報深感愧疚。”
由渠卻說：“王妃多慮了！我身居義渠，食義渠的酒肉，為義渠國盡臣下之責，理所應當，不必愧疚。”
王妃說：“那好，我們就開門見山直說了。我想不惜一切代價把你的女兒接到義渠來。好讓王叔安心處理國政。我定當以親生女兒一般對待撫養成人。”
由渠說：“我也有此意，隻是不勞王妃了，我還是自己去想辦法吧！”
王妃則說：“王叔莫要見外，自古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乃女人之本分，就讓我盡點女人的撫養之責吧！請恩重。”
由渠說：“這就有勞王妃了。”
王妃說：“你這話說的，又把我當外人看了！”
由渠便不好再說什麽了。王妃接著說：“自王叔到義渠來，身邊就缺少女人侍應。這怎麽能行呢？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廢了人倫，沒有魚水之歡。這也是我這個做王妃的體察不周，有所怠慢，請您見諒！我想過些日子把衡長老的女兒給您送過去，他來王宮的時日可不短了，您一直不管不問的，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再選個好日子，給你們舉辦個隆重的婚禮，不知您意下如何？”
由渠大吃一驚，心想王妃是想盡快驅散他的喪妻之痛，才急於給自己塞個女人。急忙說：“先把孩子的事情辦妥了，在我女兒沒到來之前。我不會考慮娶妻之事，我不想與孩子之間多一個陌生人而增加隔閡，父女之情就顯得生分了。”
王妃見由渠很注重他與孩子之間的感情也就不再多說了。
日上三竿，由渠消散了心頭的煩惱，他打算要回去了。國中還有許多待辦之事。可是隻有一匹馬，兩人怎麽騎乘？此處遠離王宮，足有八九十裏，且荒無人煙。他不知王妃是何居心？竟然將自己的車架打發回宮了。於是便說道：“請王妃上馬，我們回去吧！王妃也沒有客氣，便上馬了。”
由渠牽著馬並沒有沿著塬上的大路往回走，他想翻過眼前的這道溝渠，抄近路回去。王妃騎在馬上美滋滋的，一副很享受的樣子，笑顏逐開。在她的心中多麽盼望有這樣一個人，牽著義渠國這匹馬，讓她心安理得地走完這一生。可是眼前的這個人是義渠國的大英雄，他會甘居人下為義渠國奉獻一切嗎？不，她絕不會讓事與願違的結局出現。他要想盡一切辦法，留住這個男人，牢牢地抓住他的心。
此時他想起了母親的那句遺言“在男人的心目中是去征服這個世界，可我們做女人的，隻要征服了這個男人，那全世界都是你的了。”
王妃沉醉在美好的浮想聯翩中，一臉甜美的笑容掩飾不了他內心的幸福與享受。
突然，由渠停住了馬，太陽快要落西山了，遠遠望見那片山林就在眼前。由渠靠近了摘了兩個火紅的柿子，一串誘人的海棠果遞給騎在馬上的王妃，王妃不假思索地咬了一口柿子。那種苦澀的味道讓他立即大叫起來：“哎呦！這果子怎麽這麽難吃，你想害死我。”
由渠放肆地大笑起來：“你長這麽大了，沒吃過柿子嗎？真不懂事，活該！”
王妃委屈地說：“平日裏在王宮，不管侍女送來什麽水果，他都會直接拿起來就吃。怎會料想到這果子會如此苦澀，難以下咽？”
由渠還在不懷好意地笑，拿起幾顆海棠果嚼起來，並說：“吃這個沒問題，酸酸甜甜很可口。”
王妃說：“你真壞，故意生氣了，扭過頭去不再理會由渠了。”
由渠耐心地解釋說：“這柿子現在看起來很紅，但果肉很硬很澀，放置一段時間待它變軟了，吃起來就軟糯香甜了。你久居王宮之中自然不知這些了。”
王妃還在生氣，騎在馬上一襲紅衣，襯托著長發飄飄，在夕陽的霞光之下更加嬌氣嫵媚。一臉生氣的表情楚楚動人，此時在由渠看來，仿佛眼前這個女人不是攻於心計、手握王權的義渠王妃，而是一個將要出嫁的萌動少女，正在撒嬌。由渠倒有幾分心動了。
在太陽落山之前，他們總算看到了一戶人家，他們的到來讓無知的戎民驚慌失措，趕緊跪拜。由渠驚奇地問：“你可知我們是何人竟然這般頂禮膜拜？戎民答道：“族長老吩咐過了，王叔與王妃出巡。若是見了好生招待。”
戎民喚來了兒子，讓他去報告族長老：“王妃和王叔到了！”又叫來婦人在門前生火做飯，由渠一看這陣勢也不走了。
“請王妃下馬，我們在此歇歇腳。”由渠說。
老戎民非常激動，搬來了幾塊大石頭，拿了羊皮鋪上，讓由渠和王妃坐下歇息。
眼前的灶火升起來了，濃煙過後竄起一簇簇跳動的火苗。不一會兒，兩個銅鬲之中的水發出了“滋滋”的響聲。由渠和王妃嗅到了久違的人間煙火，他們很愜意，能遇到這戶人家，有種難以名狀的感動。隨之老戎人動作麻利地殺了一頭黑山羊，正在剝皮去毛。戎婦拿出洗淨的黍米倒入銅鬲中煮飯。
片刻之後，聽到了人聲鼎沸“瀟瀟馬嘶似雷鳴，噠噠蹄聲如驟雨。”部族長老帶著大隊人馬趕過來了，族長老說：“在下迎接來遲，請王妃與王叔恕罪！這裏地處荒山野嶺，屋舍簡陋不便歇息、用餐。請二位移駕寒舍休息用餐！”
由渠則說：“這位老伯已經做好了飯食，我們吃過了再走。不然枉費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王妃也附和由渠的話。
族長老無法，隻好命人在四周站崗守衛並架起了一大堆篝火，把老戎人的小院子照得通亮。飯肉終於煮好了，老婦人嚐過之後為他們每人盛一碗黃澄澄的黍米飯，香氣撲鼻的燉羊肉。可能是長時間沒吃東西了，由渠和王妃吃過之後盛讚其為“人間美味”。
在他們用餐之時，族長老接到王宮送來的密信，由渠看過後表情凝重地說：“有急事，快給我們備馬，此地不宜久留，需火速趕回王宮。”
臨走時由渠為老戎人留下十輛銀錢，作為酬謝。可是老戎人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接受，長跪不起。
“隻要王叔和王妃永結同心，永保我義渠國泰民安！那才是舉國之幸，萬民之福呀！”
天色已晚，他們不再逗留，馬不停蹄地趕回王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