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 願賭服輸
姑娘給了白水集十天的時間,按“幾天”的說法可不算短了,不過十天時間意味著單程僅僅隻有五天,這在一般人看來肯定是不可能的,就是飛過去都來不及。
白水集卻說姑娘太瞧不起他了,眼見他要說些不著調的話,蕭天河趕緊把他拉到門邊,低聲道“你還真要賭啊?這裏已接近丹幽洲西疆,距離可不近!況且你現在眼睛看不見了,不比從前!萬一弄錯了方向怎麽辦?萬一路上發生什麽意外怎麽辦?”
“無妨,我雖然眼睛瞎了,心可沒瞎,這裏看得清楚著呢!”白水集拍著胸口,“我一路趕回去,不會有意外的,就算有,意外都追不上我!再說主要目的是為了傳信,打賭隻是順便罷了。”
蕭天河無奈“那我不管你了,你想打賭就打吧,到了給她磕頭時,你可別嫌丟人!”
“你想想,輸了我得給她磕頭,現在打退堂鼓的話,不也是得給她磕頭?以那丫頭盛氣淩人的態度,豈能輕易就這麽算了?還不如走一遭試試呢!”其實白水集說得也對。
姑娘又發話了“喂,在那邊商量好了沒有?是輸了之後給我磕頭,還是現在就磕?”
“惠兒!”內院突然傳來一名女子的喊聲。
“師父!”姑娘趕緊迎了過去。
有人勸白水集“你們還是趕緊走吧!荀姑娘的師父可是相當嚴厲的!”
也有人反勸道“還是別逃了,逃也得被她師父抓回來,不如好好認個錯,丟點兒臉也就過去了。”
白水集道“我又沒錯,認哪門子錯?她師父再厲害,還能不講道理不成?”
門簾掀開了,那荀姑娘跟在一位中年女子身後走進前廳。中年女子相貌一般,略微有些發福,頭發挽著一個很高的發髻,然後整整齊齊地披在肩上,身著一件黑底白紋的道袍,膚色十分白皙,渾身上下給人一種特別幹淨利落的感覺。
一看廳內圍著這麽多人,女子問道“何人在我寶應門喧嘩?所為何事?”她的聲音中透露出一股威嚴,看人的眼神雖不凶狠,但似乎能把人看透似的,不嚴而自威。
荀姑娘上前,將剛才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她還算挺公正,並沒有因為生氣而刻意說些貶低白水集的話。
師父聽完之後,點了點頭,然後走到白水集麵前,和顏悅色地說“這位公子,也許你不了解傳信是怎麽一回事。是這樣的,傳訊石頗為珍貴,就算是我們寶應門,也不能保證每一座分處都有。如果是沒有傳訊石的分處接到傳信的委托,得先用信鴿把信送到有傳訊石的分處才行,你總不見得不寫下信來,非要讓信鴿帶你去找傳訊石吧?”
眾人皆笑。
“原來你們這裏沒有傳訊石啊,何不早說?淨耽誤工夫!”白水集甩手就想走,不料被女子一把抓住了手腕。
女子吟吟笑道“不過你找得巧了,這分處雖然沒有傳訊石,但我本人卻有一塊,可以替你傳急信。但是,傳訊石之間的聯係是要借助靈魂印記的,不管你用分處的傳訊石也好,用我這塊傳訊石也好,都不可能直接把急信傳到霏晴派,隻能先傳到晚飄山附近有傳訊石的寶應門分處。霏晴派內負責管理傳訊石的人肯定和那裏的寶應門分處管理人互相在傳訊石上留下了靈魂印記,到時再由那裏的寶應門分處將急信傳至霏晴派的傳信石。在這個過程中肯定是不能完全保密的,至少負責傳訊的人一定會知道信的內容。不過我可以擔保,以本門的嚴律,傳訊之人必定不會、也不敢將密信的內容外傳。明白了麽,公子?”說完,女子鬆開了手。
白水集點點頭“經你這麽一解釋,我總算明白了。不過傳信之事也不勞煩你了,我自己送去便是。”蕭天河注意到,白水集的手腕上赫然有幾道指印,他還看似不經意地將手藏在身後輕輕甩了兩下,可見女子的手勁不小。
“那麽怕別人知道信的內容,料也不是什麽好話!”荀姑娘挖苦道。
師父回身戳了一下徒弟的額頭“你還說!你的脾氣也該好好改一改了!隻是讓你照看一下,竟惹出事來!”荀姑娘撅著嘴,帶著一臉委屈回到了櫃台內。
見事情平息了,圍觀的人開始散去。白水集他們正打算離開時,那師父卻喊了一聲“且慢!”
幾人回頭。
師父說“既然打賭的話已經說出了口,就絕不能食言。三位公子,我說得對嗎?”
白水集頓時火冒三丈“你還真以為我做不到嗎?”
一聽打賭要繼續,剛散開的人又都聚回來了。
師父一直保持著微笑“公子誤會了,我不是非要替劣徒出氣。不管這場賭誰輸誰贏,我相信輸的人都能接受一次教訓,為人處世要低調,也要言而有信!”說著,她竟看向了櫃台裏的荀姑娘,那眼神分明在表示,這番話就是說給她聽的。
“師父……”荀姑娘有點兒慌神了。
“現在還不到辰時二刻,就從二刻算起。為了證明公子確實到了霏晴派,還請從吳掌門處討一紙證明,如何?”師父問白水集。
“沒問題!十天之內我必定趕回來!”白水集應道。
“那我在此恭候公子歸來。”
白水集向蕭天河和何天遙點了點頭,示意兩人放心,然後出了前廳,一溜煙跑遠了。
荀姑娘追了出去,望了望白水集遠去的背影,然後回來問女子“師父,他真的能在十天之內趕回來麽?”
“那位公子的實力應該不在為師之下。”
荀姑娘的眼睛瞪得比雞蛋還大,愣了須臾,怯怯地說“可是師父,恐怕連你都做不到十天之內往返一趟霏晴派啊……”
“我做不到,不代表他做不到,萬一他特別擅長快速飛行呢?人家既然敢和你打這個賭,就一定是有些把握的。”
荀姑娘徹底慌神了“既然師父都這麽說了,那肯定不是什麽‘萬一’,他的飛行速度一定很快!”
“偏偏你又托大,給了人家足足十天的時間。我看你八成是要輸了。”
荀姑娘哭喪著臉“那怎麽辦?師父,我可不要嫁給他!”
“‘本姑娘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師父重複了這句話,然後對圍觀的人笑道“大家先散了吧!如果過幾日那位公子趕回來了,我定會為小徒舉行一場婚宴,還望到時大家都來捧場!”
人們嘻嘻哈哈地笑著,都說一定一定,荀姑娘大喜之日當然要來雲雲。還有人在離開之前不忘恭喜荀姑娘幾句,羞得她耳朵都紅了。
“二位公子就暫且在我這裏歇息吧。如果有什麽要求,盡管吩咐小徒便是。”師父向蕭天河與何天遙行了個禮,退回了內院。
荀姑娘一直趴在櫃台上,呆呆地看著屋外,喊她也不應,直到何天遙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她才回過神來,對兩人擠出一絲笑容“樓上有間空房,簡陋了些,不過還算幹淨,還請二位將就幾日。”她引著兩人上樓,進了走廊盡頭的房間。房內該有的家具都有,推開窗就能看到街道。
“多謝姑娘。”
“不客氣,我叫荀芳惠。”她這會兒的性格還是挺溫婉的。
蕭天河與何天遙也報上了姓名。
“你們的那個……那個同伴,我記得好像是叫……白水集?”
蕭、何兩人相視一笑,一點頭。
“你們休息吧,我得下去照看了。”荀芳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說是要走,腳卻沒往門邊挪。
“荀姑娘可是有什麽問題?”蕭天河道。
荀芳惠咬了咬嘴唇“白、白公子他……是不是真的飛行速度極快?你們覺得他能在十天之內趕回來麽?”還是這個問題,她肯定覺得蕭天河與何天遙的估計比自己師父的更準。
“姑娘,我這麽跟你說,想當初我第一次遇見他時,他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就飛越了三千裏路程,這還是沒算他繞遠的路,而且這也不是他的極限速度。你給了他十天時間,單程就是五天,五天我相信他應該至少能飛個一萬五千裏。不知從此地到霏晴派的路程大約有多遠?”蕭天河問道。
荀芳惠蹙眉思索了片刻,說“我們華洮城處於丹幽洲西疆,而霏晴派位於青變洲西疆,兩地距離就相當於橫跨丹幽、太玄兩洲,我估計差不多有一萬多裏,照此來看……可是,他半路總得休息幾次以便回複功力吧?”
“嗬,那個家夥的功力可是高深莫測,聽說曾經和‘鬼皮人’鬥了個不分勝負呢!”何天遙道。
“‘鬼皮人’……怪不得師父說他的實力不在自己之下……可是,如此厲害的人,怎麽行事那般張狂?高手不應該都是深藏不露的嗎……我莫不是著了他的道……說不定這全都是他一開始就算計好的……”荀芳惠竟一邊喃喃自語,一邊下樓去了。
何天遙湊過來問“天逍哥,難道真是白水集全都算計好的?”
“哈哈哈,就他那個沒腦子的家夥,怎麽可能呐?”蕭天河笑得直不起腰來了。
“哈哈,說的也是!”
……
華洮城不是個大城,寶應門的這點兒事很快就在城裏傳了個遍,以至於每天來詢問白水集是否歸來的人絡繹不絕。荀芳惠本就為此事鬧心,還老被人問,實在不勝其擾,幹脆把寶應門開門的時間縮短到每日三個時辰。
荀芳惠的師父從那日之後再沒出過內院,出於禮數,蕭天河與何天遙也從未進入內院打擾過。可憐的荀芳惠,仿佛魔怔了似的,時常覺得好像聽到了白水集回來的腳步聲,衝上街一看,卻發現是虛驚一場。反反複複,折騰得她憔悴不堪,連寶應門的分內之事都做不好。僅僅是因為一場興起的打賭,竟把好好的一位姑娘折磨成這個樣子,蕭天河與何天遙也有些於心不忍,故而兄弟兩人每日都下樓來幫助荀芳惠打理事務。
唯有晚上,荀芳惠的氣色才會好一些。因為每夜戌時,都會有悅耳的琵琶聲從內院傳出。那琵琶曲一曲接著一曲,高低轉調一氣嗬成,時而清脆如小溪潺潺,時而厚重如悶雷滾滾,時而舒緩如細雨綿綿,時而急切如狂風嘯嘯,時而低婉如私語竊竊,時而高亢如戰鼓隆隆,聽得三人如醉如癡。每當琵琶響起之時,仿佛全城都陷入了寂靜,天、地、星、月,似乎全都在側耳聆聽。每當琵琶曲結束時,先覺餘音不散,後覺悵然若失。這就是美妙音樂的魅力。蕭天河為此還特賦小詩一首
四弦撥天籟,
半梨響玉音。
聲聲羞歌鳥,
曲曲動人心。”
聽荀芳惠說,那琵琶正是她的師父所彈。最終,兄弟兩人一共欣賞了六晚琵琶曲,在第七日晌午,白水集終於趕回來了。他徑直衝進寶應門分處前廳,把從霏晴派掌門吳瑾蘭處要來的證明信往櫃台裏一扔,隨即撲倒在地。
蕭天河趕緊將他扶在懷裏,本以為他是功力耗竭所致,卻發現他隻是過於疲倦,睡著了而已。街上有認得白水集的,當即喊了一聲,霎時湧過來好些人,何天遙趕緊把門關上了。
一連七日都不曾出過內院的師父,就像是料到了白水集今日會趕回來似的,適時出現在前廳。見白水集鼾聲震天,師父不禁笑道“徒兒,你看白公子為了能娶到你,多麽拚命啊!”
“師父……”荀芳惠幾乎要哭出聲來。
師父拿了櫃台上的信,拆開細閱,果然是霏晴派吳瑾蘭掌門親筆。信的開頭卻是這樣一個稱呼“伍道友”。
荀芳惠瞥見了稱呼,頓時萬分欣喜“師父,那小子果然耍詐!這封信分明是吳掌門寫給一位姓‘伍’的朋友的!”
“信中提及了打賭之事。”師父認定這封信沒有問題。
“可是師父是姓‘邢’啊,又不是姓‘伍’……”荀芳惠不服氣,“堂堂大宗掌門,即便不認識你,也不至於做出瞎猜你的姓氏這等無禮之事吧?”
師父笑道“你錯了,這是吳掌門在告訴我,她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荀芳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麽,師父你曾經改過姓?”
師父沒有回答,靜靜地把三頁信看完,而後讚歎道“不愧是大宗掌門,果然謙恭熱情。時隔多年未曾拜訪,看來為師也該抽空去霏晴派走一走了。”
荀芳惠更疑惑了,吳掌門可是《清微榜》上排名第二十一的高手,竟然會對她師父謙恭熱情?這麽說來,那個印象中從未離開過內院的師父,似乎是吳掌門的故交?
“我的好徒兒,今晚就是你的大喜之日,為師定會贈你一份厚禮。”師父道。
荀芳惠想要哀求,可是回想起打賭時自己說過的話,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師父裝作沒看見荀芳惠苦鬱的表情,讓蕭天河與何天遙將白水集抬進內院去。前廳隻剩下荀芳惠一個人,她埋頭嗚咽起來。
不出半日,白水集趕回華洮城的消息就傳遍了全城。這一回,消息傳播的速度比前番更快,酉時左右,寶應門分處外麵的大街上已經擠滿了人。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礙於荀芳惠師父的威嚴,沒人敢上前敲門。
不過,大門很快就被打開了,師父走出來宣布,一個時辰之後,婚宴正式開始。百姓們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荀芳惠終於忍不住了“師父,你真舍得讓我嫁給那個家夥?我不想嫁!我們是中了他的圈套!”
“是你答應的賭約,與我何幹?悔婚之事休要再提,否則我就不認你這個徒弟!趕緊隨我進來!”師父厲令,荀芳惠怎敢不從?渾渾噩噩地跟進了內院。蕭天河與何天遙則按照師父的囑托,一人去酒樓訂宴,一人去置辦結婚用品了。
師父領著荀芳惠進了自己的房間,白水集這會兒已經醒了,正坐在桌旁。看見兩人之後,他立即站起身來,向師父拱手行禮“多謝恩人!敢問恩人尊姓大名?”一邊說著,他還一邊偷偷抬眼瞄了瞄荀芳惠。
荀芳惠與他眼神交匯,驚道“你的眼睛複明了?”
“是你的師父為我治好了眼睛。”
荀芳惠感覺已經不太認識這個一直很熟悉的師父了,她什麽時候又會醫術了?
“都坐下,我有話要說。”師父板著的臉恢複了和藹。
三人坐定,師父道“惠兒,你信任為師麽?”
“當然。”
“那就聽為師的,高高興興地履行賭約。白公子雖然性情乖張,但無疑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你不能一直留在為師身邊,也該出去好好闖一闖了。以後有白公子照顧你,我也能放心了。其實不僅是白公子,蕭公子、何公子也都是正人君子,值得信賴,這一點我相信你也能感覺到。”
荀芳惠含著眼淚使勁點頭。
“白公子。惠兒生性頑劣,有時還愛耍小脾氣,但本質不壞。以後你可得好生待她。從今晚開始,我就把她托付給你了。”
“放心吧。”白水集顯得有些局促。
“這就對了。”師父欣慰的笑容任誰看了都會感到舒心,“治好你的眼睛就算是我給你的新婚賀禮吧。我這還有一份賀禮要送給惠兒。”她拿出來一把琵琶,放在了荀芳惠麵前。
那琵琶底色瑩白,像是白玉所製,鳴箱麵上刻著一隻紅羽、黑翼、金翎的大鳥,長尾若鳳凰,繞頸的一圈長羽好似獅鬃。仔細一看,那鳥目之中竟有雙瞳,一瞳金色,一瞳銀色。
“好精美的琵琶……”荀芳惠驚歎,“莫非師父每晚就是用這把琵琶奏曲?”原來連她都沒見過師父所用的樂器。
白水集打量了琵琶一番,卻說“這鳥很是奇怪,這琵琶……也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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