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刮目相看
暫時拋下對雨田宗掌門連聖謙的懷疑,蕭天河一行人踏上旅途繼續向東。出了煙縈沼澤,就到了神炎洲的地盤。由於此時神炎軍與琅蒼軍正在東線交戰,所以不能從閑風原抄近路直接進入琅蒼洲。於是,在進入神炎洲地境之後,一行人稍微轉向南邊,取道玉陽洲再折向北進入琅蒼洲。
漫長的旅程一路無他事。幾人的交談也一直圍繞著“八獸珍戒”、“桂菊會”以及在雨田小寨突然出現的巨龍與巨蛟。對龍與蛟之事,大家雖各有猜測,但結論都差不多首先,龍與蛟就棲息在煙縈沼澤,否則無法解釋他們為何會突然出現;另外,龍與蛟和妖蝠有仇,否則也無法解釋三個妖族為何不一致對付人類。可是,這又引出了兩個新的疑問第一,龍與蛟為什麽不殺死妖蝠?第二,他們製服了妖蝠之後,為什麽不轉而對付人類?在其他三人看來,一切都得等連聖謙調查清楚之後才能真相大白。隻有蕭天河清楚,無論連聖謙怎麽查,都是查不出結果的。
其實並不是敖睚眥和石灝明不想殺死妖蝠,而是在情急之下被召出至清微界,兩人隻能顯出本體,依靠堅實的本體來暫時抵抗清微界的威壓。這比正常情況下化出本體需要消耗更多的妖力。正因為這次召喚,兩人為蕭天河所用的日子又延後了。
黃泉深淵位於琅蒼洲東南部,待四人到達時,是七月中旬。永靈熱泉噴發在八、九兩月之間,時間還算充裕。不過,沒必要過早下深淵,永靈熱泉不噴發,千年冰潭的酷冷沒人能受得了。
黃泉深淵附近方圓百裏範圍內有不少村鎮和州城,所以直至七月下旬,也沒感覺到聚集了多少人。黃泉深淵是個三叉深淵,三條叉淵分別指向西北、東北和正南。千年冰潭就在深淵中心區域,從哪條叉淵下去都是一樣的。
八月初一,蕭天河一行人來到了南叉淵,沿著深淵狹縫處參差的岩石向下行進。據地圖顯示,黃泉深淵最深處距地表大約一千餘丈,換算成裏數大約是五裏左右。在平地的五裏路不算遠,在豎直方向可就是深得驚人了,更何況千年冰潭之寒無人能近。在下到三百丈的深度時,就能明顯感覺到淵底寒氣逼人。當下到八百丈時,“玉嬌龍”已經凍得渾身直打顫了。
“月下鬼”訝異地問蕭天河“你不覺得冷嗎?”
蕭天河回道“還成。”
“雪上飛”道“差不多就到這裏吧。再往下我們也受不了了。”
“月下鬼”環視四周,發現西側不遠處的岩壁上有個大凹坑,正好可以露宿。
“你能挺得住嗎?”蕭天河問抱著胳膊瑟瑟發抖的“玉嬌龍”。
“有、有火就行。”
“還真有火。”“雪上飛”指著凹坑道。
凹坑深處,一團火光若隱若現。顯然,有人捷足先登了。不過凹坑空間很大,他們還是打算在此處落腳。接下來的日子,他們都將暫住於此。隻要淵底的永靈熱泉一噴發,此處就能感受到騰升的熱氣。
既然打算落腳,總得先拜訪一下“鄰居”。四人走進凹坑深處,才發現這裏“鄰居”還不少,在外頭隻能看見一堆篝火,走進來才發現篝火竟有三堆。每堆篝火旁都圍坐著幾個人,而且很明顯他們並不是一夥的。見又有“新客”來此,眾人紛紛注目。
西邊篝火旁坐著四個身著紫紅衣衫的人,其中有一名老嫗,兩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年輕的小夥子。
中間篝火旁坐著三個獵戶打扮的男子,每人都是胡子拉碴、頭發蓬亂,身上的衣服也髒兮兮的,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一人裹著虎皮,一人裹著豹皮,一人裹著鹿皮。三人正各持一鐵釺,在篝火上烤肉。
東邊篝火旁也坐著三人,都穿著顯眼的朱紅色衣衫,衣服前胸和後背分別繡有黑色的烏鴉圖案。
“這裏人已經夠多了。”東邊火堆旁的一人說道。這話雖然是對同伴說的,卻是給蕭天河他們四個聽的。反倒是當中火堆旁的一位“獵戶”起身招呼“過來一起坐吧!咱們沒有那些名門大宗之人清高,出門在外,都是江湖朋友!”
“月下鬼”瞥了一眼穿紅衣得三人,開口道“魔道第一大宗——炎鴉宗。不知貴宗冉長老可安好?”他說完也不等那三人回答,徑直走到當中火堆旁坐下了。
那三人麵麵相覷。
“嘖嘖,‘魔道第一大宗’,真是氣派!”西邊火堆旁那名年輕人譏諷道。
“休要多事!”老嫗斥道。
這四個紫紅衣衫的一看就知道是雨田宗的人。“玉嬌龍”道“巧了,我們來此路上曾與貴宗連宗主有過一麵之緣,當時……”
“既然是一麵之緣,不提也罷。”老嫗粗魯地打斷了她的話。比起連聖謙,她待人的態度可是差了不少。
“還是咱們這些江湖散人更友善。”“獵戶”中最年長的那人將已經烤好的肉遞塞給了“玉嬌龍”。
“看把這姑娘冷的。”另一位“獵戶”遞過來一碗溫好的酒。
“玉嬌龍”在火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香噴噴的烤獐子肉下肚,再灌上幾口熱酒,身體暖和了不少。
“雪上飛”也在火堆旁坐下,隻剩蕭天河還站在稍遠處望向凹坑外麵。
“雪上飛”招呼道“‘梁’老弟,怎麽不過來烤火?你真不覺得冷?”在這麽多外人麵前,他還是以名號稱呼蕭天河。
蕭天河回過頭來,反問“你們覺得很冷嗎?”
此言一出,眾人都愣了,連雨田宗那名老嫗都抬眼望著他。這裏可是地表以下八百丈的深處,距離淵底隻剩下最後三百丈,連陽光照不到這麽深的地方。由於接近淵底的千年冰潭,寒氣凜冽,連“玉嬌龍”那樣玄境六品之人都難以抵禦。
“我先去外麵探探下去的路。”蕭天河走出了凹坑。
“那小子出乎意料是個高手呢。”雨田宗的老嫗眯縫起眼睛喃喃說道。
“可是怎麽看都不像啊!”旁邊的年輕人道,“怕不是有什麽抵禦寒冷的法寶或符咒吧?要麽就是會什麽異術。”
三名“獵戶”也向“雪上飛”他們打聽起蕭天河來。自視清高的炎鴉宗人雖然沒有開口問,卻一直在豎耳聽。可是“雪上飛”他們三個隻是含糊其辭,“獵戶”們問了半天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誰知蕭天河這一去,很久都沒回來。
年長的“獵戶”好意提醒道“你們不擔心那個小兄弟麽?”
雨田宗的年輕人哂笑“逞強逞出麻煩了吧?現在已是夜裏戌時三刻了,千年冰潭在子夜時分寒氣最重,一刻之內再不回來,嗬,恐怕就永別了。”
年長“獵戶”卻說“我看那小兄弟身子骨不錯。再說他應該不會冒然下到受不了的寒冷深處,我估計可能是失足了。”
雨田宗的年輕人怪笑了一聲“那還不是一樣?失足跌下去,即便摔不死也得被凍死。”
“玉嬌龍”心中惴惴不安,起身去凹坑外邊緣查探了好幾回,可深淵下方黑洞洞的,什麽都瞧不見。
“不必擔憂。”“雪上飛”勸道,“那個家夥一向穩重。”
“可是已經快兩個時辰了,他隻是去探探路,早就該回來了。不行,我得下去尋他。”“玉嬌龍”道。
雨田宗的年輕人冷嘲熱諷“你當心自己也回不來了。”
老嫗嗔道“休管他人閑事!”
“月下鬼”突然冒出一句“嗬,急什麽,他不是回來了麽?”
回來了?可是人在哪裏?“玉嬌龍”往外迎,再一次來到凹坑邊緣,果然,下方的黑暗之中隱約有人影在晃動。
“‘梁’公子?”
下麵那人應了一聲,果真是蕭天河!由此可見“月下鬼”的感知十分敏銳。
蕭天河上來之後,把“玉嬌龍”嚇了一跳,他的臉上和頭頂結著一層厚厚的冰霜,身上衣服凍得的,好在他行動自如,絲毫不見受凍之後的遲鈍。他徑直走到篝火旁邊取暖,歎道“下麵還真是冷啊!”
“你為何這麽久才回來?”“玉嬌龍”這個問題也是所有人都想問的。
“下去容易,可上來卻不好爬呀,費了些工夫。”
雨田宗老嫗皺了皺眉頭,起身走了過來,細細打量著蕭天河的衣服。“這位少俠,不知你下到了多深的地方?”
“沒多深,其實我也沒注意深度。”蕭天河回答。
老嫗笑了笑“休要騙我。不到極深之處,衣服怎會凍成這樣?”說著,她伸出一根手指,碰觸了一下蕭天河的肩頭,外衣竟碎裂開來。“瞧瞧,即便你攀爬上來,還烤了片刻火,衣服依然這麽脆,稍用功力就碎了。”
蕭天河撓了撓頭,不知該怎麽回答。
年長的“獵戶”問道“這位婆婆,究竟下到多深的地方,才能使衣服脆成這樣?”
“呔!竟敢如此無禮!”年輕人“騰”地站起。
“哎,一個稱呼而已,你的臉色怎麽那麽難看?”老嫗先訓了年輕人一句,然後對年長“獵戶”說,“據老身推測,衣服能凍得這麽脆,差不多應該下到最深處了。”
一直不吭聲的炎鴉宗的一人終於開口了“不可能!淵底距離千年冰潭也就是幾百丈的距離,那寒冷程度即便是九品級高手也受不了的。不是我看低梁少俠,他根本不可能是九品級!”
“月下鬼”說“真要是九品級高手也不會來爭奪椋鹿戒了。”
“你看,他的同伴也說他不是九品級吧?”那人道。
老嫗道“本宗掌門連聖謙,曾下到距離淵底八十丈的深處,據他聲稱,在那個深度,連衣服都會被凍硬。注意,是‘硬’,而不是‘脆’。而且如我剛才所說,梁少俠從下麵攀了上來,又烤了火,衣服仍然沒有恢複原樣,所以我推測,他剛才至少下到了距離淵底三十丈之內的深處。距離淵底三十丈,基本就是到底了。連掌門之言,你們不會不信吧?”
雨田宗掌門連聖謙,在《清微榜》上排名第十九位。
“連掌門尊為修仙大宗掌門,他的話我們自然是信的。”炎鴉宗另外一人道,“隻是……‘距離淵底三十丈之內’,這未免讓人難以置信。”
雨田宗的年輕人笑道“蔚長老,您漏了一點,連掌門穿的什麽衣服?他穿的又是什麽衣服?興許是布料太次呢?”
年長“獵戶”立即帶著兩名同伴起身,對老嫗行禮“原來是雨田宗三長老到了,失敬,失敬。”
蔚長老瞥了年輕人一眼,指著地上的衣服碎片說“都是尋常衣物,能比連掌門的衣服次到哪兒去?反正給我穿同樣的衣服,我是沒膽量下到足以將衣服凍脆的深度。梁少俠,還有這幾位江湖朋友,之前是老身無禮了,在此道歉,還望海涵。”看來,蔚長老已經認定蕭天河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了。
“梁少俠,在下賈彷榕,這兩位是我兄弟,賈彷榆、賈彷櫟。”年長的“獵戶”也向蕭天河行禮。
“賈氏三木,久仰大名。”東邊那三位炎鴉宗人終於放下清高,也自我介紹一番。他們的來頭也不小,雖不是掌門、長老級別的人物,但也是炎鴉宗實力高強的三位分堂主。
真是有意思,即便在蕭天河一行出現之後,這些人依然互不理睬。但認定蕭天河是高手之後,卻紛紛寒暄起來。
既然別人都如此客氣了,“雪上飛”他們三個也不好意思再掩藏身份了。蕭天河當然還是以“梁上飛”自稱。當聽說四人的身份是江湖大盜之時,那些人臉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氣氛一下子又尷尬下來。
最後還是蕭天河打破了沉悶“其實我剛才真沒下到淵底。”
此時雨田宗那位名叫邱子菁的年輕人更顯不屑“量你也不可能下到淵底。”
“不過我已經看到了淵底。”蕭天河的話簡直是在讓邱子菁難堪,能看到淵底,也就意味著離淵底隻差幾丈的距離了。
邱子菁的臉有些發燙,但依然嘴硬“這麽說,蔚長老所言的‘距離淵底三十丈’還是低估你咯?敢問‘梁’大俠,不對,‘梁’義士,也不對,‘梁’君子,你是什麽品級?”‘梁’君子,和“梁上君子”隻差一個字,真是個諷刺的稱呼。
“至境一品。”蕭天河實話實說。
邱子菁先愣了片刻,隨即搖頭哈哈大笑起來。
“‘梁’少俠可否讓老身檢視一下經脈?”蔚長老道。
蕭天河知道,蔚長老並非不相信,正是因為相信了,才提出這等看似無禮的要求。所以他也沒什麽好掩藏的,大大方方伸出手來。蔚長老握脈一試,果然是一品級。她深吸了一口氣,歎道“梁少俠以至境一品的實力,竟下到黃泉深淵之底,老身欽佩之餘,也甚感疑惑,不知能否明言?”
邱子菁道“蔚長老,都確定他是一品級了,你還信他剛才下到淵底的鬼話?”
“我隻信我看到的事實。”蔚長老道。
“好,那就請‘梁’君子說說看,黃泉深淵底下有什麽?”邱子菁一心想要揭穿蕭天河的“騙局”。
自視甚高、年少輕狂,像邱子菁這樣的“直頭穗子”,蕭天河見得多了。任他譏諷,毫不動怒。“底下什麽也沒有。”他平靜地回答。
“這話我也會編。”邱子菁不以為然。
“‘梁’少俠,你是受不住寒冷,所以才回來的?”蔚長老問到了點子上。
蕭天河搖了搖頭“我是去探路的,探明了下底的路,我就往回攀了。”
蔚長老為之一顫“這麽說你還未到極限,還能繼續接近千年冰潭?”
“我想是吧。”
邱子菁仍然不信“蔚長老,你休要聽他信口開河。就算他隱藏了真正實力,還能強得過掌門去?他在《清微榜》上排名第幾?”
此話倒是提醒了蔚長老。蔚長老盯著蕭天河的眼睛,說道“八大帝皇應該不可能。排名第九位、第十位、第十一位的高手都長久不出江湖,應該也不可能。第十二位是名女子;第十三位正是傳出椋鹿戒消息的‘千臂金剛’。從第十四位開始,大部分人都是江湖各勢力的領袖人物。老身也曾經見過不少。沒見過的隻有那些散人了。不過,本宗連掌門排名第十九,排在他之前的高手,隻有第十八位的束雷派秀掌門未曾謀麵。”
“他可不是秀掌門。”炎鴉宗的扈逢朝道。此次桂菊會,炎鴉宗以他為首。
說起束雷派,是位於太玄洲的魔道大宗,與炎鴉宗的關係,就好比仙道大宗冰鶴門與霏晴派的關係,實力難分伯仲,都自認為是天下第一大宗。身為炎鴉宗分堂主,自然認得束雷派的掌門。
“我想秀掌門也不會如此年輕。”蔚長老笑道,“我也是糊塗了,剛才分明已經探明,‘梁’少俠就是至境一品。”隱藏實力這種行為,對高手來說很難奏效。尤其蔚長老是通過握脈的方式直接探明的,想在這種方式下對她這樣的高手隱藏實力,恐怕連八大帝皇都做不到。
“那‘梁’少俠究竟為何能忍受淵底的酷冷?”賈彷榕問到了關鍵。
“我也不知道。”蕭天河聳了聳肩,“可能我天生比較抗凍吧。”
“嘁!”邱子菁還是那副“編瞎話誰不會”的態度。
賈彷榕又道“如果‘梁’少俠下到淵底卻依然不覺得難以忍受的話,那想必也能接近千年冰潭咯?”
旁邊賈彷榆似是恍然大悟“那豈不是可以先他人一步取得椋鹿戒?”
蕭天河撓了撓頭“可是,光接近冰潭,破不了冰也是白搭啊!”
見蕭天河有推脫之意,邱子菁更加不屑,他已經認定蕭天河是在裝象吹牛,小聲咕噥道“就知道他會這麽說!”
“你怎地如此心高氣傲?‘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先不說別的,‘梁’少俠敢下去,你敢麽?”雨田宗的一位中年男子道。此人名叫傅雲芳,他是蔚長老的徒弟,邱子菁的師父,另外一人則是他的師弟。
邱子菁不服氣“他再下去一次,我就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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