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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五章 一再推遲

  薑憐語在前頭走,顏子召與何天遙在後頭邊走邊聊。烏陵峽、金頂峽、獨明峽乃是羅生江中遊最險要的三座山峽。三座山峽之上各有強賊匪幫,專門打劫過往船隻。


  至於為何非要走水路,薑憐語說那樣最快,也最省力。走陸路的話,要麽得翻山越嶺,一路不見得更安全;要麽就得另繞遠道,費時費力。琅蒼軍也曾派軍去清剿山匪,可無奈山匪占據地利,三座山峽靠陸路的一側都是萬丈高崖,無法攀爬,從水路攻擊,又會成為兩岸山上強賊的活靶子。一來二去,琅蒼軍對那些匪幫也就不那麽重視了,任由其生存。若是有官船走水道,勢必有大小船隻相護。匪幫見著官船旗號也很識相,從來不劫。故而民間有人傳言,官匪早已勾結,苦的反而是尋常百姓。


  羅生江發源於琅蒼洲東南部的銀狼雪山,縱向穿過琅蒼洲之後流入青變洲地境,最後注入寒晶海。而犬牙渡,正是羅生江中上遊較為曲折的一段,此處岸勢如犬牙般交錯,故而岸邊的渡口就起名犬牙渡。烏陵、金頂、獨明三峽所處的大淩山脈是琅蒼洲與青變洲的交界線,是羅生江的中遊要衝。從犬牙渡登船順流而下,到達大淩三山峽大約要花上十天左右的時間,再過一周方能到達目的地——晚飄山地境。如此遠的距離,步行的確是太慢了。


  按照薑憐語事先打聽到的信息,十一月十一的酉時,犬牙渡會發出一艘大船沿江往北去,必須要趕上這艘船,正因為大淩三山峽鬧匪災的緣故,羅生江上一般看不見小型民船了,要走水路的人往往聚成大群同行,以人數震懾三大山峽之匪,另外大群人中往往有不少高手,隻要眾人齊心協力,強賊即便能占優勢,硬吃也得付出慘痛的代價。所以,要走水路就不能錯過船期,錯過就得等到好幾個月之後的下一艘大船了。


  由於在段幹明的小山穀中耽擱了半日,後來的幾天內,三人緊趕慢趕,終於在發船的當天下午,趕到了犬牙渡。


  此時離酉時尚有兩個時辰,但碼頭上已經聚滿了人,等待著大船開艙。何天遙一看那船,果然非同小可,光甲板上的船樓就有五層,甲板下另有三層,簡直是在船底上蓋了一幢樓。在甲板上第三層牆上,有三個熠熠生輝的大字——金樓船。


  “太高調了。”顏子召砸著嘴慨歎,“這麽惹眼不招得山匪來劫嗎?”


  薑憐語冷笑:“你知道什麽?金樓船自在羅生江上渡運以來,出事的遭數很少,總共隻有三艘金樓船被擊毀,金樓船可是一張‘金字招牌’。”


  正說著,船那邊鈴鐺不住地響,二十幾條踏板從船舷搭上了棧頭,人群開始騷動起來,登船,裝貨,一派繁忙景象。


  薑憐語把鬥笠壓低了一點,三人穿過人群向踏板走去。船舷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喊聲:“諸位,今晚我們的船就停在犬牙渡了,明天早上再開船!”


  眾人一聽,都不樂意了。一名老者道:“金樓船的船期不論是出發還是到達,一直都十分守時,為何今晚突然要延遲發船?”有不少人連聲附和。


  船舷上那個小夥子賠笑道:“這不是雁林山莊今日逢喜嘛,他們要明日搭乘金樓船,所以隻能延後了。”


  雁林山莊,離犬牙渡不遠,也就幾十裏路。聽到這個名字之後,大家紛紛議論起來。


  “雁林山莊什麽來頭,麵子那麽大,竟然能讓金樓船延遲一晚開船?”


  “別的我不知道,聽說雁林山莊莊主的女兒是個大美人兒呢!”


  “人美可是脾氣卻很大,聽說敢去雁林山莊登門求親的人通通被她奚落一頓打出門去。”


  這樣的女子並不罕見,是許多名門教育女兒失敗的典型。因為家境優越,地位頗高,女兒又是爹娘的掌上明珠,被慣著溺著長大,自然會形成刁蠻又潑辣的性格。


  船舷上的小夥子說:“哎,雁林山莊今夜之喜就是女兒出嫁!”


  有人嬉笑:“嗬,不知是哪個倒黴的家夥非要往火坑裏跳。”


  “你們可別小看了新郎官,他可是青變洲應禮堂堂主的兒子!”又有一名船員打扮的中年男子來到船舷邊。


  應禮堂,主管本洲之官禮與他洲外涉事務,與督風堂、捕魂堂、刑從堂並為大司空座下四大機構。應禮堂堂主的公子,地位可是不低。


  “管他是誰,耽擱我們大家一夜的時間就是霸道!”還是有急著趕路的人相當不滿。


  又有人道:“嚴格來說,金樓船運是歸兩洲商榮府共同管理,而商榮府上頭可是大司徒,怎麽,難道大司徒就比不過應禮堂上頭的大司空嗎?”


  對利用強權延遲發船的行為不滿的人們越嚷嚷聲音越高。


  見大家頗有微辭,船舷邊那位中年船員大聲道:“大家稍安,這種事也不能證明大司徒和大司空誰高誰低,再說,上頭的事也不可能被我們這麽一艘金樓船所左右,命令下來了,我們就隻能照辦。我能理解大家的怒火,隻是朝著我們發泄也沒什麽意義……哎,太好了,雁林山莊的李管家來了!”


  眾人回頭一看,一位神采奕奕的老者帶領著一隊仆從,抬著不少酒壇來到了犬牙渡。中年船員立即衝下船迎了過去。


  兩人寒暄了幾句,李管家清了清嗓子:“諸位,今日我們雁林山莊大喜,男方前來接親,因路途遙遠,所以婚禮分為兩場,先在我們山莊中辦一場,明日再上路。望大家能成人之美,不要逼著一對新人在船上過洞房花燭夜。我們雁林山莊的裴莊主為了致歉以及致謝,誠心邀請大家前去山莊參加婚禮,若有不願意去的,這些好酒就送給你們度夜解悶!”


  一聽能參加婚宴,大部分人的怒火平息了,也不知誰帶的頭,大家一起歡呼起來。有些許人依然不滿延期發船,可李管家十分誠懇,莊主還以美酒相贈,也隻得把不滿往肚子裏咽。


  不少人跟著李管家往雁林山莊去了。


  “你們兩個去吧。”薑憐語對何天遙與顏子召道。


  顏子召問:“你為什麽不去?就算不為美酒佳肴,看看熱鬧也好啊!”


  “我不想去。”薑憐語淡淡地說完,轉身上船去了。


  “真是個怪人。”顏子召聳了聳肩,“何兄,咱們走?”


  “走!”


  一群人一路來到了山腳下的雁林山莊,隔著老遠就能聽見鞭炮聲與鼓樂聲。山莊中張燈結彩,仆從、丫鬟忙忙碌碌,高朋勝友熙熙攘攘。山莊果然為要乘船的這群人準備了坐席,顏子召拉著何天遙搶先入席,挑了兩個最靠前的位子。


  “幹嘛呀,又不是沒得坐!”何天遙覺得有些丟人。


  “坐得近點好看熱鬧嘛。”顏子召滿不在乎,抓起桌上的瓜果啃了起來。


  過了好一陣,婚禮終於開始了。一對新人從堂中走出來,登上禮台,站在雙方父母麵前。


  新娘蓋著喜帕,看不見麵容。而新郎官走過何天遙身前時,可是被他好好地打量了一番。新郎官很瘦,臉色雖白,卻是病怏怏的蒼白。他的神情也很怯,似乎挺緊張。


  “嘁,果然挑了個懦弱無能之輩。”新人經過之後,顏子召感歎。


  “你小聲點兒!”何天遙驚道,“你隻看了新郎一眼,就知道人家懦弱無能了?”


  “你看他那顫顫巍巍的膽怯樣兒,能有多大出息?我跟你說,這樣的人就是刁蠻女子的絕配。”


  “哦?”


  “婚後必定對媳婦言聽計從,好控製唄。刁蠻任性的女子,要是找個剛猛一些的丈夫,不一天揍她八遍才怪呢!哈哈!”顏子召大笑起來。


  話糙理不糙,何天遙也笑了。


  台上,新人已經開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了。輪到第三拜夫妻對拜,司儀話是喊出來了,新娘卻突然轉身下台走了,剩下新郎官站在台上尷尬無比,台下一片哄笑,新郎轉了兩個圈,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好把目光轉向爹娘。


  男方的爹娘麵子有些掛不住,女方的爹娘連聲賠禮,說把女兒給慣壞了。丈人又嗔女婿道:“快去追啊!”


  新郎這才恍然大悟,飛速跑下了禮台,慌亂間連帽子都掉了也顧不得撿,觀眾們再次哄笑。


  司儀連忙幫著打圓場,大聲道:“看來新人是迫不及待入洞房去了!沒事,他們去他們的,我們喝我們的,今日大家一醉方休!”


  在一片叫好聲中,女方爹娘將男方爹娘給勸下了禮台,進內院去了。


  顏子召衝著何天遙端起了酒杯:“哈哈,我說得沒錯吧?”


  “嗬,高見!”兩隻酒杯碰在了一起。


  這一晚,兩位新人以及雙方父母再也沒露過麵。


  三更一過,不少賓客感覺困倦,陸續退席。對於要乘船的這群人,雁林山莊沒有辦法提供住宿,隻得東倒西歪地在席間休息。


  何天遙不想如此度夜,硬拖著本不願挪身的顏子召往山莊外麵走,返回犬牙渡。


  秋夜清冷,涼風陣陣,好在有明月指路。臨近棧頭,遠處忽然飄來一陣悠歌。歌詞如下:

  明月照孤影,

  霜野舞輕煙。


  莫說秋促花謝,


  我見意猶憐。


  風卷餘香而去,


  枯葉隨之飄遠,


  殘瓣落枝間。


  入地化泥散,

  複綻待來年。


  夜色靜,

  獨漫步,

  歎萬千。


  空酌美酒,


  無人同飲度清閑。


  希冀親朋重聚,


  期盼芳華再現,


  折柳必團圓。


  契闊不需泣,

  一曲展愁顏。


  優美的曲調,甜潤的女聲,在寂靜的月色之下顯得格外清雅。


  顏子召與何天遙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聽得入了迷。歌曲聲落之後,兩人對視了一眼。聽聲音,唱歌的人正是薑憐語。


  很難想象,如此柔美的詞曲,竟是出自一名冷若冰霜的女子之口。兩人循聲走進了路旁的小樹林,發現薑憐語正坐靠在一根高杈上,仰頭望著天上明月。


  “好一首《水調歌頭》,想不到薑姑娘竟如此擅唱。”顏子召稱讚道。


  “夜間無眠,下船漫步,獨自賞月。憶起他鄉親朋,偶有所感,和一首《水調歌頭》,讓二位見笑。”薑憐語說話時雙目依舊不離明月,神情之中透露出一股難以名狀的寂寞,“如今還缺個題目,不知二位是否亦有所感?”


  “我可不行。文人墨客那些事,可不是我這個粗人能夠染指的。何兄?”


  “我看就叫《秋夜憶花人》吧。”何天遙早就替她想好了題目。


  “《秋夜憶花人》……秋夜憶花之人,不僅憶花,也憶人,好,好!”薑憐語回首一笑,從樹上躍下,“你們怎麽回來了?婚禮如何?”


  於是兩人將婚禮上的怪事說了一遍。


  薑憐語啞然失笑,感慨道:“這等荒謬的夫妻,還不如不要做。走吧,我們回船上喝酒。就像詞裏說的,‘輕端美酒,無人同飲度清閑’,現在你們來了,就有人同飲了。”


  “那我們算是你的‘親朋好友’嗎?”顏子召亦借詞笑問。


  薑憐語眨了眨眼睛:“你說呢?”說完,她背著手往棧頭方向走去。


  “那當然是咯。”顏子召先大聲應了一句,然後小聲對何天遙說,“想不到薑姑娘還有如此溫婉的一麵,嘖嘖,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何天遙在他的後背拍了一下:“要不是我硬拉你回來,你又怎能見識到薑姑娘‘如此溫婉的一麵’?”


  是夜,三人於金樓船頭品酒,直至天明。


  三人都不是貪杯之人,喝酒隻在適宜之量,別看喝了一夜,但都毫無醉意。


  “天亮了,我回房了。你們若是需要房間,可以去找船員。”薑憐語突然又恢複到之前冷冰冰的口氣。


  剩下兩人愣了半天沒回過神來。“原來她那溫婉也隻有一夜而已。”顏子召搖頭笑歎。


  何天遙猜測:“也許是不想在其他人麵前展露吧。”


  卯時許,雁林山莊方向來了許多人。除了前晚去喝喜酒的船客們之外,還有一對新人以及雙方的家人和朋友。雁林山莊的裴莊主帶著其他親朋與親家公婆道別,可是新郎的父母顯然還在為昨夜兒媳的失禮而不高興,隻是略略一拱手就上了船。莊主夫人則將女兒拉到一邊,麵色嚴厲地叮囑著什麽,不過看那姑娘滿臉不耐煩的樣子,顯然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懦弱的新郎官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接親的人就剩他沒有上船了,爹娘還生著氣。可是新娘還在岸上,躊躇了片刻,他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留下等著新娘一起上船。


  丈母娘看著女婿正老老實實地候在棧頭,就不再和閨女多說了,推了她一把。女子大步流星地往船上走,到了踏板前,一巴掌拍掉新郎遞過來的手,自顧自上了船,進了艙樓。在船上看熱鬧眾人的一片哄笑聲中,新郎官難掩難堪神色,飛也似地逃進了艙樓。


  那名中年船員拖腔拉調地喊道:“開船!”幾名船員開始收回踏板。


  這時,遠處有一騎狂奔而來,馬上之人還連聲大喊:“不許開船!不許開船!”到了人前,他依然不下馬,縱馬穿過人群之後,從棧頭一躍跳上船來,手中抖開一張信函,宣道:“本洲捕魂堂邵大人有令,此艘船上的人一個都不許走!”


  人們頓時一片嘩然。遠處塵土飛揚,一大群同樣是捕快裝束的人騎馬趕至,將所有人圍在棧頭。


  裴莊主趕緊上了船,與那捕快拱手行禮:“這位捕快,老夫乃是雁林山莊裴國振,不知邵大人為何要扣船啊?”


  “不是扣船,是扣人,所有人都不許走!”捕快再一次重申。


  “哼,邵龍一好不識抬舉!”新郎的父親從艙樓內走了出來,他可是青變洲應禮堂堂主,其地位與琅蒼洲捕魂堂堂主應是一般高。


  捕快並不認識他是誰,但聽其口氣,似乎來頭不小,於是問道:“不知閣下是哪位?”


  “青變洲應禮堂堂主,朱桓平!”


  捕快頷首行禮後微笑道:“原來是朱堂主,失敬。隻是邵大人下了急令,我們不得不應。此外你又不是本洲應禮堂之主,所以隻能得罪了。”


  “叫邵龍一來見我!”朱桓平十分惱怒。


  捕快硬梆梆地回答:“邵大人有要事在身,恕難從命。”


  朱桓平怒從心起,正要發作,他的夫人從艙樓內走出來拉住了他,勸道:“畢竟這裏是琅蒼洲的地盤,你就別多事了,與其撕破臉皮,還不如問一問這位捕快扣人的原因。”


  夫人的話有道理,於是朱桓平強壓住怒火,問道:“為什麽扣人?”


  “有一位我們捕魂堂要抓的犯人混上了船。”


  夫人道:“那就簡單了。隻要找到那個犯人,不就能開船了?”


  “哪有那麽容易!”朱桓平沒什麽好氣。


  “我們這麽多人,還怕區區一個犯人?”夫人給了他一個白眼,自己問捕快,“不知你們要抓的犯人長什麽模樣?”


  不料捕快卻回答:“就是不知道長什麽模樣,所以才要扣下所有人,一起押去刑從堂受審!”


  “‘扣下所有人’,還要‘押去’受審?邵龍一那家夥是瘋了嗎?”朱桓平氣得吹胡子瞪眼的,“不知道長相還要抓人,真是蠢得可以!”


  夫人暗暗掐了丈夫一把,又道:“捕快,以我們的身份,就不用押去受審了吧?”


  捕快就是不給麵子:“即便二位身份尊貴,也有可能是犯人,所以還是得請二位屈尊一趟。”


  終於,夫人也被激怒了:“我丈夫可是青變洲應禮堂堂主,豈可進你們的刑從堂?”


  朱桓平也道:“就是!我倒要看看有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押我?”


  裴國振趁機表明自己與親家站在同一戰線:“有我雁林山莊的人在,你們就休想扣人!”


  捕快冷笑:“你以為你跑得掉?聚在棧頭的人也有上船的可能,犯人說不定會藏匿在其中,全部都得押回去細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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