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好景不長
顏子召與何天遙為了加入寶應門而接下的任務,原來是一場由戈大霞精心謀劃的騙局。幸而期間發生了一係列意外,兩人總算有驚無險地保全了性命,可是,弱隊中的其他人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現在,兩人麵臨著一個選擇,究竟該不該回琴音城。
“戈大霞並不知道我們已經洞悉了他的陰謀,”顏子召分析道,“若是回去,為了安撫我們,也為了保守秘密,我們應該能順利地加入寶應門。”
“你不怕他滅我們的口?”
“他不敢。弱隊傷亡慘重,強隊卻全員生還,他作為領頭之人勢必麵子上掛不住,所以需要借助我們這兩個弱隊的生還者來向他人渲染巨鱉的恐怖,以減輕責任。”
“說的也是。”
“從此我們就能加入寶應門,靠完成任務來獲取報酬了。”
“我們的實力太弱,估計每個任務都要和這次一樣仰仗他人,太不自在了。倘若再碰上個不把弱者當人命的家夥……”
“那就幹脆不要回去了。”顏子召認真地說,“本來是無處可去,我才想以寶應門為庇護。可現在不同了,我們可以去晚飄山霏晴派!”他揚了揚手中之物。
何天遙這時才看清,黃狼主事拋給顏子召的東西原來是一個白色的方形小石塊。石塊的每一條棱都打磨得很圓潤,角也被磨禿了,正麵當中還陰刻一個紅色的圓點。何天遙笑道:“原來是個骰子。”
“好像不是。”顏子召將方塊轉了個麵,另外幾麵十分光滑,沒有點數,“不管這是什麽,總之黃狼主事和霏晴派的關係一定不一般。我們就憑借這層關係,拜入霏晴派!”
“霏晴派……晚飄山在什麽地方?”
“在北麵的青變洲。”
從青蓮三湖前往青變洲,須得穿過整片琅蒼洲地境。於是,兩人沿著青蓮湖畔繼續向北。路上,顏子召向何天遙講述了霏晴派以及先前中斷的有關血骨壇的話題。
血骨壇是個主行刺殺的組織,收人的條件極為苛刻。加入血骨壇之後,即會被組織悉心培養成本領高強的殺手。血骨壇刺客還有另外一個舉世皆知的特點:見錢眼開。按顏子召的話說,隻要錢給得夠數,他們連八大帝皇都敢去刺殺。當然,刺殺八大帝皇這等高手的價錢,恐怕是個誰都出不起的天價。不過這也從另外一個方麵證明了血骨壇的頂級刺客擁有驚人的實力。
血骨壇也不是什麽樣的刺殺任務都肯接的。這就是血骨壇刺客的第二個特點:不殺無名之輩。否則阿貓阿狗、地痞無賴的都去殺,未免太掉身價。
血骨壇刺客的第三個特點:行刺不急。江湖紛紛擾擾,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意氣之爭難免一時懷恨,恨不得致對方於死地。可是待氣順了,這等殘忍的念頭也就打消了。所以,血骨壇隻接有深仇大恨的刺殺任務,刺殺之前往往也會用上個把月的時間調查清楚,然後再下殺手。
照此看來,血骨壇也不算邪惡組織,但畢竟幹的是行刺的勾當,因此,血骨壇在江湖上的聲譽不太好。
那麽,血骨壇是不是每一個刺殺任務都能順利完成呢?並非如此。血骨壇實力雖強,但刺殺的成功率隻有五成。失敗的原因有二:其一,被刺殺之人實力太強。血骨壇內有一個規矩,外人稱之為“從一而終”,意思是殺手一旦接下刺殺任務,就不能放棄,刺殺失敗一次,那就繼續第二次,失敗兩次,還得繼續第三次,直到刺殺成功或者殺手自己身隕為止。血骨壇也絕對不會更換殺手,若是殺手行刺失敗被殺,那此任務就將以失敗的結果封止,其他殺手也不能接替。粗看之下血骨壇這條規矩略顯死板,導致了刺殺任務成功率降低,其實不然,正因為規矩嚴苛,不僅使得組織內的殺手勤奮苦修增強實力,又使得殺手在接取任務時量力而行,還使得殺手忠於其事,刺殺成功率不減反增。
刺殺失敗的原因之二,就是受到了其他幹擾。這種幹擾多半來自寶應門。如果被刺殺者恰巧雇傭了寶應門高手相護,那刺殺就演變成血骨壇殺手與寶應門保鏢之間的較量了。血骨壇刺殺失敗的任務之中,大部分都是被寶應門攪了局所致。反過來,寶應門的保護任務亦是如此,失敗的原因也多半是血骨壇派了殺手之故。這正是血骨壇與寶應門不太對路的緣由。
別看血骨壇成功率隻有五成,對於一個專門刺殺有名之輩的殺手組織來說,已經是相當高了,血骨壇的名氣就是這麽起來的。
聽完之後,何天遙感慨:“幸虧還有寶應門限製血骨壇,否則血骨壇把把刺殺成功,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
顏子召道:“一般的平民百姓,哪裏有那麽多深仇大恨?所以寶應門更近民心,血骨壇隻是名號響,加上行事低調、隱秘,其實尋常百姓與血骨壇的接觸並不多。再說說霏晴派吧,霏晴派可是天下聞名的強大宗派,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拜入其中修行呢!隻是他們收徒的條件極為嚴苛,所以宗派內人數不多。”
“哦?不知是什麽條件?”何天遙饒有興致地問。在大赤界時,太清宗收徒的條件也相當嚴苛,但他還是憑借極佳的資質成了好幾位長老爭搶的徒弟。
顏子召聳了聳肩:“聽說沒什麽具體條件,全憑掌門心情。掌門看中了,資質再差也收;若看不中,縱使天賦奇才,也休想拜入霏晴派。”
何天遙笑道:“那掌門還真是個任性的家夥。”
顏子召再一次拿出了那個白色的小石塊凝視:“不管掌門任不任性,有了這玩意兒,應該能讓我們順利拜入霏晴派。”
由於青蓮三湖鬧妖獸的關係,這一大片地域都鮮有人跡。三湖北麵的青水山橫向綿延數百裏,風景秀麗怡人,山中野獸也不少。因此穿山而過的這一路上,兩人沒少飽口福,光是烤野豬肉,就吃了好幾天。
某一頓晚餐之後,於篝火前,兩人談論起皤髯子胸骨上的那個“蟒”字。
何天遙首先提出疑問:“顏兄,你可曾想過,那個字究竟是誰刻下的?”
顏子召道:“多半是皤髯子的徒弟在他死後刻下的。”
“皤髯子前輩不是獨自隱修麽?哪裏來的徒弟?”
顏子召反問:“不是徒弟的話,那又是誰埋葬了他呢?”
何天遙想了想:“那個墓碑很奇怪,師父死了,當由徒弟立碑才是。可碑上所刻字跡的口吻表明墓碑是皤髯子前輩自己所立。”
“那塊石碑其實不太像是墓碑,上麵隻是刻了皤髯子前輩的名號,並未刻‘之墓’二字,況且墓碑前沒有供奉燒香之物。”顏子召忽然眼睛一亮,“你說有沒有可能是皤髯子前輩自覺命不久矣,所以自己躺進石棺,蓋上了棺蓋?”
“那墳堆又是如何壘起來的呢?”
“那就簡單了,靠著青蓮湖,冬季就有冰塊可用。隻要用冰塊搭一個架子,將石頭放在上麵,等來年春季解凍,石塊就能順利地蓋在石棺上。”顏子召為自己的聰明才智而感到洋洋得意。
“我寧願相信是皤髯子前輩的朋友所為。”何天遙笑道。
“哎,對啊,沒有徒弟,可以有朋友嘛。呐,‘黃狼’、‘應海’好像都和皤髯子前輩有交情,說明皤髯子前輩並非是一個朋友都沒有。”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那個‘蟒’字就是‘黃狼’主事在將骨架拋給我們之前刻上的。”何天遙道。
顏子召怔了怔,的確有這個可能,戈大霞那夥人也曾經打開過石棺,難道真粗心到沒有發現胸骨上的字?可如果基於何天遙的假設,“黃狼”主事此舉又是為了什麽呢?“先不想了,就算是‘黃狼’主事所為,包括他讓我們去霏晴派這件事,他一定有什麽目的,等到了霏晴派,也許就能解開。”
何天遙點點頭。“蟒”,他和這個字最近頗為有緣。黃雲關軍士一直在搜尋黑鱗巨蟒,他總感覺這兩件事之間隱隱有什麽聯係。
與顏子召相處得越久,何天遙就越能感覺到他見識廣博。天南地北,江湖格局,他似乎無所不知。在他的講述之中,甚至包含一些有關八大帝皇的秘聞,簡直讓何天遙大開“耳”界。當然了,其真實性得打上一個問號。就這樣,兩人穿過了玉陽洲的邊界,進入了琅蒼洲地境。
經過一個小村時,何天遙從村民口中得知了琅蒼軍已經與神炎軍停戰的消息,真是世事難料,不久前還針鋒相對的兩洲軍士,突然間在兩位帝皇的和解令之下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因為戰事平息,關口、城門的盤查也鬆了許多,大大方便了兩人。
如今唯一不便的,就是錢。兩人都已經無錢無糧,離開了青水山域,他們就一直餓著肚子,直到入村後,才求得一好心人家分了一頓飯吃。出村之後,兩人繼續忍著饑餓前行了三日,終於到達了一座大城——米迒城。
“不行了,我已經餓得走不動了。”一進城門,顏子召就抱怨道,“可惡,連城名都帶個‘米’字!勾得我更餓了!”
“再這樣下去,咱倆怕是要沿街乞討了。”何天遙也很無奈。他格外懷念從前辟穀不食的能力。
“何兄,你身上可有什麽能當的東西?”顏子召一邊說著一邊上下打量著何天遙。
“要有的話我早就當了。”
顏子召長歎一聲:“早知道當初買下鳳鳴閣時就跟掌櫃砍下一根白珀柱來,也不至於有今日之窘迫啊!”
“顏兄!”何天遙用胳膊肘捅了捅顏子召,眼睛瞄著前方一座小樓,樓前匾上分明寫著“寶應門”。
“先要完成委托,才能拿到報酬。就算我們兩個能完成任務,等錢到手,恐怕早就餓死了!”顏子召道。
“哎呀,我們的目的又不是拿錢,而是吃飯!”何天遙拽著他往前走。
顏子召反應過來了,遂大喜,何天遙說得沒錯,像青蓮三湖那樣的任務,出發前戈大霞就已經備足了所有人的食物,一路上根本不用為食物發愁。
兩人滿懷希望進了寶應門,拿出了銘牌,往櫃台上一放。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總不見得詢問人家“這裏有沒有管飯的委托”吧?
“顏子召。”櫃台裏的年輕男子念了銘牌上的字之後,狐疑地盯著兩人:“你們可是從玉陽洲琴音城而來?”
“沒錯。你怎麽知道的?”何天遙訝異道。
“有人懸賞高價打聽顏子召的下落呢!”小夥子喜上眉梢,“這回我可發財了!”
兩人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
小夥子笑道:“二位大可安心,委托者隻是探聽下落,並不是要抓人。稍等,他好像有一封信要交給你。”說完,小夥子就拿著銘牌跑進裏屋去了。
“怎麽,信已經寄到這裏來了?”何天遙沒想明白,“難道那個委托者知道我們會經過這裏?”
顏子召解釋道:“不是的,是傳信。可以把口信先寄托在寶應門,等找到收信之人,寶應門再將口信傳達。每家寶應門分處的後院裏都有一個大房間,專門存放用於傳信法寶。”
“為什麽要專門存放於一個房間?”何天遙不解。
“傳信法寶何其珍貴!當然要好好存放。未免遭到日曬雨淋,所以要特意蓋一間房好好保護起來。”
“原來如此。”何天遙總算明白了,在法寶方麵,清微界比起兩個下界要“弱”了許多,不僅是儲物法寶,連傳信法寶亦是如此。大赤界有靈息玉,禹餘界有元靈寶珠,尺寸都不大,可供一人獨用。到了清微界,傳信法寶居然大到要以專門的房間來存放,而且一個寶應門分店隻有一個傳信法寶。
不一會兒,小夥子又跑了出來,手裏拿著剛剛寫好的信件:“除了這封傳信之外,你還有一份任務的報酬沒有領。”他將一根黑珀柱連同信件放在櫃台上
何天遙與顏子召彼此對視,哈哈大笑起來,引得屋中之人都向兩人注目。
拿著錢和信,兩人匆匆出了寶應門,直奔酒樓而去。一根黑珀柱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兩人要了一大桌酒菜,狼吞虎咽起來,把小二都看傻了。
風卷殘雲過後,顏子召將信打開,念了起來。原來,要找他的人正是戈大霞。戈大霞那群人回到琴音城後,發現弱隊之人一個都沒有回來。正如顏子召所料,當初戈大霞帶領一幹弱者同行之事人盡皆知,若是鏟除了妖獸尚且好說,可惜任務非但沒有完成,那批弱者還一個都沒回來,街頭巷尾難免出現一些不太好聽的風言風語。這種情況下,再描述巨鱉多厲害就不那麽具有說服力了,既然巨鱉厲害,為什麽死的恰好都是戈大霞額外帶去的那些弱者?戈大霞礙於臉麵,隻得寄希望於顏子召能回琴音城一趟,一來證明弱者並沒有全部喪命;二來也證明巨鱉之威,低手喪命並非他戈大霞的過錯。
“有意思。”讀完信,顏子召笑了一聲。
“戈大霞怎麽知道你沒有死?”何天遙不解。
顏子召站在戈大霞的角度想了想:“應該是推斷出來的。我當時和他們說去洞外望風,如果巨鱉回來了,最正確的辦法應該是躲回洞內尋求高手相助才是。既然不見了蹤影,多半是趁巨鱉沒回來溜之大吉了。”
“還有個奇怪的地方。”何天遙道,“戈大霞領取的任務是剿除妖獸,巨鱉並沒有死,所以任務失敗了,那這份報酬又是怎麽回事?”
“戈大霞能知道那個隱秘山洞的存在,想必是誰透露給他的消息。也許,我們領取的任務不隻是一項,尋找皤髯子前輩留下的寶貝,很可能就是另外一項隱秘任務。”
“那戈大霞何不獨吞了報酬,何必分給你一份?反正你本來就不知道還有另外一項任務。再說,他也沒找到寶貝啊!”
“也許是向我示好,想讓我痛快地回琴音城去?”顏子召抓了抓腦袋:“嗨,別問了,我哪裏知道那麽多?我又不是戈大霞肚子裏的蟲。總之,咱們倆絕處逢生,這根黑珀柱算是救命錢,靠著它前往晚飄山,綽綽有餘!”
夜晚子時,酒足飯飽的兩人晃悠悠地出了酒樓,打算找一家客棧住下。途徑一條小街,路旁的暗影中突然竄出一道人影,直衝兩人而來。
何天遙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那人一腳踹飛出去。顏子召則被那人扭住胳膊,絲毫動彈不得。
“把錢交出來!”那人道惡狠狠地威脅。
“這……在城裏居然還有打劫的?”顏子召難以置信。
“哪裏有錢,哪裏就有打劫的。”蒙麵人的話頗有哲理,“把那九節黑珀塊交出來!”
兩人一聽便知不妙,恐怕他們早就被這家夥給盯上了,連錢的數目都知道。一根黑珀柱是十節,為了那頓酒菜,兩人將其中一節兌換成了黑珀塊,黑珀柱正好剩下九節。
此人剛才就藏在路旁幾尺開外,兩人都沒有發現。從他展現出的實力來看,他遠比兩人厲害。不得已,顏子召隻得不情願地將九節黑珀柱拿了出來。
得了錢財之後,蒙麵人心滿意足地說:“剩下那一點散錢,你們就自己留著好了,也免得你們落入身無分文的窘境。”
顏子召哭笑不得:“那我們還應該謝謝你咯?”
蒙麵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得顏子召眼前直冒金星:“就你這張賤嘴,遲早要招來大禍!老子現在先給你點兒教訓,也是為你好!”說完,蒙麵人縱身一躍上了房頂,在朦朧月光之下,如輕風般迅速掠向遠方,融入茫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