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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八章 黑珀白珀

  曉暉鎮,算是何天遙飛升上清微界以來,見到的第一個人類聚居的城鎮。雖然是個鎮,但卻頗有大城的氣勢,外圍城牆高聳,內矗大樓廣廈,十分繁華。大街寬道,車水馬龍;市井小巷,摩肩接踵。即便是禹餘界的一域都城,也不過如此而已。


  “沒想到一個鎮居然這麽熱鬧!”何天遙興奮不已,左顧右盼。


  顏子召讚歎道:“常聞玉陽洲百姓富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奇怪,一個鎮本不至於如此啊!”高廷舜納悶不已,“梁妹妹,你曾幾何時見過這般擁擠的鎮?”


  梁若媞猜測:“怕是鎮中有什麽大事吧?”


  高廷舜笑道:“熱鬧也是好事。如果在此處將藥品買齊了,就省的再往更遠的地方去了。”


  “買什麽藥品?”何天遙好奇地問。


  “倒買倒賣也是一個來錢的法兒,不是嗎?因為戰事之故,我們好些時日沒賺著錢了,這次來了玉陽洲,總得搗騰些東西回去。”


  “回去?去哪兒?”


  “怎麽,梁妹妹沒和你說嗎?”


  梁若媞接話道:“是這樣的,我已經和高姐私下商量好了,既然閑風原戰事即將停止,我們打算重操舊業,還是回去采藥,販往琅蒼洲。再說了,校尉大人交代的任務完成了,總得有人回去複命才行。”


  “那你們什麽時候動身?”


  梁若媞輕咬下唇:“我和高姐身上總共也沒多少錢,花完之後,尋個地方胡亂休息一夜,明日就上路。”


  “這麽快?那你們還得穿過黃雲嶺山區原路返回?萬一再被神炎軍守衛抓住怎麽辦?”何天遙有些擔心。


  “不會的,我們這次從山北繞回去,隻不過多費些時間就是咯。即便遇上守衛,也是琅蒼洲的守衛,不要緊的。”


  何天遙點點頭。


  高廷舜看了看梁若媞,又看了看何天遙,歎了口氣,替梁若媞問道:“何公子,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麽?你也是個采藥之人,要說黃雲嶺附近,就數閑風原藥材又多又值錢了呀!”


  何天遙笑了笑,婉拒道:“其實隻是樊校尉誤以為我是個采藥人罷了。我下山來是為了尋人的。”


  “哦?那你可知道要尋的人在何處?”


  “不知道,走到哪兒就尋到哪兒唄。”


  高廷舜繼續勸道:“既然如此,你的衣、食、住、行都得花錢不是?尋人的話也得花錢。你可以先和我們一起采藥積攢些錢財,我和梁妹妹也會鼎力相助的。”


  “這……”何天遙的確身無分文,不,他連清微界的錢長什麽模樣都沒有見過。他以前也萬萬沒有想到,飛升至清微界之後,居然還要為吃飯花錢而害愁。


  高廷舜又想起一事:“對了,樊校尉答應過我們‘事成之後,大大有賞’,你連獎賞都不要了嗎?我記得你還有把寶劍在樊校尉那兒呢!”


  顏子召聞言笑道:“‘大大有賞’?軍隊裏的人都很摳門的,我勸你們還是別抱太大希望為好,想當初……哎喲!”他話沒說完就被高廷舜在腰上狠狠擰了一把。


  梁若媞道:“高姐,何公子心意已決,別再為難他了。何公子,你我有緣無份,終有一別,不如就此道聲珍重。你的救命大恩,隻有將來再報了。”


  離別總是傷感的,何天遙擠出一絲笑容,向兩人拱手:“二位珍重,後會有期。”


  梁若媞和高廷舜一起還禮。在轉身的刹那,梁若媞眼睛發紅,鼻頭發酸,強忍了許久的眼淚奪眶而出。高廷舜則連連搖頭輕歎,為梁、何二人感到可惜。


  “二位且慢!”顏子召忽然喊道。


  梁若媞回身的同時順勢抹去了淚痕。


  “不知二位是否一定要回閑風原,或是一定要去領那份‘大大有賞’?”


  梁若媞和高廷舜對視一眼,不知顏子召此問何意。


  “不去采藥,如何謀生啊?總不見得餐風露宿吧?”高廷舜苦笑。


  “唔……”顏子召習慣性地摸起了下巴,“如果二位不嫌低賤,我倒是有個好營生。”


  “什麽營生?”


  “此事現在還不好說。這樣,反正你們還要去置辦貨物,今晚酉時,就在此處會合,到時我一定給二位一個答複。先告辭了!”說完,他就一溜煙跑遠了。剩下三人麵麵相覷。


  “究竟是什麽營生?弄得神秘兮兮的。”高廷舜道。


  何天遙道:“我也很好奇。”


  梁若媞問:“何公子,那你現在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集市上逛逛?”


  “也好,勞煩二位帶我去開開眼界。”


  稍微一打聽,三人就找到了集市。曉暉鎮的集市位於鎮南的一片廣場上。這片廣場是專門為集市所建的,所有的攤位都壘砌了一丈寬的石台,除去供人走道的空檔,共有攤位兩百來個,算上廣場外圍一圈密集店鋪,商家達到了三百之數。這個數目,對於一個邊陲城鎮來說,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往往越靠近邊境的地方,集市就越是熱鬧。”梁若媞解釋說,“更何況黃雲嶺地域物產豐富,三洲交界,又不用跨海越洋,往來全都是旱路,這般熙熙攘攘也屬正常。”


  高廷舜道:“我們常去的琅蒼洲度南鎮也熱鬧,但和這兒比起來還是差了不少。”


  梁若媞指著一個個攤位的石台:“這顯然是和城鎮的大力扶持脫不開關係。隻能說,玉陽洲的大司徒比琅蒼洲的更在乎商業。”


  何天遙道:“若是顏兄真的能建議一個好營生,我覺得你們二人留在這裏勝似回閑風原去。不瞞二位,頭一次見著你們,我還以為是哪裏召來的鄉野村姑呢。”


  梁、高二人哈哈大笑。高廷舜道:“每日采藥,草行露宿、櫛風沐雨的,難免如此。趕上閑風原戰事,我們還得去遠處采藥,風吹日曬、跋山涉水,還指望能有多好的相貌?我跟你說,如此折騰之下,梁妹妹依然是個美人兒,要是落得個定處好好休養些時日,想必更是出水芙蓉、飲露芭蕉。”


  “高姐真是過獎了。”梁若媞道,“說到芙蓉,這次得進一點兒芙蓉膏,一來不愁沒有銷路;二來也可以給自己的臉塗一塗。”她邊說邊從懷中拿出一個小荷包,打開後,向掌中倒出一些黑色的碎屑。那碎屑像是煤渣,黑亮亮的,但不會把皮膚也染黑。


  “那是什麽?”何天遙心生疑惑,好奇地注視著。


  梁若媞輕輕掂了掂:“高姐,我就剩這麽點兒了。你呢?”


  高廷舜也拿出一個小布包,從裏麵倒出了同樣的“煤渣”:“我剩的也不多了,一兩左右吧。”


  正巧,不遠處就有一個小攤賣水粉和首飾。梁若媞走了過去,將“煤渣”撒了一半在攤位上擺著的一塊圓盤上。圓盤上麵墊了一層油紙,邊緣還穿著幾根粗麻線。


  “三錢。”攤主熱情地問,“姑娘要點兒什麽?”


  何天遙可以肯定了,那“煤渣”就是清微界的錢幣!

  梁若媞問攤主:“你不用稱就知道是‘三錢’嗎?”


  攤主笑道:“老生意了,練得一看便知。姑娘若是不信,我稱給你看看,若是差一分一毫,你買什麽我都不要錢。”他拿出一杆秤,先將油紙小心翼翼地托著“煤渣”放在一旁,然後用秤頭的鉤子勾住圓盤的粗麻線提了起來,給梁若媞看了看。這叫“平秤”,意思是隻有秤盤時,秤幹剛好橫平。他又把“煤渣”放回了秤盤,輕輕一撥秤砣,秤砣“聽話”地滑了一小段,分毫不差地停在了三格的位置。這時,攤主壓杆的手已經放開了,秤杆依舊穩穩地橫平。


  “果然是個老賣主。”梁若媞稱讚道。


  “姑娘也不差呀,隨手一撒,就撒得如此精準,我看你也是個生意老手吧?”


  梁若媞淡淡一笑:“我要買二十斤芙蓉膏,十斤牡丹粉。”


  “好咧!”攤主將“煤渣”倒進了一個大布袋,然後麻利地為梁若媞包好了所需之物。


  區區一小撮“煤渣”,竟然換來了三大包妝粉,何天遙覺得很不可思議。


  離開攤位之後,何天遙再也忍不住了,哪怕被人懷疑或笑話,他都得問清楚:“梁姐姐,你剛才付的錢,就是那一小堆黑渣,叫什麽?”


  “你師父連這個都沒教過你嗎?”梁若媞詫異道,“就這麽放你下山闖蕩,他的心可真大!”


  何天遙尷尬地笑道:“可能是因為山中根本用不上那玩意兒,所以師父才忘記了吧。”


  梁若媞倒了一點兒“煤渣”在何天遙的掌心:“這叫黑珀粒,是天下八大洲都流通的錢幣之一。”


  何天遙近眼細觀,那一粒一粒的碎渣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十分晶瑩,比起“煤渣”,更像是碎裂的煙水晶。“小小一撮黑珀粒,竟然能買那麽多東西!”何天遙自言自語地感慨。


  “當然了,黑珀可是唯二能夠鑄煉儲物法寶的材料,自然珍貴。”高廷舜道,“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修真之人太多,人人都想要儲物法寶,不論開采出多少,都是杯水車薪。”


  “沒錯,偏偏鑄成的幾率也很低。”梁若媞補充道,“如今除了高權巨賈,已經沒人舍得嚐試鑄寶了。即便要鑄,也得花大價錢請得名匠方可。”


  高廷舜又說:“就算是名匠,也是十毀八、九。”


  “如果一、兩次就鑄成的話,是不是就賺大發了?”何天遙道。


  “那是當然,別說一、兩次,就是四、五次才鑄成,也大有賺頭。可是,連續失敗十幾次的情況都是家產便飯,若是不走運失敗個二十幾次,那可真是賠得血本無歸,還不如一開始就花錢買成品,雖然貴,但至少買個安心。”


  梁若媞道:“沒錯。我聽說有的名匠就是這樣,先鑄好成品放著,等有人花高價來請,就直接賣成品與他,然後再用所得之錢繼續鑄煉新品。如此用自己的錢鑄煉,鑄匠的心態也更平穩一些。心態平穩,就更容易成功。”


  “有意思。”何天遙現在終於明白,當初梁若媞聽說他有儲物法寶後為何那般驚訝了。其實陵光界廣闊無比,隻用來儲物的話不知能裝下多少東西,等於是個無限大的儲物法寶。若是讓梁若媞知道此事,恐怕她要驚得連下巴都掉到地上。


  不過,梁若媞和高廷舜剛才說的話中,有兩處讓何天遙感到好奇,於是他問:“梁姐姐,剛才你說,黑珀粒是‘流通的錢幣之一’,意思是還有其他的錢幣嗎?”


  “是的。黑珀粒之下還有黑珀粉,之上有黑珀塊,再往上還有黑珀柱。其中黑珀粉質地最差,十兩黑珀粉才相當於一兩黑珀粒。黑珀塊是天然形成的質地最純的黑珀,單塊的重量是一兩,一塊黑珀的價值等於十兩黑珀粒。黑珀柱則是經過初步提純並且擁有固定形狀的黑珀,比天然黑珀質地更純,一節黑珀柱與黑珀塊的價值比較也是以一當十。因為黑珀柱呈固定大小的方形,故而可以用金絲繩竄起來,最長的黑珀柱有十節,稱為‘一根’。分割使用時隻要將金線切斷即可。”


  何天遙點點頭:“全都是滿十進一,挺好記。”


  梁若媞繼續說:“所以黑珀粉、黑珀粒、黑珀塊、黑珀柱全都是錢幣。除了黑珀之外,還有白珀,各個種類都和黑珀一樣。你瞧,那個人用的就是白珀粉。”


  何天遙循向望去,旁邊的攤位前,一人正在用白沙一樣的粉末買東西。聯想到剛才高廷舜的話,何天遙猜測:“莫非白珀也是鑄造儲物法寶的材料?”


  “正是。黑白雙珀,兩者都彌足珍貴。隻是鑄煉時要分清楚,不可混用。”高廷舜道。


  “如果混用了會如何?”何天遙打破砂鍋問到底。


  “就全都糟蹋了唄!成為一堆廢土。”


  “啊!那就太可惜了。”


  隨後,何天遙跟著兩人在集市內兜了好久,兩人也逐漸買足了要帶回琅蒼洲的東西。沒有儲物法寶確實很不方便,走出集市時,兩位女子的背上皆是大包小包的,看著都覺得累。


  看看日頭,離約定的酉時還早。梁若媞提議:“我們先去尋個客棧落腳吧,剩下的錢再置一桌酒菜,就算是大家的離別酒。”


  “那估計就剩不下什麽錢了。”高挺順提醒道。


  “剩不下也無妨,反正回去都是山道野路,哪有地方給我們花錢?”


  話是這麽說,可到了客棧,三人卻傻眼了,客滿。他們輾轉於曉暉鎮內,大小幾家客棧都去了,無一不是客滿。客棧無空房,那就隻有求借民宿了。遺憾的是,這個方法也行不通,似乎整個鎮上所有的房子都住滿了人。


  三人直尋得精疲力盡,問得口幹舌燥,直到日薄西山,依舊沒找著可以過夜的地方。眼見酉時將至,三人隻好先返回與顏子召分別之處。路上,梁若媞抱怨道:“這叫什麽事?我還從來沒見過一個鎮子擠下這麽多人。”


  “進鎮之前,我就看見了好幾座帳篷。我還當他們是窮得住不起客棧,感情是有錢花不出去呀!”高廷舜道。


  何天遙判斷:“如果一直有這麽多人,這個鎮子恐怕早就變成大城了。必然是最近有什麽事發生。”


  來到街口,老遠就看見顏子召已經到了。看見三人之後,他欣喜地跑了過來,口中喊道:“成了,成了!”


  梁若媞問:“什麽成了?”


  “先別問那麽多,你們快隨我來!”


  三人跟著顏子召拐彎抹角來到了鎮東,在通向城門的主街上,顏子召領著三人進了一家大酒樓。酒樓中人聲鼎沸,高朋滿座,勝友如雲。店掌櫃是個白胖的中年女子,看見顏子召進門就趕緊迎了過去,上下打量著梁若媞和高廷舜,問道:“這兩位就是你說的兩人?”


  “正是。”顏子召笑道,“看看,還可以吧?”


  白胖女子點了點頭:“可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了苦。”


  “嗨,這個你放心。她們都是采藥者,經得住辛苦。”顏子召替兩人拍著胸膛保證。


  幾人聽得雲裏霧裏的,梁若媞慍道:“顏公子,你這是何意?莫不是把我們倆賣給青樓了?”


  顏子召和女掌櫃愣了愣,然後齊聲大笑起來。顏子召安慰道:“放心,這家‘鳳鳴閣’可是鎮上最上檔次的酒樓,我與掌櫃是舊識。她這裏正好缺人手,我就把你們倆推薦給她了。”


  女掌櫃道:“酒樓裏的營生雖然辛苦,但我絕不會虧待你們的。工錢按月付,每月一塊黑珀一塊白珀,如何?”


  梁若媞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激動,看了高廷舜一眼,高廷舜的眼神同樣如此。梁若媞問:“等一下,是一塊黑珀或一塊白珀,還是一塊黑珀和一塊白珀?”


  “‘和’。就是每月兩塊珀。”


  高廷舜又問:“是每人兩塊,還是兩人兩塊?”


  “當然是每人兩塊。”女掌櫃道,“怪我,說得不清楚。你們兩人的工錢是每人每月兩塊珀,賓客們的賞錢你們也自己留著用,不必上繳。哦,對了,如果是忙碌的旺季,我每月付給你們雙倍工錢,如何?”


  梁若媞和高廷舜齊齊咽了下口水,頻頻點頭。每月足足兩塊珀啊,若是采藥去賣,恐怕一整年也賺不出這個數。如此高的工錢,不答應那就是傻子。


  “看你們拿的東西這麽多,隨我來吧,最上層的兩間空房撥給你們住。”女掌櫃領著歡天喜地的兩人上了樓。


  顏子召笑眯眯地看著三人的背影,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何天遙:“怎麽樣?我給二位姐姐安排的營生不錯吧?”


  何天遙也笑道:“嗬,我剛下山不久,並不清楚兩塊珀究竟有多少價值。不過我能肯定一點,”這時,顏子召轉過頭來,兩人四目相對,然後何天遙一躬到底,“你一定花了不少錢吧?我替兩位姐姐謝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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