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大失所望
妖域,鱗部,照天海。
鱗部上回遇襲和蟲部一樣,並未遭受多大損失。九辰戰龍的同族都住在照天海附近,戰時一呼百應,八方來援。在此役中,鱗部高級戰將無一傷亡。敵人潰逃之後,部主石破天開始閉關。當羽部殘眾來到鱗部時,是由副部主敖天波接待的。九辰戰龍被分派了新任務——專門負責替羽部八方尊者療傷。
石破天之所以在這種世局不穩的情況下閉關,一是石破天覺得自己升入九宮級之後,九部三十六死穴的修煉進度很慢。其中通部四穴、靈部四穴皆已修煉完畢,這次閉關意在一舉將靜部四穴——肺俞穴、三陰交穴、啞門穴和鳩尾穴修煉完畢;二則因為他有一個堪當重任的副手。石破天下令,除非鱗部有難,否則一切事務都交與副部主處理,可見他對敖天波這個結拜兄弟極其信任。敖天波飛升上界之後,迅速成長為鱗部第二高手,鱗部上下對副部主自然也是尊崇備至。
可是,鱗部中卻有一人對敖天波抱有懷疑,此人正是敖天波的親兒子——敖睚眥。在禁近山域逃脫了火之邪祖猰貐的追殺之後,敖睚眥帶著滿肚子疑慮回到了照天海。根據大鵬王鄔旬陽的推測,五聖祖留下的五行聖珠是按照相克的關係對應五行邪祖的封印,所以能解除火之邪祖封印的應當是本該在鱗部的水聖珠,而拿著水聖珠進入禁近山的人又是一個已被認定死亡的海天宮雜役,叫敖睚眥怎會不對父親生疑?
懷疑歸懷疑,卻沒有證據。羽部殘將都在照天海休養,所以這些日子以來敖天波一直都非常忙碌,敖睚眥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向父親詢問水聖珠之事。
要說敖睚眥在鱗部最信任的人,當屬石灝明無疑。所以他回到海天宮的當晚就尋著石灝明,將禁近山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石灝明聞言後大吃一驚,若真是敖天波暗中派人解封了火之邪祖,那他可就成了鱗部的大罪人了!以下就是當晚兩人的對話:
“當真是水聖珠?”石灝明又問了一次。
“多半不假。”敖睚眥無奈,“我可是爹的親兒子,打心眼兒裏不想懷疑他,可是……”
“他也是我的叔父啊……”石灝明歎了一口氣,“邪祖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的,四凶妖尚未擺平,又添了五邪祖……”
敖睚眥咬了咬牙:“自古正邪不兩立,若爹他真的和邪祖勾結……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先別急著下定論。那個‘複活’的雜役究竟是受人指使還是個人所為,尚不清楚。即便是受人指使,也得找出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總之,不要冤枉了叔父。”石灝明勸道。
“那怎麽辦?那個雜役已經死無對證了!”
“簡單,若是雜役偷走了水聖珠,叔父必定不知情,到時一問便知。”
“那我一會兒就去問爹。”
“不必急於一時。你剛剛才回鱗部,直接去問叔父水聖珠之事,反而會讓他覺得奇怪。暫緩幾日,找個機會,裝作不經意地詢問。至於叔父作何回答並不重要,關鍵是他的神情。知道或不知道,靠裝是裝不像的。”
“還是你精明!” 敖睚眥擂了他一拳,“那這事要報於伯父嗎?”
石灝明搖搖頭:“此時不可。我爹他性子太急,還是等一切都調查清楚了,再告訴他,免得壞了他們的兄弟情誼。”
“好!”石灝明如此向著敖天波說話,使得敖睚眥非常感激。
……
之後一連十幾日,敖天波和九辰戰龍都在海天宮大殿中為八方尊者療傷。殿門緊閉,敖天波下令任何人都不得進殿相擾,所以敖睚眥也一直沒見著父親的麵。不過,他每天都會去殿前轉一圈,等待著療傷結束。
這一日,他照舊於黃昏時分來到大殿前。他剛踏上殿前的台階,殿內就傳出了敖天波的聲音:“外麵的是何人?”
敖睚眥深吸了一口氣,應道:“爹,是我。”
殿內傳來了腳步聲,門被打開了。
“爹。”
“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爹啊?”敖天波陰沉著臉。自上次敖睚眥負氣出走,父子二人隻在獸部獵魂坡見了一回,距今已過去幾十年了。
“孩兒不孝。”敖睚眥瞥了殿內一眼,裏麵沒有點燈,光線很暗。桌椅都被清理到牆邊,八方尊者在殿中圍坐成一個大圈,在他們身後坐著九辰戰龍。這十幾人都端坐不動,也不說話,看樣子療傷還沒有結束。
敖天波將門掩上,兩人來到了走廊的盡頭。“前些時日石世侄歸來,卻不見你的蹤影,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再回鱗部了呢。”敖天波道。
“怎麽會呢?孩兒隻是有別的事多耽擱了幾日而已。”敖睚眥道,“我回來之後想見見爹,可聽聞你正在給羽部尊者療傷,所以就每日過來殿前看看。”
“唔。這還差不多。為父的妖力消耗了不少,權且休息幾日。你隨我來,我們爺倆今晚喝上幾盅,好好敘一敘。”
“是。”敖睚眥覺得今夜就是個詢問好機會。
敖天波辦事果然細致,臨離開前沒忘記調來兩名高手把守殿門。
然後,父子二人來到敖天波的住處。兩人借酒敘話,闊談近年之事。
“好,這些年不見,你的實力又大有長進,不錯!”敖天波對睚眥的進步十分欣慰。
“能與一幹實力高強的好友四處闖蕩,實力肯定迅速提升。”敖睚眥道,“不知爹還記得蕭天河嗎?”
“他是孟章佩的擁有者,是你的主子,如何會忘?”
“哎,別用‘主子’這個詞,我們是朋友。”
“嗬,朋友……若不是有石世侄與你為伴,我才不願意讓你跟著那樣的低手呢!”
“爹,你有所不知。”敖睚眥笑著替父親滿上了酒盅,“蕭天河如今已是七星級巔峰了,下次再見恐怕就是八卦級了!而且他的刀法出神入化,我還真沒把握能打得過他。”
敖天波的手抖了一下,晃出了幾滴酒,他沉默了片刻,謹慎地問:“他莫不是練了什麽速成的邪功?”
“哪裏,他是受了重傷之後,在一位神秘高手那兒一邊療傷一邊修煉,也許是高手教導有方,所以才實力大增吧。”
“不可能!”敖天波斷然否定,“教得再好,光靠自己修煉也絕不可能在短短幾十年內從兩儀級升至七星級!如果沒練什麽邪功的話,那就是……那就是那位高手將自己的功力傳給了他!”
“不管是怎麽回事,反正他現在實力強得很,這下你應該同意我跟著他了吧?”敖睚眥道。
“哼,不同意又能如何?難道你會聽我的?”敖天波沒好氣地舉起酒盅一飲而盡,“你呀,跟我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脾氣又臭又倔!”
敖睚眥樂了:“誰讓我是你兒子,你是我老子呢?來,再給爹倒一杯!”
“那個何天遙呢?現在是什麽實力?”
“不清楚,他們兄弟二人修煉至四象級之後,就分道揚鑣了。”
“唔……估計最多也就是五行級了,還好。”敖天波頓了一頓,又問,“剛才你說的那個神秘高手,你對他了解多少?”
“不怎麽了解,你也知道,孩兒大多時間都在孟章界中。”
“太不自由了。你不是說蕭天河並不把你們當作奴仆嗎?那索性就脫離孟章界唄。”敖天波勸道。
“我們都是自願跟著他的。我的妖靈寶珠已在孟章界中形成命格,強行解除的話,不僅會傷到蕭天河,連我自己也會損失妖力,得不償失。再說你看我現在,不是也挺自由嗎?”
“哎,我都忘記問了,怎麽就你和石世侄回來了?蕭天河去哪兒了?”
機會來了。敖睚眥在腦中飛快地整理了一下思緒,回答道:“他去尋找五行聖珠了。”
“哦?”敖天波舉盅到嘴邊的手突然停住了。
“羽部所遭的劫難想必你都清楚,惡人們就是為了金聖珠才攻打塵煙宮的。聽說五行聖珠是解除五行邪祖封印的關鍵,所以為了避免惡人捷足先登,蕭天河就去尋找剩下的兩顆五行聖珠了。”敖睚眥這番措辭既合理,又謹慎。目的就是引敖天波繼續細問。
敖天波果然如他所料,問道:“‘剩下的兩顆’?也就是說,蕭天河已經知道三顆五行聖珠的下落了?”
“金聖珠就在羽部。火聖珠被仙族金門大君當作結婚之禮贈給了鬱絕大君,當初參加婚禮的人都知道,應當屬實。至於水聖珠,不是一直在咱們鱗部麽?”說話時,敖睚眥一直盯著父親的麵孔,留意著他表情的每一處細微的變化。
可是,敖天波的神色卻沒有絲毫改變,連說話的口氣都相當沉穩,聽不出情緒有任何波動:“你是聽誰說的?”
“石大哥啊。他身為鱗部少主,自然知道這種事。孩兒與他八拜為交,他也就沒瞞著孩兒。不過,聽說水聖珠好像被人偷了,石大哥正為此事煩惱呢,等石伯父出關後,應該就會徹查此事吧。”
敖天波的眉頭不自然地皺了幾下:“你才剛回來沒幾天,居然比我知道得都多?水聖珠根本沒丟,就在後院龍神閣中供得好好的!”
“可石大哥告訴我……”
沒等敖睚眥說完,敖天波就打斷道:“他連龍神閣的鑰匙都沒有,怎會知道水聖珠丟了?他在撒謊!”
“爹,石大哥也是聽了別人的傳言,所以……”
“嗬,所以才讓你來問我討鑰匙,是嗎?”敖天波冷笑,“真是個好兒子啊,竟然向著外人!”
“爹這是哪裏話?正所謂‘無風不起浪’,爹趕緊去確認一下也好。”敖睚眥勸道。其實這會兒他心中已經寒冷如冰了,敖天波這種略帶些氣急敗壞的反應太不正常了。
“走!現在就去!”
敖睚眥怔了怔,敖天波痛快的應許出乎了他的意料,隨即他欣喜地點頭應道:“好!”
兩人出了房間,往海天宮內院深處而去。一路上,敖睚眥都喜笑顏開的,心道自己終究還是錯怪了父親。
“何事那般喜悅?”走在前頭的敖天波像是腦後生了眼睛。
“呃……”敖睚眥靈機一動,“能有幸一睹我們龍族世代傳承的珍寶,孩兒自然感到高興。”
龍神閣在內院的深處,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將其圈住。院門的以及閣門的鑰匙都在敖天波手中。此外,閣中還布著各種機關、法陣,保護著供奉在神龕中的水聖珠。
敖天波熟練地解除了所有機關和法陣,領著敖睚眥來道神龕前。一顆散發著幽幽藍光的圓珠就擱在龕中一座金閃閃的托架之上。
“那托架傳說是由我們的祖先——龍神大人的一根肋骨製成的。而水聖珠,則是龍神大人妖靈寶珠的一部分。”敖天波介紹道。
“如此說來,龍神大人應該就是水之聖祖——共工咯?”敖睚眥道。
“傳說而已,真假無人知曉。這下你該放心了吧?”敖天波道,“走吧,萬一讓別人看見我帶你進來也不好。”
“唔……好。”
途中,敖天波又將龍神閣中的法陣和機關都恢複成原樣。出了小院,他又鎖上了院門。望著父親的背影,敖睚眥心中五味雜陳,原來之前的喜悅僅是曇花一現,他尊敬的父親終究還是讓他失望了!
他能斷定,神龕中的那顆藍珠,根本不是水聖珠。那的確是一顆不可多得的妖靈寶珠,但與水聖珠相比,感覺上還是差了不少。當時在禁近山,那名雜役可是能夠將火山地表都給凍結,那樣的威力才更像是水聖珠的功效。此外,龍神閣中所有的機關和法陣都是在敖天波接管小院之前布下的,他竟能如此輕車熟路地一一解除,可見他應該不是第一次進龍神閣了。水聖珠可是龍族的傳承之寶,部主石破天從未下過動用水聖珠的命令,那敖天波進入龍神閣是為了什麽呢?答案顯而易見。
渾渾噩噩走了一路,父子二人又回到了敖天波的住處。
“來,繼續飲酒。”敖天波主動替兒子倒滿了一盅。
看著父親微笑的麵容,敖睚眥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直接詢問他關於那名雜役之事。“爹,你是否還記得……”
話未說完,門外傳來一聲通報:“副部主,宮外有一位姓翟的人求見,說是有要事。”
敖天波起身道:“這麽快……快請他去偏殿。”接著,他對敖睚眥說:“兒啊,今日有貴客到訪,酒就喝到這兒吧。等日後有閑暇,我們再痛飲一番。”說完,他急匆匆離開了房間。
敖睚眥想了一會,趕緊跑了出去。當他來到殿前廣場上時,正逢敖天波正引著兩人往偏殿去。其中個頭較高的那人正是方才通報的守衛,另外一人則是一名黑衣男子。他沒有上前,站在廣場邊上遠遠打量著那名黑衣人。黑衣人是名老者,走路姿勢一瘸一拐的,可又不似長久跛足。“此人應是受傷不久……”敖睚眥心中推斷。正巧這時黑衣老者也偏頭向他望了一眼,這下,他清楚的看到黑衣老者左臉上有一道新傷,如此也驗證了他剛才的推斷。
“睚眥!”敖天波嗔道。
敖睚眥望向父親,發現敖天波臉色不太好看。敖天波使了個眼色,示意讓敖睚眥趕緊退下。
目睹敖睚眥離開之後,敖天波對守衛招了招手,低聲輕語了幾句,守衛領命匆匆離開了廣場。
隨後,敖天波將黑衣老者領進了偏殿,關上了殿門。
在出海天宮之前,敖睚眥回首遠望,看到了緊閉著的偏殿大門。事情有些奇怪,究竟會什麽賓客需要這般小心?聯想到之前的事,敖睚眥心亂如麻,索性仰天長吐一口氣,到驚霖島上去吹吹夜風。
夜色如水,星鬥滿天,耳邊回蕩著陣陣濤聲。輕風拂過,林葉沙沙作響。這一首由風聲、水聲、林聲交織而成的“大海之音”本是敖睚眥最喜歡的天籟,可惜,心情沉重時,他根本無意欣賞。這一躺,就從戌時躺到了醜時。
“好興致。”波濤中走出一人來,將一小壇酒遞到他麵前。
敖睚眥坐起身來,接過酒瓶,歎道:“唉,鬱悶的時候,恐不能盡歡,這壇美酒怕是要糟蹋了。”
石灝明笑了一聲:“有好兄弟對飲,苦酒也喝得歡暢!幹!”
“幹!”兩個酒壇碰在了一起。
幾口酒下肚,敖睚眥卻不知該說些什麽:“灝明兄……”
“什麽都不必說,今夜隻管飲酒。”
“那……好吧!”
……
一覺醒來,已是午後。環顧四周,身邊堆著一堆喝空的酒壇,石灝明已經不在了。
醉眠一場,精神清醒了許多。敖睚眥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該怎麽辦,就怎麽辦!”此時,他已經釋懷了許多,“回想在大赤界時,我也曾被仇恨蒙蔽雙眼,走上了邪路,最終付出了八位兄弟性命的慘痛代價。爹他如今……唉,莫非這種偏執真是遺傳不成?”他搖頭苦笑,“這回一定要讓爹懸崖勒馬,以免失去更多!”
敖睚眥魚躍入海,潛回了海天宮。他徑直去了石灝明的住處,房中卻沒有人。旁屋中一個平日裏專聽石灝明使喚的小廝從窗戶探出頭來說:“敖公子,石大哥他一早就離開了,可能是被副部主給請去了!”
“我爹?”敖睚眥萬分驚訝,“所為何事?”
“不知道,我也是猜的。來請的人就是副部主身邊常見的那位大高個兒。”小廝道。
敖睚眥腦中閃過前晚跟在父親身後的那名守衛,頓時,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了心頭,他拔腿就跑,往敖天波的住處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