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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一路向東

  走出屋外,回頭看看,原來這座廳堂竟是建在一座凸起的平地之上。平地很狹窄,廳堂前麵有一小塊空地,空地當中豎起一根旗杆,杆端的三角白旗上,有一個大大的“鬼”字。“鬼”字為黑線所繡,左右還各繡著一把斷刀、一柄斷劍,這麵旗子看上去有說不出的詭異。空地左右兩側各有一排房屋,與廳堂將空地三麵合圍,唯獨空著的南麵是一排長長的“之”字形階梯,通往高台之下。在廳堂後麵,還有一排二層的矮樓,除此之外,高台上再無他物。在高台下麵,又有許多房屋環繞,最外圈則是由削尖的木樁拚起的圍牆。


  從四周連綿的高峰來看,這裏是群山中的一片窪地。花清雨根據被抓後的時間估計,此地應該依舊沒出蒼雲嶺的範圍。“在荒無人煙的群山之中建幫立寨,這群人真是古怪……”花清雨心道。


  “清雨。”費徒空喊了她一聲,擠眉弄眼地使著眼色。花清雨知道,他是想讓她召出監兵界中的妖族。


  花清雨輕輕搖了搖頭,又微微點了點頭。搖頭的意思是說暫時不召妖族相助,而點頭的意思則是安慰費徒空不必擔心。


  費徒空心領神會,知道花清雨自有安排,他也放下心來。


  幾名嘍囉將兩人引到高台後麵的一排房屋前,分別押入了相鄰的兩間房內。進屋之後,嘍囉們替兩人鬆了綁,又退了出去,關上了門。窗外透進來人影,看來兩人是被軟禁了。


  不一會兒,外頭又來了幾個人,向門外的守衛通報之後,推開房門進到屋內。每個人手中都端著一個托盤,盤中有酒壺酒盅,茶壺茶碗,還有幾碟精致的小菜。他們將酒菜放在圓桌上,一人道了聲“請用”,隨後全都退了出去。自此再無人來。


  費徒空沒敢馬上吃菜喝酒,他擔心裏麵會不會有毒。可酒菜的香氣很快就在不大的房間裏彌漫開來,饞得他咕嚕咕嚕直咽口水。他圍著桌子繞了一圈又一圈,視線始終不曾離開桌上那些東西。最後,他實在是饞得受不了了,隻覺得好似連魂兒都被吸進了那酒壺之中。他走到牆邊,敲了敲牆壁“清雨,這酒菜……”


  “沒有毒,放心吃吧。”隔壁的花清雨早就猜到了費徒空的心思。


  費徒空大喜,一步躥到桌旁,連酒盅都顧不得用,拿起酒壺就對著壺嘴喝了起來。


  這時,屋外傳來了一名守衛的聲音“我們‘三爺’做事向來光明磊落,絕不會以卑劣手段害人。再說了,她若想殺你們簡直易如反掌,何至於用下毒的手段?你們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嘁,光明磊落還指使手下挖陷坑害人?”費徒空既不屑,又不滿。


  外麵的守衛都笑了,一人道“挖陷坑那種低級的手段也隻有蒯大胖那個家夥能使得出來,與‘三爺’何幹?”


  “你們‘三爺’錯抓了我們,還不肯放人,她究竟想做什麽?”花清雨問。


  “就是,被抓了就是階下囚唄,居然還好酒好菜地款待我們,你們‘三爺’當真是個怪人。”費徒空邊說邊咂著嘴,瞧瞧那幾碟精致的下酒小菜,鵪鶉蛋、野鴿翅、林蛙腿,在冬日裏這些東西不僅難得,烹調得還十分講究,簡直太合他的胃口了。


  “提起我們‘三爺’的大名,在江湖上那還是小有名氣的哩。她為人處世奉的就是一個‘義’字,要不區區一介女流怎能撐得起咱們白鬼幫?”


  此人的話引得其他幾名守衛連連稱是,他們仿佛忘記了房中的兩人,互相開始交談起來,其間說了“三爺”不少好處。


  費徒空和花清雨都靜靜地聽著,從守衛們的話語中,他們可以總結出“三爺”所具的幾樣秉性首先,“三爺”極為義氣,對手下的弟兄也不可謂不好,隻是性格太凶太冷,給人一種無法接近之感;此外,“三爺”賞罰分明,不管對方是何人,該賞的絕不吝嗇,該罰的也決不姑息。“三爺”在白鬼幫的幫規中所定的處罰條令可是極重的,哪怕是偷竊這等小事,倘若被發現也得受斬首之刑,可見她是個眼中容不得半點沙子的人;最後,“三爺”也是個十分神秘的人物,就連她的親信,對於她過去的經曆也是一無所知。全幫上下都隻知道她姓柳,卻不知她的真名。就連和江湖上的人相會時,人家也隻是恭稱一聲“柳三爺”。當初“柳三爺”孤身一人遠離塵世,進入崇山峻嶺之中隱居,後來又陸陸續續從各地招來了一幹孑然一身的落魄之人聚義,最終被擁戴為首領,成立了白鬼幫,逐漸發展到如今的樣子。雖然不算什麽名門大幫,但對一個女子來說已是相當不易,更何況開幫立派之地處於如此偏僻的地方。


  “‘柳三爺’似乎在刻意隱瞞自己過去的經曆,‘白鬼’之名也起得有些刺耳。她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花清雨心中想道。


  一夜很快就過去了。翌日清晨,尚未到卯時,花清雨的房門就被推開,隨後“呼啦啦”進來一排人。先進來的是幾位女子,後麵又有兩名男子抬著一個大木桶進了房中。揭開木桶蓋,裏麵已經灌滿了熱水,水上還飄著厚厚一層花瓣。兩位男子放下木桶之後就退出房間並帶上了門,接著那幾名女子開始幫花清雨脫衣服。


  “是要幫我洗澡


  對吧?不用你們幫忙,你們出去吧,我自己洗就行了。”花清雨好不習慣,攥緊衣襟躲躲閃閃。


  那些女子卻不由分說,直把花清雨逼到牆角,七手八腳地把她剝個精光,架到木桶裏。接著,幾位女子分工明確,有給搓背的,有給梳頭的,有給洗臉的。花清雨見拗不過她們,索性不抵抗,隨她們洗。隆冬時節的一場花瓣熱水浴,別提多舒服了。在被服侍的期間,花清雨忽然想到,隔壁的費徒空會不會也在“享受”同樣的待遇?想象著他被一群大漢扒光衣服強行按進澡盆中的情形,她不由得笑出聲來。


  不一會兒,澡洗完了。幾位女子為花清雨換上了嶄新的內、外衣。外衣也是雪煉一般的潔白,甚合花清雨的意。著裝完畢,一名女子敲了敲門,等候在外麵的兩名男子進屋將澡盆抬了出去,又抬進來一座梳妝台。台子上放了許多胭脂水粉,花清雨從那芬芳的香氣就能判斷出,這些紅妝用品檔次不低,至少比“柳三爺”自己塗的那些要好很多。如此,“柳三爺”的特異之處又多了一點明明白鬼寨裏有高檔妝品,為何她卻不用,反而甘願塗抹那些嗆得刺鼻的劣質妝品呢?

  那幾位女子將花清雨按在梳妝台的座位上,其中一人拉開了抽屜。房中頓時金光閃耀,那是滿滿一抽屜的珠寶首飾!女兒多愛飾品,花清雨自然也不例外。她拿起這個,又看看那個,滿心興奮。


  見花清雨有中意的首飾,幾位女子就將她手中所拿的飾品給她戴上。發簪、花鈿、耳環、項鏈、手鐲、胸針、腰佩,一樣不缺。裝扮完之後,花清雨看了看銅鏡中的像,自己都覺得美若天仙。之後,服侍她的女子們都離開了房間,她們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有說,隻剩下一個莫名其妙又喜滋滋的花清雨在房中。許久,她才發現,自己的那身舊衣服都被拿走了。


  “把我打扮得這麽漂亮,究竟想要做什麽?”花清雨美過之後,靜下心來細想,“昨天‘柳三爺’說過,今日帶我去見那個‘二爺’。莫非‘二爺’來頭很大,須得精心打扮才能見?”忽而,她想起剛被抓到白鬼寨時,“柳三爺”說過一句話“我倒要看看,是什麽個模樣兒,竟把二爺家的公子迷得神魂顛倒!”聯想到抓錯人的事,花清雨頓時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


  想必是“二爺”家的公子看上了一位隱居在雙月峰附近的白衣女子,於是“二爺”就請“柳三爺”相幫,去抓那女子回來,不想卻陰錯陽差地把花清雨給抓回來了。現在既然那個白衣女子不知去向,幹脆就以相貌也不差的花清雨去抵。


  “難怪對我們這麽客氣呢。”花清雨搖頭暗笑,“殊不知,愛情這種東西會遮蔽人的雙眼,自己的意中人哪怕別人都說不好看,他也會覺得美若天仙;就算旁邊真的站著一位‘天仙’,他也會視而不見的。白鬼寨藏在蒼雲嶺群山之中,又和湧泉河離得那麽近,暫時還無法洗清與奇毒有關的嫌疑。另外,我被誤認為的那名白衣女子以前應該就居住在雙月峰上,聽蒯金安所言,她也是個煉藥者,如此來看,她的嫌疑更大。”花清雨思慮了半天,決定先不逃走,順其發展以便探探線索。


  不一會兒,屋外又有人來。房門被推開之後,花清雨看到屋外放著一頂轎子。轎子比較簡陋,無篷無簾,說白了隻是綁在兩根長棍上的一把躺椅罷了。花清雨走出房來,看到隔壁房間的門前也停著一頂轎子。“柳三爺”換了一身輕便的裝束,負手站在兩頂轎子中間。


  費徒空也從房內走了出來,看到屋外的情形後頗為吃驚,指著轎子問“這是給我坐的?”


  “柳三爺”道“正是。我們馬上出發,爭取五日之內趕到‘二爺’那兒。”


  “哈哈,”費徒空大笑,“我這可是大老爺們兒上花轎——一輩子也不見得有這麽一回啊!”說完他就自己坐上轎子,還扭了扭身子,“唔,不錯,很舒服!”


  花清雨笑道“花轎?花在何處?”


  “不就在這兒嗎?”費徒空指著花清雨,“你看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這還是那個淡泊的清雨妹妹嗎?”


  “貧嘴!”花清雨嗔了一句,也坐上了轎子。


  “柳三爺”也難得再次露出了笑麵,“現在很舒服?一會兒恐怕你就舒服不起來了。來呀,都給綁上!”她招了招手,幾名屬下拿著繩索走到了轎子旁。


  費徒空急忙道“哎,昨天不是已經給鬆綁了嗎?為何又要綁?路上被別人看見還以為我們是壞人呢!”


  “少廢話,我這是為了你們好!”“柳三爺”毫不留情,還讓那些人綁得緊些。


  被牢牢捆在轎椅上的費徒空隻得在心中咒罵“這女的真是古怪,一會兒客氣,一會兒又翻臉,將來誰娶了她誰倒黴!”


  綁妥之後,“柳三爺”指揮著嘍囉們抬著兩頂轎子往白鬼寨大門走去。出了大門,已經有幾人牽著數匹駿馬在外麵候著了。


  這些馬匹極為雄駿,背鬃很長,馬蹄寬大,滿身鼓脹的筋肉透著健碩的美感,每一次噴鼻都會從鼻孔中冒出濃濃的白汽,當真是好馬!難怪不懼這酷冷嚴寒。


  這群駿馬一共有十幾匹,“柳三爺”和幾位牽馬之人翻身

  上馬,抬轎的嘍囉們則將轎子放下,把馬牽了過來,然後用繩索將轎杆綁在馬背上。


  “啊?用馬抬轎子?”費徒空覺得新鮮。


  “‘二爺’那兒離這裏很遠,靠步行要走到猴年馬月去?”“柳三爺”道。


  費徒空撇了撇嘴“你這破山寨選地兒如此偏僻,離哪裏不遠?”


  “少囉嗦,再話多還用臭布給你堵上!”“柳三爺”瞪了他一眼。


  每頂轎子有兩根轎杆,一共是四個端,分別架在一匹馬背之上。四匹馬之間還以鐵索相係,以防各自跑偏。此外,在轎前還有一匹領頭馬,馬上馱著一位駕馬之人。此馬身上的鐵索既和轎子相連,又和另外四匹抬轎馬相連。如此每頂轎子各有五匹馬,加上“柳三爺”以及四位屬下所騎的五匹,總共是十五匹駿馬。隨著“柳三爺”一聲號令,馬隊沿著山道一路狂奔,浩浩蕩蕩地迎著太陽向東方急馳而去。


  山路本就難走,何況還有積雪。那些高頭大馬狂奔起來卻是有如平地。直到這時,費徒空和花清雨才明白了“柳三爺”之前所說的“我這是為了你們好”究竟是何意。若非是那些縛緊的繩索將兩人牢牢地固定在轎椅上,恐怕早就被顛飛了。


  即便這樣,兩人還是難受至極,畢竟抬轎的四匹馬騰躍和落蹄的節奏有差別,山路左右也有高低之差,兩人隨著轎子左搖右晃、橫顛豎擺,骨頭都快被震散架了。費徒空斷斷續續地抱怨“你、你倒是、早、早說啊,我們、又不是、不會、騎馬,何、何苦來哉呢!”


  “你懂什麽?此馬並非凡種,其性烈如火,且終身隻認一主,豈肯馱陌生之人?唯有從小飼之,方可馴服。就連這馱轎,也須得久練才行。”“柳三爺”道,“我勸你還是少說話,當心咬斷了舌頭!等出了山區,自然會好很多。”原來天下還有這等不事二主的烈馬。


  出了山區就會好些,這的確是個盼頭。可馬隊行進了兩日,依舊還在群山之中。在兩日裏,隻休息過三次。這些馬的確是良種,一跑起來就不帶停的,除非領頭馬上的主人喝止。費徒空好不容易熬過了這兩日,隻覺得頭昏眼花,全身骨頭沒有一處不疼的。可惜了在白鬼寨中所吃的那些酒菜,坐馬轎的第一天上午就吐了個精光。最可憐的就屬花清雨了,那一頓精心的打扮完全成了白費,披頭散發,滿麵憔悴,諸多首飾除了項鏈和手鐲還在身上,其它都不知顛落在何處了。


  “柳三爺”在休息時看到了花清雨可憐兮兮的狼狽模樣,不厚道地“哈哈”大笑了起來“罷,罷,是我沒考慮周全。等到了二爺那兒先捯飭捯飭,再拉去見人。”


  按“柳三爺”的估計,馬隊應該在五日之內趕到目的地。可直到第四日夜裏,馬隊才衝出了山區,來到了平原上。由此足見這片山域有多麽寬廣。其實,蒼雲嶺不能代表整片山區,自白鬼寨往東不遠,就不屬於蒼雲嶺範圍了。隻是群山眾多,又人跡罕至,所以許多山峰都沒有名字。至於東邊外沿的山丘,則有一個“翠風屏”的美名,因為連綿不斷又差不多齊高的群丘就仿佛一道屏風似的,尤其在春茂夏繁的季節,滿山翠綠,鬱鬱蔥蔥,“翠風”之名由此而來。


  出了翠風屏的這片平原十分廣闊,土壤肥沃,原上有不少州城村鎮,是個人居稠密的地區。由於出山區時已是出發後第四日的醜時,萬籟俱寂,所以沒什麽人瞧見“柳三爺”的這支駿馬隊。“柳三爺”似乎也不想招人矚目,下令不許休息,披星戴月驅著馬隊徹夜疾馳。幾近天明之時,她又領著隊伍變了方向,繞過人多之處,隻在草野無路之處狂奔。


  終於,在第五日的午後,“柳三爺”放慢了速度,以駿馬走路之速慢慢接近一片湖邊閑莊。


  “四天半的時間,從白鬼寨趕到劍林莊,還算挺快。”“柳三爺”滿意地團起馬鞭,翻身下馬。“怎麽樣,滋味兒還不錯吧?”她戲謔地調侃轎上早已精疲力盡的兩人。


  “你這根本不是讓我們坐轎,而是讓我們受刑呐!這樣吧,你想知道什麽我都招了,快給我解開吧!”費徒空求道。


  “嗬嗬。”“柳三爺”這是第四次露出笑容了,她親自為兩人鬆了綁。


  這時,從劍林莊中湧出來不少家丁打扮的人,列成整整齊齊的兩行隊伍,一名領頭的走過來對“柳三爺”行禮“我家二爺早已料到三爺最近會來,故而已在莊內恭候多時了。”


  “哦?”“柳三爺”眉毛一揚,“他倒是挺會猜的嘛。你速去通報,我的人風塵仆仆,長途勞頓,稍待整裝之後,即會進莊。”


  “是。”那人飛快地跑回莊院去了。


  整裝的重點就是幫花清雨恢複一下儀容。梳子、銅鏡、發簪等物品,“柳三爺”的儲物法寶中都有,連胭脂水粉都不缺。隻不過,這些胭脂水粉並非是花清雨在白鬼寨中所用的那些高級貨,而是“柳三爺”自己用的低劣品。


  “哎,不必了。”花清雨梳完頭之後,眉頭微蹙,拒絕了“柳三爺”遞來的紅妝用品。


  不料,此舉卻激怒了“柳三爺”,她柳眉倒豎,杏目圓睜,怒嗔道“怎麽,嫌棄?我還不舍得給你用呢!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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