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舊事重提
海天宮,意指浮於海中的宮殿。整座宮殿的正、偏殿,前、後殿,以及旁帶建築,全都拚在一整塊巨大的底盤上。有趣的是,宮門內的引廊就像是架於長空的棧道。廊簷兩邊掛著夜明珠燈籠,美麗極了。
一行人一邊走,一邊看,一邊歎,兩隻眼睛都要看不過來了。還未走出長廊,殿內就匆匆跑下來兩人,正是頭前引路的那位鱗族以及接到了通報的石灝明。還沒下到階底,石灝明就遠遠地向蕭天河他們揮著手。
“哈哈,灝明兄!”蕭天河也小跑起來,兩人的雙手最終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聽說有我的朋友來見,我就立即想到是你!哈哈!”一向沉穩內斂的石灝明此時卻是無比激動,甚至都忘記跟兩位靈將打招呼了。
夏靈將道“石老弟,部主大人可好?”
“好,很好,我已差人去叫他了,一會兒就來大殿。瞧我,高興得竟然失了禮數。見過夏靈將,謝靈將。”石灝明拱手道,“帶天河他們一路飛來,辛苦了,快去殿中喝杯清茶吧!”
“哈,海天宮的泛金茶可是聞名遐邇啊,我們既然來了又豈能錯過?”兩位靈將大笑著向大殿走去。
“天河,這幾位是?”石灝明問道。
蕭天河一一介紹道“這位是我在大赤界的師姐花清雨,這位是我的兄弟何天遙,這位是葉玲瓏葉姑娘。”
“嗬,你終於把葉姑娘給救出來啦!”石灝明顯得十分驚訝,孟章界七位妖族中可是有四人不在蕭天河身邊的,在這種缺乏戰鬥力的情況下,他竟然打探到了葉玲瓏的下落並成功營救,著實出乎了石灝明的意料,“葉姑娘,雖然我們沒有見過麵,可我卻早就知道你了。為了你的事,天河可沒少費心思,自打在飛雲城聽說你被一夥黑衣人給抓走之後,他就想方設法地探聽你的下落,甚至不惜冒極大的風險將畢公子都給抓來問話呢!”
“豈止如此啊,你還不知道赤熛帝府的那場大戰有多麽慘烈呢!幸好,天逍哥他有諸多幫手,好不容易才把葉姑娘救出來。”何天遙開玩笑道,“葉姑娘,你的性命可謂是彌足珍貴啊,以後可得好好活著喲!”
蕭天河捶了他一拳“胡說八道什麽呢!”
葉玲瓏望了望蕭天河“我倒是不知道這些,問他經過他也不肯細說,原來營救之事從我被抓走後就已經開始了啊……”
“分別之後的這段時間,你的實力沒增加多少,膽量倒是見長啊!”石灝明上下打量著蕭天河,“赤熛帝府你也敢去闖?”
“什麽呀,我都修煉到兩儀級了,已經不慢了!”蕭天河搖頭晃腦。
一行人走出了長廊,出現在眼前的是那座熟悉又陌生的“五方鱗鼎”。大鼎後麵就是又高又闊的大殿台階了。台階兩旁有半人多高的石欄,上麵刻著龍紋浮雕。欄杆外側有數根衝天巨柱,這些柱子一直通到洞頂,上麵雕滿了各種龍形圖案。長階當中也有栩栩如生的雲龍丹陛石,最下為海,海上有雲,雲上有龍,最上就是太陽了。丹陛石從上至下覆滿所有台階,氣派非常。再看大殿的飛簷,清一色的琉璃龍首,呈舞爪吐舌之態。屋脊的主梁亦是龍形,左右各一條,脊端為頭,脊中為尾,雙尾共同纏繞著一顆碩大的明珠。總而言之,龍,就是整座海天宮的主題,由此足見龍族在鱗部中的重要地位。
跨入正殿,兩位先行一步的靈將已經在賓席坐著品茶了。比起介部的玄衣宮與蟲部的振微宮,海天宮內的裝飾顯得更加富麗堂皇。“大海生異寶”這句俗語可不是蓋的,各種珍珠、珊瑚、夜明珠看得眾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尤其是兩位姑娘,一下子看見這麽多漂亮的珠寶,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石灝明笑道“兩位若是喜歡,一會兒我讓人備些珍珠和夜明珠奉上。”
兩位姑娘連忙擺手道“不必了,不必了。”口說不要,心卻欣然向往,石灝明如何看不出來?他又說“無妨。我們照天海別的不多,就是這些東西多。你們拿去打成珠寶首飾,就算是石某的見麵之禮了。”
“這……”兩位姑娘不好意思地互相看了看,眼中滿是喜悅。
這時,通往內堂的門開了,鱗部妖王——石破天走了出來。
兩位姑娘與何天遙皆是頭一回見到石破天,此時此刻,他們內心中與蕭天河初見石破天時的感覺一模一樣“這樣的一個人就是堂堂鱗部之王?”
石破天還是一身陳舊的灰色布衣,背上的鬥笠也依然背著,腰上隨意地束著一條毛了邊的布帶,臉上黑黢黢的,胡子拉碴,不修邊幅。在外頭遇見就已經夠糟糕了,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裏更甚,這身行頭不僅與殿內的豪華裝飾格格不入,甚至連先頭引路、報信的那名妖族都不如。
石破天同眾人一一打了招呼,其隨和的態度給人印象不錯。待他背身上座時,石灝明對幾人小聲道“家父衣著一向如此樸素,讓大家見笑了,但絕非是不敬賓客之意。那身衣服是家母早年間親手所做,鬥笠也是家母親手所編,當時父親還是個默默無名之人,可惜,母親在父親當上妖王之後沒多久就身染重病,
後來不治身亡。父親緬妻心切,從那時起就始終穿著這身行頭了。”
眾人皆驚。以石破天的地位,能不顧他人譏笑長年穿著愛妻所作之衣,這份思妻之情,即便換成是普通人也難能可貴,更何況一位妖族帝王乎?知道了原因後,幾人豈會有嘲笑之心?簡直是肅然起敬!
“今日承蒙各位光臨,使我海天宮蓬蓽生輝……”石破天坐下之後剛說了兩句,就忽然停住了,眾人都看著他,靜等他繼續說後麵的話,結果他一張口卻冒出了這樣的話語,“嗨呀,我石破天是一粗人,本來想裝得文縐縐一點給我鱗部掙點兒麵子,可無奈實在是心中沒詞兒啊!人們常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是‘笨嘴難說沒詞之話’,反正幾位都不算外人,就將就一下,不要跟我計較這待客之禮了吧!我已吩咐大擺酒宴,大家吃好喝好啊!”
此番話語俗,但近人,反而更加拉近了主賓之間的情誼。兩位靈將推辭要回介部,可石破天哪裏肯放,非說要傳訊告知呂尚文,兩人這才留下。
一場豐盛的酒宴很快就在正殿中備妥了。席間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好不暢快。兩位靈將與石破天亦是許久不見了,四溢的酒香使得幾人興致高漲,頻頻舉杯,喝得十分熱鬧。
酒過三巡,蕭天河湊近石灝明小聲問道“怎麽沒看見睚眥兄弟啊?”
“嗬,最近沒有戰事。敖叔父前些日子給他特訓,所以兩人正在閉關呢。無妨,我已派人通知了,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過來的。”石灝明道,“不過敖兄弟的潛力實在是驚人呐,實力日益精進,實乃不可多得的大將之才。照這麽個提升功力的速度,我很快就要打不過他了!”
蕭天河忽而一笑“少來蒙我,他最喜歡找你陪練,你說實話,是不是把他給虐慘了?”
石灝明咧嘴道“嘿嘿,切磋時不使出全力,又怎麽能幫助他進步呢?對了,你們這次來妖域,所為何事?恐怕不單單是來看望我和睚眥兄弟吧?”
蕭天河的聲音更小了“找你一起去焚天宮唄,到時我會與蟲部之主金嬋玉同行,她希望你能同去,不僅可以保護我,還能增添一份戰力。”
“金嬋玉?”石灝明聽到這個名字感到相當意外,“我已料想到,你能救出葉姑娘勢必是借助了誰的力量,但萬萬沒想到是她……”
“這事說來話長……”蕭天河就將營救葉玲瓏的過程大致述說了一遍,聽得石灝明酒也顧不得喝了,席間想斥蕭天河又不敢大聲“這太危險了!為何不傳訊給我?”
“你離得太遠了呀。等你過來不一定能遇上合適的時機,再說你鱗部也有自己的事……”
“那也不能以身犯險呐!萬一最後那個法陣無法完成,你們就死定了!”
“唉,其實去之前我們都仔細設想過,以金姑娘的睿智,豈會允許我們莽撞行事?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恐怕不管叫誰去幫忙,都得經曆這回磨難吧?說起來,我覺得我也沒那麽容易死,你可知,在蟲部萬鳴森林時……”蕭天河又將與蟲部堂主們之間的那場誤會原原本本地學了一遍。石灝明當然又覺得驚奇。如此,話也越說越多,為了解釋那股“護體神力”的來源,又不得不引出渾天牢的事。
聽了蕭天河這些時日以來經曆的種種危險,石灝明不禁瞠目結舌。
“仙族渾天牢的動蕩,即便身在這遠在萬裏之外的海天宮,我亦有所耳聞,真沒想到,那場動蕩竟然是你攪起來的!天河,我發現我以前真是小看了你的魄力。”石灝明笑歎不已。
“為了救兄弟,我連性命都能豁上,何況那些身外之物乎?”蕭天河舉起酒杯,“來吧,為我們今日的重逢,幹杯!”
“是,是,為了今日你還能活著見到我,真得好好幹一杯!”
這時,內堂又走出來兩人。石破天看見後立即起身熱情地招呼道“敖老弟,敖賢侄,我們等候你們多時了!快來同介部兩位靈將好好喝上幾壇!”
相比石破天,敖天波就顯得冷峻了許多。與兩位靈將打過招呼之後,他掃視了一眼其餘四人。石破天搭著他的肩膀,對席上眾人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敖老弟是我鱗部的副主,也是我的拜把子兄弟。敖老弟,這幾位小輩都是灝明的朋友,那位小兄弟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
“蕭天河是吧,看吾兒那樣子就猜到了。”敖天波輕輕搖了搖頭,坐了下來。
那邊,敖睚眥早已眉開眼笑地和蕭天河鬧在一起了。
何天遙忽然騰地站了起來,大聲喊道“天逍哥!”
蕭天河轉過頭來,看到何天遙正死死地瞪著敖睚眥,心中頓時“咯噔”一下,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心道“糟了,我怎麽把這茬兒給忘了!”
敖睚眥在青龍大陸時與另外八位兄弟掀起了一場慘烈的血雨腥風,經曆過一切的何天遙如何不記得他的長相!
何天遙“唰”的一聲亮出了長劍,直指著敖睚眥的鼻尖“你這個殘暴的惡棍,居然還活著!”
敖睚眥對此卻是一臉茫然“兄台,我們見過麽
?”
何天遙怒極,舉劍就砍,半空卻被從身後伸來的一隻手給截住了,轉頭一看,是石破天,他不滿地說“喝酒熱熱鬧鬧的,把劍放下!蕭天河,你兄弟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嗬,石兄你放心,就他那點兒本事,還傷不到吾兒。”敖天波依舊淡定地喝著酒。
蕭天河已將敖睚眥攬在了身後,對何天遙道“遙弟,待以後我再向你慢慢解釋,今日在人家的地盤做客,不得無禮!快把仙劍收了!”
“哼,‘以後’……你先告訴我,以後你會不會把他殺了!”何天遙冷聲道。
“這……”蕭天河語塞。
“天遙,你這是幹什麽呀?你連天河的話都不聽了嗎?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何至於舉劍相見呢?”不明所以的葉玲瓏想拉何天遙回席,但何天遙卻搖頭道,“玲瓏姐,你不要勸我了。我們和他的仇怨是在大赤界結下的,你不明白。”
花清雨也站了起來,她的臉色也一樣很不好看“是的。他不認得我們,我們卻認得他!”
“清雨,怎麽連你也……”葉玲瓏更加束手無策。
石灝明對當初青龍大陸的那場妖族浩劫略知一二,他連忙打圓場“何兄弟,花姑娘,你們有所不知,這位敖兄弟可算得上是我與天河的救命恩人呢,沒有他相助,我們根本鏟除不掉天焰大陸的魔主。況且他如今也和我一樣,已經成為孟章界的妖族了,我們都是天河的好兄弟、好幫手,當初的仇怨他二人也早就看開了,放下了!”
何天遙難以置信地盯著蕭天河的雙眼“天逍哥,你怎麽就這麽放下了?你這樣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外公嗎?對得起以身殉宗的師父和師娘嗎?”
蕭天河無言以對。
“誰來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石破天真的惱火了,“這裏可是我鱗部的海天宮!不是任由你們胡鬧的地方!”
“哼,這位姓敖的,當初夥同他那八位兄弟,在大赤界發動了一場妖獸暴亂,想要將我們修仙者趕盡殺絕!無數黎民與修仙者慘遭屠戮,整座青龍大陸都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哀鴻遍野、生靈塗炭,其中也包括我們的親人、師長和朋友!”何天遙憤慨地控訴著,淚流滿麵。
“嘭”!突然一聲巨大的拍桌響,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隻見敖天波的臉色陰沉得都能擰出水來“睚眥!‘八位兄弟’是怎麽回事?”
蕭天河長歎了一聲,手掩在額前連連搖晃著腦袋。這下可全完了。
“敖老弟啊,你就別添亂啦!”石破天無奈,“這事我也有責任,待以後我再向你慢慢解釋。”他的話和剛才蕭天河所說的如出一轍。向敖天波隱瞞他有九個兒子的事,是當初大家一起做出的決定,誰料想今日突然就露陷了呢?
“嗬,他說‘以後’,你也說‘以後’,你們還打算蒙我到幾時?”敖天波怒道。
話說到這裏,敖睚眥總算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現在的情況下,他暫時顧不得向父親解釋,本著“解鈴還需係鈴人”的想法,他撥開蕭天河與石灝明,站到了何天遙麵前,躬身道“當年之事我的確無法推脫罪過,但想必你也知道,我們兄弟並非是為了殺戮而殺戮,況且我那八位兄弟也已經付出了性命的代價。”
敖天波聞言,心痛地閉上了雙眼。
頓了一頓,敖睚眥繼續說“兄弟盡皆亡歿,而我則借由大哥的拚死相救而苟活下來,但妖丹破碎,功力盡失。我本已心若死灰,想在茫茫大海中了卻殘生,不想卻在最後關頭遇到了此生的貴人。是杜懷柔姑娘提點了我,我還有父親在禹餘界,不能就那麽死了。她更不惜耗費妖力替我重塑妖靈寶珠、重鑄本命武器,可以說,我這條煥然一新的生命就是她給我的。作為回報,我助天河除去了天焰大陸的魔頭,後來又加入了孟章界。在經曆了痛苦、沉淪和新生之後,從前的仇怨我已經看淡了。我們兄弟與青龍大陸修仙界之間的仇怨其實根本就找不到罪惡的根源,雙方都不是出於惡意而為之的,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人不能總是生活在仇恨之中,假如始終被仇恨蒙蔽雙眼,就有可能和我們兄弟一樣,反而會失去更多。你是天河的好兄弟,我也是天河的好兄弟,既然上天安排我們在此重遇,不如就一笑泯恩仇吧!”說完,他向何天遙伸出了手。
敖睚眥的這番話說得雖然很平靜,但內容卻是蕩氣回腸。能坦然放下仇怨,需要何等的胸襟與氣魄!石破天鬆開了手,他相信,如果何天遙是個明事理的人,那就一定會被這番話所觸動的。
何天遙的手顫抖著,緩緩放了下來。敖睚眥的臉上露出了真誠的笑容。不料,何天遙已經垂下的手又突然抬了起來,一劍刺向了敖睚眥的掌心。
“嘶——”敖睚眥痛苦地單膝跪在了地上。
敖天波大怒,卻被石破天給拉住了。
“啪!”蕭天河抬手給了何天遙一記響亮的耳光,“遙弟,你到底要胡鬧到什麽時候?”他大聲咆哮。
何天遙捂著被扇紅的臉,冷冷地看了蕭天河一眼,衝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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