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笑而身去
雙衍紀最新章節
“五百,四百九十九,四百九十八……”雷嘯炎按黎翠嫣的囑咐,正在認真地數著數。他故意倒著數,好增加自己的緊張感與壓迫感,因為樓內的護衛似乎不少,他實在是擔心黎翠嫣的安危。
“三百七十六,三百七十五,三百七十四……”此時,黎翠嫣已經與畢公子在二樓小廳中的桌旁坐定,酒菜三三兩兩地上了桌,爐中也添了不少柴,火苗燒得正旺。
“三百零七,三百零六,三百零五……”黎翠嫣和畢公子對飲了幾杯酒之後,熱情地招呼環侍的護衛一起喝熱酒暖暖身、活活血。當著美人兒的麵,畢公子不得不裝著非常豁達,允許幾名護衛一起同坐同飲。
“二百二十三,二百二十二,二百二十一……”所有的護衛包括畢公子在內突然感到困意斐然,撐不住昏睡過去。
“一百九十七,一百九十六,一百九十五……”黎翠嫣躡手躡腳從樓梯探上了三層,隻聽到房內傳出陣陣鼾聲,看來三樓的兩位公子哥不用她出手就已經被酒給“放倒”了。
“一百六十一,一百六十,一百五十九……”二樓一下子變得非常安靜,時間拖得太長勢必會引起一樓兩名護衛的懷疑。這時,一陣寒風突然將一樓的窗戶刮開,飄進來些許雪花。
男護衛抱怨著:“這破窗戶怎麽總是關不嚴!”然後走去關窗。而那名女護衛則凝望著飛舞的雪花,若有所思。雪花輕輕落在地上,迅速融化了,附近地麵被雪水浸濕,反射著點點燭光。突然,女護衛一個激靈,猛然醒悟,她終於想到了黎翠嫣身上的怪異之處!
“糟糕!”女護衛驚道,“剛才那女子說是避雪,可為了進了暖和的房內,頭發和衣服都是幹的?”
另外一位男護衛還沒回過神來:“那……說明什麽?”
女護衛焦急地一抽出武器向樓梯衝去,一邊吼道:“笨蛋!說明她之前走夜路時把頭發和衣服包起來了,但她手裏明明是空的,如果是外套,有必要藏起來嗎?”
“那就是……夜行衣!”男護衛恍然大悟。深更半夜,還穿著夜行衣,肯定另有目的。
“咳,你們兩個,去把那桶熱水抬上來!”二樓突然傳來了畢公子的命令。
女護衛遲疑了一下,與身後的男護衛對視了一眼,回道:“畢公子,還是讓我們陪著您吧,換兩人去抬……”
不料畢公子卻發火了:“這位姑娘已經倦了,要回房間沐浴休息!讓你去就趕緊給我去,還囉嗦什麽?今晚你是怎麽回事?三番兩次違抗我的命令,難道想死不成?”
“可是……”女護衛還要再說,卻被男護衛在胳膊上擰了一把。她回過頭,男護衛搖了搖頭,附在她耳邊說:“他還在那發脾氣,看來應該沒什麽事,或許是你想太多了。我們趕緊去抬水吧,惹毛了他可沒好果子吃!”
兩人隻好遵從命令去抬熱水。雷嘯炎這會兒正趴在門上偷聽,“沐浴”二字自然也鑽進了他的耳朵。他恨不能立即衝進樓內狠狠扇畢公子幾個大耳刮子,可是五百個數還沒有數完呢!
要抬碩大的木桶已是不便,何況桶內還裝了八分滿的水!兩個護衛一邊努力保持木桶平衡,一邊登上了狹窄的樓梯。在這種無法防備的情況下,黎翠嫣幹淨利落地讓兩人昏迷過去。
“嘩啦——”木桶翻倒後水灑在了樓梯上,與此同時雷嘯炎“哐當”一聲撞斷了門閂衝了進來。當他看見黎翠嫣拖著不省人事的畢公子從樓梯上走下時,終於鬆了口氣。
“你真的數完五百個數了嗎?怎麽這麽快?你若再早一點兒闖進來就要誤事了!”黎翠嫣嗔道。
雷嘯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數是數完了,不過一聽畢公子說你要沐浴,我就心急。一心急,就‘一百、九十、八十’這麽數了……”
“傻瓜,你聽到畢公子說話那都什麽時候了?如果那會兒還沒把他擺平,麻煩可就大了!那聲音是我學他說的!”黎翠嫣沒好氣地說。
雷嘯炎萬分驚訝:“剛說話的人分明是……真、真的是你嗎?
“當然是!我可以模仿男子的嗓音。你還不過來幫我?真是一點兒用都沒有!”黎翠嫣的聲音又變成了畢公子。
“哈哈,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種本事!”雷嘯炎大笑著走上前,將畢公子扛在了肩上。
黎翠嫣連忙說:“噓——小點兒聲!三樓還有兩個醉鬼呢!別把他們吵醒了!趕緊拿麻袋把畢公子裝上,速速趕往城外,免得夜長夢多!”
好在雷嘯炎身強體壯,扛著畢公子趕路也絲毫不費勁。兩人腳下生風,出城之後沿著石灝明所做的標記飛速前往約定的地點。
“嫣兒,我想問你個事兒。你是怎麽知道他們三人之中一定有一個清醒的呢?”雷嘯炎一直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黎翠嫣得意地笑了笑:“很簡單。因為畢元帥不在這裏,而且派了護衛保護,這說明畢元帥很在乎畢公子的安危,對吧?”
雷嘯炎點點頭:“那是當然,爺爺肯定關心孫子嘛。”
“三位公子湊在一起,以畢元帥的老道,豈會預料不到三人一起喝酒的情況?所以他肯定叮囑過,三人可以同飲,但絕對不可同醉,以免誤事或遇險。今夜是我們運氣好,清醒的那個正好是畢公子,否則以另外兩位公子的地位,恐怕還難以徹底鎮住那些護衛。”黎翠嫣解釋道。
“反正有護衛守著,就算同醉也沒什麽大礙啊!三個公子哥實力低微,倘若真是遇到了危險,即便清醒著又能有多大用?”雷嘯炎還是沒想通。
“這個世上,最難捉摸的,就是人心。護衛就一定可靠麽?”黎
翠嫣頓了頓,又說,“我想,畢公子一定有能立即聯絡上畢元帥的方法,因此,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動手才是良策。隻要利用畢公子鎮住那些護衛,一切都水到渠成。”
“你給他們下毒了嗎?”
“嘁,我可沒那麽惡毒,不過是我自製的迷藥而已。吃下去就得昏睡個半日,並且對睡前的事什麽都不記得,嗬嗬。”
“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你是如何在酒裏下藥的?”
黎翠嫣“嘿嘿”笑道:“誰說我是在酒裏下的藥?”
“那是在哪兒?”
“秘密!”
……
這是新年第一天的淩晨,蕭天河正立於飛雲城西南郊外,焦急地等待著。下了一夜的雪在天亮之前終於停了,可寒風依然沒有停止呼嘯。卯時,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終於,大道盡頭出現了幾個人影。蕭天河連忙快步迎了上去。
“蕭老大,事情是辦妥了,可是卻沒得到消息啊!”雷嘯炎老遠就大聲嚷道。
蕭天河皺起了眉頭:“啊?怎麽說?”
“人抓到了,也審問過了,可壓根就是一問三不知。”石灝明道,“看來真是你料想錯了,那位葉姑娘,不是畢公子派人抓的。”
“這……會不會是畢公子沒說實話?”蕭天河疑惑道。
賀崇寶道:“不可能的。逼問的場麵……你是沒看見,畢公子被折磨得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他沒那麽有骨氣,看情形真的不是他做的。”
“唉!那究竟會是誰呢……”蕭天河覺得被抓的女子應該就是葉玲瓏沒錯,如果不是畢公子抓的,還能是誰?此時,一個名字又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中,讓他心裏“咯噔”一沉:範淩雲!可是,他又想不出合理的動機。“真希望不是她啊……”蕭天河隻能如此默默地禱念。
“別太糾結了,你已經盡力了。”石灝明拍了拍蕭天河的肩膀,“線索斷了,隻好以後繼續搜集訊息。希望葉姑娘吉人天相。”
蕭天河惆悵地點了點頭,忽而又想起了什麽,問黎翠嫣道:“畢公子那邊的‘善後工作’如何了?”
黎翠嫣咧嘴笑道:“放心,沒給他留下什麽實質性的傷害,我保證他隻會認為自己做了一場噩夢罷了。至於那些護衛,嗬嗬,我把畢公子送回去的時候都還在昏睡之中呢,他們醒來之後什麽都不會記得的。”
蕭天河拱手道:“好!多謝大家了,為了我的事折騰了這麽久。你們都回孟章界去吧,天亮之後我還得趕去參加評定大賽的閉幕呢。”
“嗨,太客氣了不是?”
“小事一樁,有事盡管吩咐。”
“我們之間還用什麽‘謝’字,真見外啊。”
看著幾位妖族熱情親切的模樣,蕭天河總算露出了笑容,心中由衷地默念了一聲:“有你們在,真好啊!”
……
辰時二刻,飛雲區下級修真者評定大賽在飛雲城廣場閉幕了,除了宣告合格者的名單之外,還要分配從軍歸屬。每一位合格者都能領到一塊特製的名牌,證明其身份與資格。在宣讀合格名單時,蕭天河聽到了範淩雲、蘇紫依、葉玲瓏的名字,可惜三人都沒有到場。
後來分配歸屬時,蕭天河退場回到了新望營。這會兒,辛元帥親自簽發的調令已經送達。由於此次破例允許接引隊三人和飛升者一同調離,所以新的接引隊接任者也隨調令一起來到了新望營。或許是因為重現了飛升者的緣故,魔族接引隊的規模終於不那麽寒酸了,新一屆的接引隊除了正、副隊長之外,還有另外四名隊員。
收拾好了行囊,廖齊峰與孫海良站在院中,望著這片守了數十年的營地,看著接任者們不斷進出帳篷忙碌的身影,不禁感慨不已。
“回首幾十年,
彈指一揮間。
青山石作土,
澹水浪生煙。
孤雲隨野鶴,
有緣共飛天。
再看後來人,
身去心不遷。”
孫海良即著這份匯集了欣喜、惆悵、落寞、憧憬與留戀的複雜心情,詠出了這首詩。詠完之後,他發現廖齊峰正斜眼訝異地瞅著他。
“看什麽看,我也是有點兒文采的!”孫海良推了廖齊峰一把。
“得,你行!我佩服!近百年時間,熬都熬死了,你還‘彈指一揮間’;看到後繼有人了,你還‘身去心不遷’……要不我稟報上去就說你心有不舍,想再多留個一百年?”廖齊峰打趣道。
孫海良搖了搖頭:“和你這種粗人談詩論文,簡直就是對牛彈琴。‘彈指一揮間’隻是乍一回想下的感覺,後麵兩句我不是說了‘石頭都變成了土,河水都化成了煙’嗎?再說我雖有留戀,隻是留戀我們一起當值的這些歲月,哪裏是留戀這個地方?”
蕭天河補充道:“所以孫兄才自比做孤雲,將廖兄比做野鶴,此次能一起調至辛元帥麾下,就是一同‘飛天’了。我說的可對?”
孫海良拍了拍蕭天河的肩,對廖齊峰道:“看看,有文才的人就是不一樣。”
“蕭某不才,在孫兄的五言詩句前妄加二字湊成七言,廖兄再看如何:
匆匆回首幾十年,
恍若彈指一揮間。
風拂青山石作土,
日蒸澹水浪生煙。
幸得孤雲隨野鶴,
兄弟有緣共飛天。
離時再看後來人,
笑而身去心不遷。”
廖齊峰對孫海良大笑道:“看看,比起真正的‘文人
墨客’,你還是差了一截啊!蕭兄弟不過在你的詩句前添了二字,意思就明朗多了,至少我不會誤認為他有想要留下來的念頭。”
“廖兄謬讚,其實我的文采也隻是半調子。”蕭天河笑道。
孫海良卻讚歎道:“連你都隻算半調子的話,那我豈不是‘四分之一’調子了?”
“夠可以了!‘調子’一分為四,到你這去了其三,隻要再接再厲,把最後那一份也去掉,你就徹底成為‘不著調’啦!”廖齊峰開玩笑道。
三人齊聲大笑,背後傳來路小岩的聲音:“度海樓那邊我都交托停當了,我們趕緊上路吧!”
辛元帥所下的調令上說,讓四人兩個月之後去飛雲區西南方三千餘裏之外的一處營地報到。算算時間,還算充裕。正好接引隊的三人因為長年累月守在飛雲區,又沒什麽事可做,悶得夠嗆,所以借這次調離之機,他們打算沿途吃喝玩樂一番。至於資金方麵嘛,在萬仙樓賭局中高賠率獲勝所得的錢,正愁沒地方花呢!
“我說你們這次到底賺了多少啊?”踏上旅途沒有多久,蕭天河好奇地問道。
“嘿嘿,你別問了,反正很多就是啦!”路小岩邊說邊向廖齊峰和孫海良擠眉弄眼。
“一下子賺了那麽多錢,倒不知該怎麽花才好了!”廖齊峰愉悅道。
孫海良笑道:“瞧你那點兒出息!不會花就給我好了,我幫你花!”
“去你的!”
看著三人談起錢來眉飛色舞的表情,應該是發了一筆大財。
“托蕭兄弟的福,我還是第一次有機會、有能力使用通寶珠牌呢!”路小岩拿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綠色水晶模樣的東西,在手中把玩著。
正麵刻著“寶”字,反麵刻著陰陽太極圖。這塊“綠水晶”除了顏色之外,與辛元帥贈予蕭天河的那塊珠牌一模一樣。
“我說你早晨繞去錢莊做什麽,原來是買這塊珠牌去了!”孫海良說著,也拿出了一塊珠牌,不過既不是綠色也不是紫色,而是藍色的,“後來我也去買了一塊!”
廖齊峰道:“賺了那麽多錢,當然不能隨身帶著了,還是存在珠牌裏方便呐!”言罷,他攤開手掌,掌上也托著一塊藍色珠牌。
“我也有一塊。”蕭天河拿出了辛元帥所贈的那塊紫色珠牌。
看到紫色珠牌,那三人嚇了一跳,廖齊峰連忙問道:“你這塊牌子是哪裏來的?”
“辛元帥獎勵給我的啊!”
三人麵麵相覷,皆是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還說裏麵存有三萬珠,供我使用。”蕭天河又道。
不知為何,三人齊齊長吐了一口氣。廖齊峰說:“原來隻有三萬珠啊,我還以為裏麵存滿了呢!”
“正好辛元帥沒有細說,你們就教教我珠牌的使用方法吧!”
經過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耐心解釋,蕭天河終於弄清了,原來通寶珠牌是在仙、魔兩界都通用的一種存錢寶物,是介於法寶與凡物之間的一種東西,製作方法雖不高超,但卻是由專門的工匠特製的,他人無法仿製。
通寶珠牌分為四檔,以顏色區分。第一檔是白色,可存錢十萬珠;路小岩的綠色珠牌是第二檔,可存錢五十萬珠;而藍色珠牌乃是第三檔,可存錢一百萬珠;蕭天河那種紫色的則是第四檔,可存錢數高達五百萬珠。
所以當三人看到蕭天河手中的紫色珠牌時都驚呆了,如果那塊珠牌存滿了錢,則抵得上廖齊峰五千年的俸祿了!
不過借此機會,蕭天河也大致猜到了三人在萬仙樓賭局中所贏得的錢數。既然路小岩當時押了四萬珠,而此時存款不超過五十萬,所以賠率最高就在十二左右;廖齊峰當初下注金額是五萬珠,現在已經用上了藍珠牌,所以賠率最低也在十以上。如此算來,扣去本錢之後,他們所賺的錢數大概在四十萬到五十萬之間,大致相當於五百年的俸祿。這已經算是發了一筆橫財了!
此外,蕭天河還了解了珠牌的用法。由於錢財並不是真的“存放”在珠牌之中,所以普通的買賣交易時並不能直接使用,得去仙、魔兩族公設的錢莊兌換錢財。每座錢莊都有特別的法寶能夠修改珠牌中所記錄的錢數。如此,就避免了大數額交易時交付、收取錢財時的不便,雙方隻要去錢莊共同修改一下珠牌中的錢數即可。
蕭天河不得不佩服,與大赤界青龍大陸上百兩的黃金、白銀交易時都得頗為麻煩地盛盒裝箱相比,這的確是一種非常便捷的方法,連天焰大陸的“魔幣”製度都要略遜它一籌。
“既然珠牌如此方便,為何你們以前不用呢?”蕭天河問。
“你以為珠牌是隨便什麽人都能用得起的嗎?一塊藍色的珠牌,本身就要三萬珠。像你那種紫色珠牌則價值五萬珠,所以你珠牌裏的錢還沒有珠牌本身值錢。”路小岩解釋道。
“沒錯!就以前俺們那點兒寒酸的俸祿,吃吃喝喝的就花沒了,哪裏攢得下來?”孫海良歎道。
廖齊峰“嗬嗬”一笑:“即便能攢下來,也不舍得買珠牌啊!畢竟珠牌不是法寶,除了存錢什麽用也沒有,有錢買它還不如多攢一些去買個儲物戒指呢!”
這話說得在理。
蕭天河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對了,我隻聽說錢是多少珠多少珠,可自飛升到禹餘界以來還從未見過呢,那‘珠’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拿出來給我看看吧!”
那三人都沒掏錢出來,而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而一起會意地笑了,廖齊峰撓著頭說:“抱歉啊,難得用上珠牌,一激動,就把所有的錢都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