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激戰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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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睚眥是妖族,在黑暗中的視野比人類更清、更遠。他趴在距離小屋六十餘丈的一座稍高的三層小樓房脊上,目睹蕭天河推門走進了小屋。
作為北堂家族的都城王府,這座北堂苑出乎意料的清冷。放眼望去,整座苑中竟沒有幾座房屋亮著燈。“是沒有人,還是……”敖睚眥此時已經刻意壓製了妖力,以免被人覺察。可寂靜古怪的氛圍總讓他心懷一絲不安。
他死死盯著那間亮著燈光的小屋,靜等著蕭天河的號令。按照之前的約定,如果蕭天河順利交換到人質,則悄然撤退。如果情形不對,蕭天河則會以拍桌為號,屆時敖睚眥會和楚元暉從兩個方向夾擊魔主。
晚風清涼,敖睚眥的手心卻汗漉漉的。其實經曆過生死攸關的大戰之後,他對強敵並無畏懼。隻是這次情形不同,兄弟們都已身隕,他非常想飛升到禹餘界去見一見父親敖天波。父親在九兄弟出生之前就早已升入了禹餘界,而母親有了身孕後便暫停了修煉,懷胎九百九十九年零九十九日,終於誕下兄弟九人,可正是由於分娩時的痛楚,匿身於琴雪大江的蛟母忍不住現出了原形,翻騰起波濤,引來了修仙者的攻擊。身體虛弱的蛟母不堪禦敵,隻得先將兄弟九人送到江底泥窩中藏了起來,自己則浮出水麵大肆攪動江水引開了敵人,引起江畔洪澇,最終被趕來的太清劍仙一劍斬去了頭顱。
九兄弟剛出生時和一般的小蛇無異,靈智尚未成熟的他們根本不知父母是誰,但母親和藹的話音卻時刻深深印在九人的腦海之中。出於對異類本能的恐懼,九兄弟自始至終都窩藏在江底淤泥之中,可蛟母被修仙者們攻擊得遍體鱗傷、最後又被削去頭顱的淒慘情景卻從頭至尾被他們看在眼中。待得靈智逐漸成熟,九兄弟這才明白了當初發生的一切。
修煉了不知多少年的蛟母自然知道人類才是青龍大陸的統治者,目睹了仙魔大戰的她也深知修仙者實力的恐怖,於是她消耗了部分妖力將期盼封存在九個孩子的腦中。隨著九兄弟開啟靈智,蛟母留下的話語記憶重新被喚起:“孩子們,不要替娘親報仇,好好修煉至飛升,去找你們的父親,他叫敖天波。”
她所指的這條修煉飛升之道,是最適合九兄弟的。可目睹母親喪生的經過已經在九人的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他們沒有遵循蛟母臨終的囑托,而是決定在飛升之前向修仙者們複仇。
可憐,實力高強的兄弟九人最終還是栽在了絕世仙劍的威能之下,殘活下的敖睚眥根本沒想到在時隔多年之後,竟然還有峰回路轉的機緣。“重獲新生”的他已經看開了,在有絕世仙劍庇佑的青龍大陸,想要顛覆修仙界是根本不可能的。他的目光終於依照母親的遺願,望向了禹餘界。而這一戰,則是最後的考驗。
“哢嗒”一聲,幽靜的院落中突然冒出的聲響驚得敖睚眥汗毛直豎,這不是自然的聲音,而是人為的,是腳踏房瓦的聲響。而且,這個詭異的聲響,分明來自於身後數步。
怪哉!以他的能力,竟然沒有覺察到身後有人,可見來者的實力極強。可是,在最高隻是大乘的北堂家族,除了魔主本人之外,還有誰能達到這等境界?
來不及細想,敖睚眥雙掌一拍屋脊,翻身騰起,同時召出煬骨長刀,奮力劈向身後。
“倉啷”,長刀被一杆金色長槍架在了半空。
借著亮光,敖睚眥看清了來者的相貌。
日角珠庭滿,
曲眉如臥蠶。
溫玉兩頰瘦,
皓目似古潭。
龍威飛燕頷,
虎鬢掛虯髯。
凜凜鳶肩闊,
堂堂貌不凡。
不得不承認,此人儀表非凡,氣宇軒昂。他硬接敖睚眥騰身蓄力的猛斬,雙臂竟然不曲半分,腳下卻已蹬碎了屋頂的數層瓦片,雙腿卡進房中。
不過,敖睚眥更在意的是他手中的金色長槍。槍散金光,可見此人是妖族。不出意外的話,他十有就是蕭天河所說的孟章界中妖族的一員。
那人頂開了煬骨長刀,拔腿後退了一步,長槍在空中瀟灑地揮舞了半圈,杵在他的腳旁。
敖睚眥也收回煬骨刀,與那人對立而視。
那人打量了片刻煬骨刀,隻吐了一個字:“蛟?”
敖睚眥也端詳了一下那人的金槍,龍吞口,盤龍紋,雷同的外觀,類似的光芒,都讓他想起使用碎神槍的三弟嘲風。他深吸了一口氣,同樣問道:“龍?”
“嗬,石灝明。”那人竟客氣地拱手行禮。
“敖睚眥。”
“今日先得罪了。接招吧!”剛才還彬彬有禮的石灝明陡然一震槍尖,舞著槍花直衝敖睚眥而來。
敖睚眥連忙舉刀相迎,兩人從房頂打到地上,又從地上鬥到樹梢。在寂靜的黑夜中,煬骨刀與星芒槍的每一次揮動都帶起點點亮光,每一次激烈碰撞都迸射點點火星,伴隨著鏗鏘響亮的交鳴聲,仿佛在進行一場精彩華美的焰火表演。
隻可惜,這場表演沒有觀眾,否則人人都會為兩人精彩的戰技叫好,被兩人絕妙的招法所折服。與修複的妖靈寶珠相互呼應的煬骨刀,敖睚眥用起來更加順手了。在
恢複妖力之後,他的刀法之精湛絲毫不減當年。石灝明也同樣是個厲害人物,長槍在他手中似乎有了生命一般,每一個招式都那麽自然,整套槍法如同行雲流水般暢快。
睚眥與嘲風是龍族九兄弟中攻擊力最強的兩人,切磋較量幾乎是每日的“家常便飯”。在與石灝明鬥了沒多久之後,他就感覺到,石灝明的槍法絕不在嘲風之下,甚至還要超出一些。嘲風槍法套路以剛猛為主,一招“龍閃晶光刺”可令槍影幾乎布滿“半邊天”,招式大開大合,與睚眥的刀法相得益彰。但石灝明的槍法剛柔並濟,出槍速度時快時慢,他握柄的位置也時上時下,使得槍身忽短忽長,槍尖忽近忽遠,極難應付。此外,他將槍的作用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誰說槍一定要用槍尖紮、挑、掃、捺呢?石灝明時不時還倒握長槍,將槍柄當棍使。
敖睚眥忽然樂了,你會當棍使,難道我就不會嗎?煬骨刀的刀柄絲毫不比星芒槍短,他照貓畫虎,用得倒是有模有樣的。石灝明也樂了,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估計他也很久沒有同如此高手較量過了。
“砰”!遠處的小屋內傳來了木桌碎裂的聲音,可被纏住的敖睚眥是無法立即衝過去支援的,隻能邊打邊將石灝明往那個方向引過去。也不知躲在另外一處的楚元暉有沒有被其他敵人纏住。
兩人沿著大道一路“乒乒乓乓”地打了過去,當看見楚元暉與蕭天河時,敖睚眥暫時鬆了口氣,兩人暫時無礙,看來魔主並未召來其他幫手。他本想同兩人匯合,以三敵二,可石灝明哪會給他機會?道道故意打偏的槍影恰到好處地擋住了他的去路,不僅如此,石灝明許多看似“漫無目的”的招數非常有效地限製住了敖睚眥的行動範圍,逼得他隻能繼續往後退去。
高手對決,竟然能以招法逼得對手按照自己的意願行動,著實強悍!到了這時,敖睚眥才終於意識到,石灝明的槍法比他的刀法要厲害不少,之前的打鬥,對方根本沒使出全力。可石灝明逼迫自己後退又不曾傷得自己分毫,究竟是何用意?
“既然你想逼走我,我就順著你的槍法退,我倒要看看你想帶我去何處!”敖睚眥心道。其實他也有壓箱底的絕招未用,隻是他有兩點顧慮:第一,絕招所消耗的妖力非常大。數擊不成,恐怕就沒有再戰之力了;第二,如今的妖力屬性已經發生了變化,他心中也沒有數,究竟還能不能以蛟妖力使出“龍炎追日斬”和“龍火狂旋斬”了。
敖睚眥與石灝明越打越遠,逐漸消失在遠方的夜幕之中。
楚元暉已同魔主交上了手,但魔主突然劈地碎刀,濺飛的碎片讓楚元暉與蕭天河稍稍掛了點彩。待得看清魔主手中之物時,兩人這才恍然大悟。
那分明是一柄仙劍!好一個魔主,竟然在仙劍之外假鑄一個刀身,這可比蕭天河在青龍大陸時將刀身藏在劍鞘中的方法高明多了。
魔主亮出了仙劍,說明他要使出真本事了。蕭天河正欲上前助楚元暉一臂之力時,突然出現的三道身影擋在了他麵前。
那三道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孟章界的三位妖族姑娘:貉女楊月玫,兔女白櫻雪和狐女黎翠嫣。三人依然穿著黃色、白色與黑色的衣衫,手中則拿著稀奇古怪的武器。
白櫻雪手中拿著一根類似於長棒的白玉色武器,但不同的是,這根“棒子”兩頭粗,當中細。仔細瞧的話,“棒子”正當中還有一個金色的圓箍。蕭天河知道,那就是白櫻雪的“伴月杵”,在東房宮吊橋關時擊傷自己的正是此物,隻不過那時的伴月杵是從當中圓箍處拆分開的狀態,一根長杵拆成兩根短棒。
楊月玫則整個身軀都縮藏在一麵半人多高的棕黃色盾牌後麵。盾牌上端成圓弧形,下端收攏成尖,在尖端處還有三隻撐腳,將盾牌穩定在地上。盾麵上的花紋非常複雜,大致對稱,在當中陽刻著一隻胖乎乎的狸貓,揭示著主人的妖族種類。這是楊月玫的本命武器——華岩盾。
站在當中的黎翠嫣則宛若婀娜仙子,手持一把黑紫色的金絲扇子。扇子非常大,黎翠嫣持扇骨於腹部,扇頁末端竟然遮住了她的嘴唇。扇子最兩邊的扇夾各外貼一條白絨,扇頁上畫著形態各異的九隻白狐,扇頁弧形邊緣粘著柔軟飄蕩的白羽。每一根墨色的扇骨都垂下一根金絲,絲端係著月牙型的墜飾。好一把華麗的扇子!此乃黎翠嫣的本命武器——迷靈扇。
以一敵三,蕭天河心中躊躇。按敖睚眥的估計,三位妖女此時應該尚未恢複原本的實力,所以蕭天河並非沒有希望獲勝。可三位妖女畢竟是蕭天河的救命恩人,而且此次攔截他是奉了魔主之命不得已而為之,蕭天河不願傷她們分毫。看來隻有將三人引開拖延時間了,就等楚元暉與魔主拚鬥的結果。
可三位妖女此時突然動了起來,慢慢將蕭天河圍在了中心。想必這也是魔主的意思,估計他早已知道三人妖力下降的事,所以才會命三人夾攻蕭天河。既然無法引開,就隻得原地開打了。在出刀之前,連蕭天河自己都不敢確定,究竟能不能把握住不傷及三人的火候。
“得罪了。”蕭天河心中默念,腳踏《龍遊》之步,手揮《鵬安》之招,戰鬥一觸即發。
可不想與三位妖女一交手,蕭天河
就知道自己想錯了。雖然她們的妖力沒有複原,但依然不容易對付。三人體態輕盈,配合默契,一看就是久練合擊之法的結果。
楊月玫的華岩盾堅硬無比,又大又重,故而她很少參與進攻,但她看似纖弱的胳膊卻能將大盾揮舞自如,恰到好處地接下蕭天河的攻擊。天仇刀雖然貴為極品,可在華岩盾麵前卻顯得如此無力,除了迸發出點點火星與震撞之聲外,竟連絲毫痕跡都不曾留下。楊月玫在防禦之餘,時而還通過盾尾的支腳進行反擊。三根粗大的支角呈棱刺狀,每一棱的刃都非常鋒利,並且能伸能縮,擺動起來的威力不亞於三柄仙劍。在華岩盾的側沿還內藏著許多短刃,末端有鎖鏈連在盾上,可飛出襲敵,亦可立即收回,等於彌補了華岩盾體積太大而引起的不便。
楊月玫主防,白櫻雪則主攻。伴月杵合為一長棍,分為兩短棒。這兩根短棒也是有講究的。一為太陽棒,一為太陰棒。太陽棒自帶一個增益法陣,可使得白櫻雪的力量增強,速度提升;太陰棒則有一個減益陣法,被它攻擊到的敵人會受到強烈的精神擾動,頭暈目眩,耳鳴步亂,盡管時間隻有一瞬間,但對敵人來說,在決戰時刹那的恍惚已然極其危險。更厲害的是,兩根短棒還可以通過白櫻雪的妖力維係,脫手在空中亂飛。當初在東房宮吊橋上時,白櫻雪根本沒有啟用伴月杵上的法陣,僅靠短棒飛擊,就將蕭天河傷了個不輕。
黎翠嫣的迷靈扇更是危險。她隻需手腕輕動,迷靈扇即會扇出陣陣彩色之氣,究竟彩氣有何作用,蕭天河根本不敢嚐試碰觸。扇骨上琳琅的金絲月牙墜隨著扇子揮動“叮當”作響,時緩時急。不知為何,蕭天河竟覺得那清脆之音仿佛有攝人心魄的功效,每次密集作響時,他就會覺得心頭一緊,似乎連意識都有些模糊。扇頁上的白狐在陣陣彩氣之中若隱若現,仿若成為了真物,一眨眼就要跳出扇子撲上前來似的,嚇得蕭天河對著彩氣中一頓胡亂揮刀,他的心神已經被徹底攪亂了。
白櫻雪的伴月杵不失時機地擊中了蕭天河,楊月玫甩手將華岩盾拋了出去,把迷迷糊糊的蕭天河死死壓在了盾下。黎翠嫣上前用迷靈扇朝掙紮中的蕭天河臉上一撲,他就昏了過去。三位妖力尚未複原的妖女,竟如此輕而易舉地製服了蕭天河。
在一旁與魔主經久大戰的楚元暉不禁心驚肉跳,上一次轉身時餘光還瞥見蕭天河攻向三位妖女,下一次再看時竟發現他已經昏倒在地上了。與石灝明鏖戰的敖睚眥消失在視野外後也不知情況如何。從剛才兩人打鬥的情形來看,敖睚眥絲毫不占上風。若是他也戰敗,那一切都完了。楚元暉心中焦急萬分,一邊擔心著蕭天河與敖睚眥的安危,一邊應付著魔主,還要時刻提防三個妖女上前助戰。
魔主可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對手。他的劍法與功力儲備都足以應對楚元暉,若論恢複能力,在這沒有靈氣的天焰大陸,兩人可謂半斤八兩。楚元暉估計,再這樣打下去非但沒有把握拿下魔主,自己還極有可能被幾個妖女夾攻。因此,當下最好的對策就是——逃。
楚元暉自忖,若是此時能多幾個幫手,恐怕也不會落到如此狼狽的境地。可又能叫誰來幫忙呢?讓修仙者卷入修魔大陸的恩怨,那就意味著犧牲,絕對不妥。
不論如何,那些都是之後再考慮的事。如今楚元暉不光要自己逃,還得帶著蕭天河一起逃。否則魔主俘虜了蕭天河,不管是要挾還是奪舍,再想卷土重來就不可能了。
楚元暉打定主意,故意賣了個破綻,被魔主當胸一劍斬來,以劍身抵擋,倒飛至蕭天河身旁,他顧不上胸口疼痛,就地後滾,一把將蕭天河從華岩盾下拉出,揮劍同時攻向三個妖女。
正當這個節骨眼,遠處石灝明提溜著遍體鱗傷的敖睚眥踏風而來,隔空老遠將敖睚眥摜到了魔主的腳下。敖睚眥連吭都不吭一聲,不知是死了還是昏迷了。眼見情況愈加不妙,楚元暉施了個舍劍之計,在幾人圍攻上來之前抱著蕭天河逃離了。
石灝明正欲去追,魔主卻道:“不必追了。我沒打算殺蕭天河,讓他回去好好考慮一下,跟我做對是沒有好下場的!”
石灝明恭敬地回應:“是。可是主人,萬一他又回青龍大陸找來幫手,豈不麻煩?”
“不妨事。帶他逃走的那個人可是個劍仙,不是照樣沒用?在天焰大陸,劍仙比不得刀魔那般遊刃有餘。況且他又能認識幾個劍仙?不過,他找來的這個妖族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魔主用腳尖將伏麵朝地的敖睚眥翻了過來,“看樣子是個難纏的對手啊,連你也受了不少傷。”他瞥了一眼石灝明。
石灝明的衣服破破爛爛,渾身上下也有不少傷口。他依然對剛才敖睚眥最後施展的絕招心有餘悸,九條綠幽幽的狂龍從他身上各個部位躥出,上下盤旋,將石灝明卷在其中。石灝明身上大部分的傷都是這一招造成的。幸而敖睚眥駕馭蛟妖力有些生疏,最後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否則石灝明恐怕要吃下大虧了。
“主人,他可是不可多得的蛟類妖族。我之所以花了這麽久才製服他,正是不想害了他的性命。”石灝明道。
“你說什麽?他是蛟類妖族?”魔主的眼睛一亮,口氣帶著一絲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