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晨曦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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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亂七八糟啊。”一位白衣人感慨道。
“沒辦法,該是清理清理的時候了。”接話的是他旁邊一位身穿夾襖的人。
“又要出手了嗎?你當真是不想走了?”白衣人驚訝地問。
“可眼下這一場爛攤子,如何能放心?”夾襖男子反問。
白衣人歎了一聲:“你就是考慮得太多了。”
“當初誰又能料到今日的局麵?”夾襖男子搖頭道,“別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當年若不是你非要鑽那牛角尖,之後又怎會陪我留到現在?”
“不,我和你可不一樣。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當時隻是想斬草除根、以絕後患而已。”白衣人不服氣地反駁道。
“嗬,那小子又沒怎麽樣,你為何堅信他‘其心必異’呢?回過頭來,再看看眼前這些所謂的‘是你族類’,其心又如何呢?”夾襖男子道。
白衣人苦笑一聲,不回答了。
“還有,你當時果真殺了他麽?別以為我不知道。”
白衣人正色道:“那種情況下若他還是活了,隻能說是天意如此了。”
兩人沉默了片刻,夾襖男子岔開話題:“你看我那弟子如何?”
“你想聽好話還是壞話?”
“自然都想聽。”
白衣人沉吟須臾,回答道:“若說根骨天資,絕對是百年難遇,不,千年、萬年也不一定能有。在這方麵他也沒令你失望,修煉刻苦,境界突飛猛進。我看你也不用遺憾那未完成的劍籍了,以那小子的資質,達到渡劫境界之後用不了多久就能替你完成。”說到這兒,他頓了一頓,笑道,“其實如果你此番又打算出手,大可自己完成。”
“壞話呢?”
“那小子境界雖高,但資曆尚淺。心境不穩易動,頗為感情用事。身邊若沒有一個一錘定音的主心骨,他就會變得莽撞冒失。換句話說,他太嫩了。這些年來,你隻教他功法,卻忘記了磨練他的心性。倘若遇上一般的敵人還好,如果是個心境超然的狡猾敵人,必然會利用這一點摧毀他。”白衣人道。
“嘖嘖,這壞話說得還真是不留情麵呐。區區三十餘年,光指點他修煉都來不及,我傳他的劍法、身法,無一不是精深奧妙的傑作,哪有餘閑磨練他的心性?若是分心兼顧,必然難以成事,到頭來恐怕他連護住巨闕仙劍的能力都沒有,那我豈不是辜負了‘鳳凰’與‘昭越’兩位劍仙祖師?”夾襖男子笑了笑,“其實我本意也不想將他塑造成你這樣的‘心境超然之人’。雖然無懈可擊,但太冷漠無情了。有情有義的男子漢,血氣方剛一些又怎樣?那正是我所欣賞的優點。”
白衣人接道:“不僅是他,當年那個小子亦是如此,包括他那些師兄弟也都是。”
夾襖男子側目:“怎麽,你後悔了嗎?”
“不。”白衣人搖了搖頭,“後悔的事我從來不做。做過的事我也從來不後悔。‘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道理我明白,可大義當前我無從選擇。我不能以修仙界的未來冒險,這也許是我和你最大的區別。”
“嗬,別說得那麽嚴重。”夾襖男子拍了拍白衣人的肩膀,“你我都是修仙同道,自然都會為修仙界的將來著想。隻不過你我的方式不同罷了。”
白衣人也莞爾一笑:“你說得沒錯。我指的區別是——好人由你來當,壞人讓我去做。”
“喏,讓你做好人的機會就在眼前。我真的想離開了,不如這回你替我出手吧?”夾襖男子搖指對麵遠處的平房。
“也好。因為當年之事我一直心存愧疚,如今就讓它消解吧!”話音剛落,白衣男子的身影就消失了。
剩下的夾襖男子摸了摸八字胡,嘴角揚起一絲微笑,依然佇立在赤日峰曦和殿之頂。
……
“好、好強!”何天遙心道不妙,他與匡狄風鏖戰了數百回合之後,自己一共受了三處劍傷,一處在腹部,兩處在腿上。腹部與左腿上的都是輕傷,但右腿膝蓋處的傷卻很重,大大影響了他的敏捷度。
盡管巨闕劍在仙劍譜上排名第六,力壓純鈞劍一個名次,但兩劍的威力差距遠遠不如使用者之間的實力差距。據何天遙推測,匡狄風很有可能已經突破到渡劫境界了,至少也是大乘後期的水平。可他為何沒去天成山域呢?亦或是進了天成山域之後又出來了?
一開始何天遙本著節省靈力以便經久大戰的念頭,並沒有使用《一氣三元》身法,可當他發現實力不濟之時,已經著了傷。現在即便使出“複三元”身法,恐怕也難以擊敗匡狄風了。何天遙對如今進退維穀的局麵非常焦急,若逃,憑借《一氣三元》身法倒是能逃掉,可仍陷在地牢裏的傲雪和淩霜怎麽辦?若救,隻要匡狄風死死守著地牢洞口,他就插翅也難飛,甚至有被甕中捉鱉的可能。若戰,又沒有多少把握能勝他。
為了救兩個孩童,已經付出了太多的代價,連花清雨都搭了進去。何天遙感覺像是不經意間捅了一個“蜂窩”,那些窩藏在赤日脈的毒蜂傾巢而出,給了他一個狠狠的教訓。如果說
上一次的救援失敗是太過輕敵的原因,那這一次完全是意外。
房間早已在打鬥中坍塌,兩人在夜雨中斡鬥。還有許多赤日脈的弟子遠遠地觀望著,黑夜之中,一排燈火通明的平房前,一白一灰兩個身影上下翻飛,一棕一紅兩個光點來回縈繞,煞是精彩。
麵對強敵,究竟是打?是逃?多猶豫一刻,就多一分凶險。
“罷了,逃走了又能怎樣?還有誰能助我?我何天遙一生頂天立地,今日又何懼生死!曉敏,月傑,對不住了!”何天遙晃過幾招,騰手摸出幾顆丹藥服下。
化瑩丹、沁華丹、暴靈丹。三大高級丹藥,一個療傷,一個複靈,一個暫時提升修為境界。這是臨來之前花清雨交給他的,以備不時之需,如今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幹脆一股腦兒全部吞下。
“嗬,不過困獸猶鬥、垂死掙紮而已。我告訴你,若是留下巨闕劍,我大可放你一條生路。若是你繼續冥頑不靈,我就讓你陪那個花珺脈的小賤人一起下黃泉!”匡狄風惡狠狠地威脅。
事隔這麽多年,他依然不曾忘記從前的那段仇恨。他隻記住是因為花清雨的緣故才葬送了愛子的修仙前途,卻不考慮此事是他父子二人先起壞心所致。被廢去了修為的匡文衡早已鬱鬱而終,匡狄風的心頭之恨愈加濃鬱。他恨花清雨“害”了他的兒子,也恨花千雪治好了花清雨的丹田,更恨太清宗給了花清雨新生的契機與後來的庇護。
自聽說花清雨離開了太清宗之後,匡狄風也一直在暗中尋找她,但一直沒有尋到。他之所以後來夥同卓清風、彭信威、錢丘遂等人針對陸柏峰下手而施行惡毒大計,其中多半也有怨恨的原因。
對於匡狄風的威脅,何天遙僅僅回應了一個字:“呸!”
匡狄風勃然大怒,當即舉劍攻了過來。
服了暴靈丹的何天遙,境界暫時提升到了大乘中期。化瑩丹緩和了腹部與腿上的傷勢,使得他又靈動了許多。加之沁華丹高效的靈力恢複能力,給他增添了幾分決一死戰的信心。
或許匡狄風自認為實力夠高,不必借助任何丹藥就能擊敗對手,所以即便何天遙吞了暴靈丹,他也沒有退縮。
暴靈丹的效果持續時間很短,必須速戰速決,但即便擊敗甚至擊殺了匡狄風,待到藥效一過,何天遙也隻能任由赤日脈的其他人宰割了。他自己當然知道這一點,從服下丹藥的那一刻,他就不打算活著離開這兒了。
大乘境界以上高手之間的生死大戰可不常見,遠處圍觀的赤日脈修仙者甚至還有喝彩叫好之人。
“真是些麻木不仁的可憐人。”抱臂立在曦和殿最高處的夾襖男子輕輕咕噥了一句,搖了歎息。雖然曦和殿隻有四層,最高處距地麵也不過是二十幾丈,但簇擁在下方觀戰的人們卻絲毫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匡狄風瘋狂地繞著何天遙猛攻,一邊打,還一邊獰笑:“你吃了暴靈丹又能如何?你號稱‘修仙天才’又能怎樣?到頭來終究要毀在我的手裏!等殺了你之後,我會好好折磨折磨那兩個小雜種,誰讓她們是朱鴻烈的後代呢?”
“真是個變態!”何天遙怒啐了一口。默念口訣,運轉靈力,開始施展“複三元”層次的《一氣三元》身法。三道身影一擁而上,反而將匡狄風圍在當中。此時他已無需吝惜靈力了,不等兩道虛影消失就立即再度化為三道身影。
觀戰的人們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如此精妙的身法,爆發出一陣熱烈的驚歎。
殿頂的夾襖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小聲讚歎道:“好小子,果然沒令我失望。看樣子他已經逐漸觸及‘實三元’的真諦了!”
“哼,不過雕蟲小技而已!”匡狄風並未被何天遙的氣勢所壓製,瞅準三道身影之間的空隙,遁出圍攻戰圈,在向後轉身的同時,也將背後的劍套甩至身前,左手抓住一掙,將背帶扯斷。
何天遙愣了愣神。由帆布等材料製成的劍套本該是軟塌塌的才對,可那個碩大的劍套竟如同一根棍子一樣被匡狄風攥在手中。很明顯,劍套中還有什麽東西。
匡狄風陰笑著向下一振手臂,“噌”,另外一柄仙劍輕鳴著抖落出劍套。
仙劍號承影。
遍體寒光青。
蕭蕭風凜冽,
威棱鎮太清。
原來承影劍落在了匡狄風手裏!為了掩人耳目,他一直將其藏在劍套之中,難怪那劍套比一般的劍套大了許多。
看到了承影劍之後,何天遙更加憤怒了。一切都正如花清雨所料,卓清風他們是為了承影劍才抓走了陸柏峰。
承影劍是太清宗的鎮宗仙劍,是曆代宗主的武器。何天遙看到承影劍,當然會想起外公——李原嘯。更何況匡狄風還是害了陸柏峰才奪走的。既然匡狄風膽敢現在將承影劍亮出來,說明他已經無所顧忌,或許其他宗脈早已在暗中成為了赤日脈的附庸。
何天遙隱約猜到了匡狄風的邪惡大計——權傾青龍宗,得到八大絕世仙劍。在這個罪惡的過程中,像陸柏峰那樣的“異己”,當然是要被“鏟除”的。
“狗賊
,竟敢奪我太清宗的承影仙劍,還我陸師兄命來!”何天遙大罵,攻勢愈加淩厲。
“喲,在極度憤怒之中,那個小子又進步了!果然潛力無窮!”遠處觀戰的夾襖男子驚歎道。
相對而言,《源影》劍法更容易被匡狄風針對,所以何天遙使用的是《疾光》劍法。這套劍法最顯著的特點就是“快到極致”。蔣承棟曾經這麽說過:“疾,一字多意。對己而言,‘疾’乃‘疾電’之急速,‘疾風’之猛烈;對敵而言,‘疾’乃‘疾苦’之困苦,‘疾惡’之痛恨。當劍影如光,身影如光,敵人必破。”簡單地說,“快”乃“強之根本”。不快則弱,不強則敗,不敗則快。當速度快到極致,即便功法次於對手,也可立於不敗之地。
何天遙雖然怒意滿懷,但依然守住靈台一絲清明。在沁華丹與暴靈丹的雙重作用之下,他進入了一種戰而忘我的境界,眼前的匡狄風似乎不再是實力高過自己的強敵,而是一個拿著兩柄仙劍的“傻冒”而已。
並不是手中的仙劍越多就越強。雖然修仙者大多是右手持劍,但不代表空著的左手就沒有作為。匡狄風如此雙手持劍,看似可以應對強勁的《一氣三元》身法,實際卻是個昏招。首先第一點,匡狄風他根本不會雙劍劍法。何天遙一人化三,劍法依然。《疾光》劍法可不是僅憑無招無式的阻擋就能化解的;第二,麵對複三元,匡狄風必須時刻留意三道身影的動向,手持一柄劍尚且好說,若想以雙手分別應對近乎變成“三個人”的何天遙,談何容易!
兩人一陣密集的交鋒,匡狄風顯然落於下風。很快他就發現了雙手持劍的弊端,幹脆將承影劍撇到了一邊。老奸巨猾的他忽然改變了套路,能閃則閃,不能閃則防,何天遙一時間也拿他沒有辦法。
終於,那個關鍵的時刻到來了。何天遙在施展出一次《一氣三元》身法後,突然腳下一晃,兩道虛影也隨之消失,暴靈丹的藥效過了!
“哈哈哈!”終於拖到了這一刻的匡狄風仰天狂笑不止,心思縝密的他沒有立即上前,而是仿佛看戲一樣杵劍站在幾丈開外,戲謔地看著何天遙癱軟地倒下。
何天遙躺在地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渾身疲乏沒有一絲力氣,唯有對著步步逼近的匡狄風報以怒目。
匡狄風彎腰拾起了承影劍,嘲諷說:“恐怕李原嘯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外孫會喪命在此劍之下吧!等我再用純鈞劍淩遲剜死朱鴻烈的那兩個小雜種之後,吾兒的大仇就算是報了……”他仰頭望著東方即將破曉的天空,“就是便宜了段清雨那個賤人,讓她死得太痛快了!”
何天遙微微揚起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向匡狄風啐了一口。
“去死吧!”匡狄風一邊舉起右臂遮擋迎麵飛來的痰,一邊倒轉承影劍,重重地落下。
“噌”!
“咦?”匡狄風疑惑,剛才那一劍明顯不是刺中了的感覺。移開擋住視線的右臂,他頓時大驚失色,剛才還躺在地上的何天遙居然化為一道虛影!
“糟糕!”匡狄風連忙轉身,一道劍光卻當腰橫斬而來,“喀嚓”一下,一切仿佛都凝滯了。何天遙的身影半蹲著出現在他的右腿邊。匡狄風難以置信地摸了摸腹部,一道血線迅速地擴展至周身,他就這麽被切作了兩段。噴射的鮮血染紅了何天遙的半邊身軀,使他徹底變成了一個沾滿了敵人鮮血的複仇之魂。
遠處的圍觀者驚呆了,方才電光石火之間,本已經力竭的何天遙卻在匡狄風遮麵側首的那一瞬突然分出三道身影,施展了這場鏖戰中的最後一次《一氣三元》。他的速度快到甚至連圍觀者想出聲提醒匡狄風都來不及。沒有人知道何天遙為何又恢複了力氣與功力,更沒有人想繼續找他的麻煩。
“快逃啊!”終於有人回過神來,大聲呼號著衝進了曦和殿的後門。一幫為虎作倀、麻木不仁的修仙者們就此作鳥獸散。
“倉啷”一聲,巨闕劍掉落在何天遙的腳邊,他再度軟綿綿地倒地。
雨不知不覺已經停了,徹夜的苦戰終於結束,一輪紅日躍然升起,天下大亮。
消失了許久的白衣男子再度出現在夾襖男子身旁。
“妙哉!借他的手出手,比直接現身幹預要好得多。”夾襖男子拍手稱讚。
白衣人卻搖頭笑道:“非也。我僅僅是度了道功力助他,但最後的殺敵之法卻是他自己想的。所以不是我借了他的手,而是他借了我的力。他,才是主導。”
“謝謝你替我做了這件事。不過之後還得靠你出麵肅清整頓才行。”夾襖男子道。
“好。這個烏煙瘴氣的修仙界,的確需要迎來一個新的黎明。”
兩人沐浴在新升朝陽的光輝燦爛之中。
“啊……”夾襖男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習慣性地摸了摸兩撇八字胡:“我要走了,楚老弟。”
“蔣大哥,你我後會有期。”白衣人伸出右手,與夾襖男子緊緊握在了一起。
夾襖男子微微笑著,在辰光中變為一道幻影,漸漸地消散開來。
“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