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死而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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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胡鬧!”朱鴻烈響亮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慍怒,在道德殿中回蕩著,其他的修仙者們立即安靜了下來,將視線投向這邊。
朱曉敏正站在朱鴻烈身前,奇怪的是,她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色衣衫,右手握著畫影劍套,左手還提著一個包袱。“我已經決定了。”她的語氣平靜而又倔強。
周鴻語過來打圓場,笑道:“朱宗主,順順氣,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曉敏,你怎麽這身打扮呀?”
朱曉敏側過身對周鴻語躬身道:“周長老,我也正要告訴您。曉敏自十二歲拜入太清宗,深得宗主爺爺與各位長老的厚愛,如今曉敏想要離開太清宗了,希望您莫要見怪。畫影劍在此,曉敏原物奉還。”她將包袱挎在肩上,雙手將畫影劍托到了周鴻語麵前。
周鴻語的腦子一時間沒轉過彎來:“離開太清宗?你要去哪兒?”
“這丫頭是要學她外婆,放棄修仙!”朱鴻烈非常不滿,“真是瘋了!”
諸人聞聲皆驚,澹台倩也走過來勸道:“小姑娘,好端端的為何要放棄修仙?你甲等的根骨豈不可惜了?”朱鴻烈曾不隻一次在別人麵前誇耀朱曉敏的根骨有多優秀,所以宗主們都知道他有個可以稱得上是“修仙奇才”的曾外孫女在太清宗。
“修仙種種,不過過眼雲煙。昔人已逝,修成劍仙又能如何?曉敏甘願再入凡塵,平平淡淡也沒有什麽不好。”朱曉敏寥寥幾句盡顯惆悵,“曾外公,我心意已決,您不必再強留我了。”說完,她對著氣得滿臉通紅的朱鴻烈深深地鞠了一躬,將畫影劍放在了桌子上,轉身向殿外走去。
當她即將跨出殿門之時,朱鴻烈深深地歎了口氣,抓起畫影劍拋向了朱曉敏,喊道:“接著!”
朱曉敏轉身接住了仙劍,不解地望著朱鴻烈。朱鴻烈負手搖了搖頭:“真是和當年的晴雪一個脾氣。此劍伴你二十餘載,就帶著它一起走吧。若是將來回心轉意,可以再回來找我。”他又轉向周鴻語道:“赤日宗願以一柄極品仙劍交換那柄畫影劍,望周長老莫要怪我自作主張。”
“朱宗主不必如此,區區良品仙劍,太清宗如何舍不得?隻是曉敏……未免太過可惜了。”周鴻語十分惋惜。
朱曉敏將劍套挎在背上,再次躬身行禮,退出了道德殿。朱鴻烈悵然若失,跌坐到椅子上,目光依然停留在緊閉的殿門上,若有所思。旁人見他如此失落,也不願言語多擾。道德殿內雖然有很多人,可卻充滿著一種寂寥、落寞的氣氛。
朱曉敏一路低頭出了山門,卻發現韓明飛、唐君荷、花清雨三人站在門口。
唐君荷淚流滿麵,在熱淚盈眶的花清雨的攙扶下走上前來,兩人與朱曉敏緊緊擁抱在一起。“曉敏……”唐君荷輕輕吐出兩個字之後就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朱曉敏已泣不成聲,韓明飛雙目通紅,不忍地扭過頭去。
默默流淚許久,朱曉敏輕聲道:“二師姐,你與大師兄的傷勢未好,清雨姐從大戰起始就一直勞碌至今,該好好休息才是。你們都回竹園去吧,我……要走了。”
唐君荷想起昔日熱鬧的竹園如今隻剩下了這幾個人,愈加悲傷地說:“曉敏,你我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重逢……往昔竹園眾人,經曆生、死、離、別之苦,僅剩下我們四個,可今後分道揚鑣,天各一方,叫我如何舍得……”
“曉敏,我們雖非親姐妹,感情卻早已淩駕其上。如今姐妹分別,就如同斷我手足,這刻骨銘心之痛,恐怕我是此生難忘了……”花清雨淚如泉湧。
“二師姐,清雨姐,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雖然你我各奔東西,但這份情誼會永遠存於曉敏心中。你們快回去吧,當想念你們的時候,我會去霧淩山脈看你們的。”朱曉敏擦幹了眼淚,擠出一絲笑容。
唐君荷默默地點了點頭。花清雨從袖中拿出一支精美的發簪贈給朱曉敏留做紀念。韓明飛則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了一聲:“小師妹,一切珍重。”
朱曉敏對三人抱拳頷首,踏上了熟悉的天道山六千台階。行至拐角,回首相望,三人依然在不停地揮手告別。
朱曉敏也揮了揮手,歎了口氣,拐過彎去,太清宗的大門逐漸隱藏在山石之後。
“愁雲泣雪落,
悲心空幻執。
此去孤身路,
情猶未盡時。
天水各一方,
重歸紅塵世。
待到有緣日,
相逢亦不遲。”
朱曉敏輕聲吟詠著這首離別之詩,大步向山下走去。
走到山腳,她忽然發現遠處站著秦月傑,一身布衣,背挎包裹,正等著自己。
“曉敏,我和你一起走。”秦月傑的眼神無比堅定。
朱曉敏淡淡一笑:“修仙之道,我已無所留戀,可你不同。你還是回去吧。”說罷,她擺了擺手,繼續前行。
秦月傑卻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我留戀的隻有你。”
朱曉敏側首:“‘相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你這又是何苦……”
“紛繁天下,世間種種,隻是浮雲乍現、輕風過耳,唯有此情此意卻是永恒。曉敏,為了你我心甘情願放棄修仙
,但求能常伴左右,僅此足以,別無他求。”兩人四目相對,秦月傑的目光清澈而又熾熱,倒是朱曉敏的臉先紅了,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將包袱塞到了秦月傑的手中,邁步向前。
秦月傑大喜,連忙將包袱斜跨在肩上,追了上去,忽見朱曉敏抿嘴一笑,遂問道:“你在笑什麽?”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朱曉敏一字一頓地說。兩人手挽著手,一起步入燦爛的落日餘暉之中。
在青龍大陸的黎民百姓重回家園之後,各個州城的雪晴客棧再次開張,在新任女老板的運營之下,生意蒸蒸日上,重返往昔的輝煌。此乃後話。
……
一絲冰涼順著嘴角流入口中。
四周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泥土的氣息鑽入鼻子,慢慢地睜開雙眼,卻什麽都看不見。
“好……痛……”伴隨著輕微的呻吟,他努力想活動四肢,身體卻綿軟無力。身上仿佛壓著一座大山,很重很重,心髒的每一次跳動都會引起全身的震顫。渾身冰冷,唯有丹田傳來的火熱感在支持著虛弱的軀體。
“我這是在哪裏……”閉上雙目,在腦中仔細回想著記憶中最後的片斷。陡然,雙目圓睜,“我竟然沒死!”瞬間,他也想明白了一切,苦笑一聲,“想必他們以為我死了,把我給埋了……”
“現在該怎麽辦?沒想到娘親的自大丹如此厲害,居然能恢複我的傷勢?難道她事先就料到我會丹田受損嗎?”想起娘親被絕世仙劍刺穿的一幕,又想起娘親趁著撫摸自己臉頰時將一顆丹藥塞入口中的情景,天逍不禁歎了口氣,“唉,反正現在也沒有力氣,再躺一會兒好了。”
好在冰涼的水滴滲透了天逍身上的覆土,帶著泥土的芬芳流入他的口中,滋潤著他幹渴的喉嚨。“這也許是融化的雪水吧?”天逍忽然想笑,“不知外麵會不會豎著一塊碑,上麵寫著‘何天逍之墓’?”
“咦?不對,我體內的這股溫潤之力是……”天逍嚐試著運行玄力周天時,卻無意間發現了丹田附近環繞的一股奇特的“功力”,正是這股微弱的“功力”在滋養著自己的丹田,而且正在越變越少,最後化作一絲玄力融入了丹田之中。“莫非是裂空刀內的玄氣?可也不像啊。以前從未聽說過靈氣可以自動入體修複丹田的,玄氣想必也一樣吧?算了,不管了,大概是娘親的自大丹有奇效。對了,娘親當時還傳音讓我回小島的山洞去,等一會兒出去了我就回去。”
打定了主意之後,天逍靜靜地閉目養神。丹田初愈,還需休養一段時間。其實天逍並不知道,蕭夫人給他服下的自大丹僅能讓他陷入假死狀態修複普通傷勢而已,並不能修複丹田。當時蕭夫人自知命不久矣,隻能想到此法,讓天逍有一丁點兒的希望能瞞過劍仙從而獲得一絲生機。普天之下,也許隻有花千雪知道修複丹田的方法,但天逍的丹田在楚元暉的攻擊下徹底損毀,恐怕讓花千雪來治也僅能保住天逍不死而已。
修複丹田的那股溫潤之力,其實是自大丹、天妖丹以及那種辛辣的紅色丹藥三種藥力融合之後,結合裂空刀內的強大玄氣而形成的。自大丹讓天逍陷入昏死並引出了裂空刀的玄氣,天妖丹緩和了紅色丹藥的藥性,紅色丹藥的辛辣又賦予了玄氣溫熱之感,加之自大丹、天妖丹、紅色丹藥都有極為卓越的療傷效果,再有無盡玄氣的輔助,最終緩慢地修複了天逍殘破的丹田。總之,各個條件缺一不可,連服丹的順序都不能錯,還好,花清雨他們賭對了。
但他們並不知道天逍的死是假死,於是就把他與蕭立英的屍體搬到風律穀中埋了。
天逍在休養時再次昏沉沉地睡去了。直到一聲沉悶的驚雷將他震醒,一股股細小的水流從土壤中滲入,看來外麵是下雨了。
天逍試著活動了一下身體,輕鬆而又自如的感覺無比愜意,他雙臂向上用力掀,破土從墳中坐了起來。外麵已是黑夜,陣陣涼風夾雜著雨點掠過,滋潤著大地萬物。
初春之夜,驚雷喜雨,不微不驟,乍暖還涼。原來天逍已在墳中躺過了冬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活著的感覺真好!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的墓旁還有一座墳墓,遠處還有另外兩座。自己的墓前並沒有墓碑,旁邊這座也沒有,遠處的兩座則有兩塊發白的木頭立在墓前,看不清上麵的字。
天逍的眼淚奪眶而出,他已經猜到了,遠處那兩座是敬愛的師父與師娘的墓,身邊的這座則是蕭立英的墓。
“立英……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天逍口中輕輕的念叨著,眼淚和著雨水滴滴落在墓前,他無法歸咎於本是好意的楚元暉,隻能慨歎造化弄人。佇立許久之後,天逍慢慢來到師父與師娘的墓前,“噗通”一聲跪下,一連磕了十個頭。“師父,師娘,你們對我的恩情我沒齒難忘,不肖徒弟給你們添麻煩了!不過師父教導我的‘行善者,人敬之;作惡者,人誅之’我會永遠記得,你們盡管放心。”天逍哭道。
接著,他遙望當空,對著遠處朦朧的山峰伏地跪拜:“外公,您待我如同親孫兒一般慈愛,我卻沒有機會報答您……如果與遙弟有緣再見,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彼此,努力修煉,將來必定有所成就,以慰您在天
之靈。不知您葬在何處,天逍隻好就此別過,待有機會必然會去墓前拜祭。”
天逍意識到,這片修仙為尊的青龍大陸終究不是自己的久留之處。娘親彌留之際曾讓他“想辦法逃回去”,當時未曾細想,現在想來“回去”之處應該就是那神秘的天焰大陸。於是他打定了主意:“等回去孤島山洞中取得娘親遺物之後,我就借助裂空刀跨越東海迷霧。”
春雨漸漸地停了。天逍將自己的墳墓重新堆好之後,對著蕭立英的墓喃喃輕語:“立英……”心中的哀傷與不忍湧到嘴邊,卻覺得任何的道別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這份感情,唯有靜靜地放在心中。
“今生之愛匆匆盡,
未了之緣存我心。
浩渺青天尤可鑒,
蒼茫大地知我情。
立英,我走了……”天逍與愛人做了最後的道別,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風律穀。
這條通往竹園的山路對天逍來說熟悉無比,當朦朧的竹園出現在視野之中,天逍回想起剛剛拜入太清宗時,與天遙在韓明飛的指導下練習竹劍的情形。
“也不知大師兄、二師姐還有清雨姐、曉敏他們現在怎麽樣了,傷勢恢複了麽?”天逍強忍著思念,按捺住想要步入竹園的衝動,匆匆地離開了。此時此刻,不是重聚的時候。想要從風律穀離開天道山,必須穿過太清宗。天逍必須得小心,不要讓別人發現。好在此時尚是淩晨,宗內一片寂靜。
可是,如何瞞過守門弟子的眼睛卻是一個不小的難題。天逍一時想不到什麽好主意,隻得貼著場院的院牆接近宗門,打算伺機而動。
當天逍靠近宗門之後,卻心生疑惑,大門正緊緊閉著,並沒有守門的弟子,連照明用的火把都熄滅了。“這是怎麽回事?”他走到門前,發現門上髒兮兮的,滿是泥濘。他大膽用手一拉門環,兩扇大門“吱呀呀”地開了。天逍嚇了一跳,生怕驚動了別人,連忙向身後望去,可場院之中依然靜悄悄的。“奇怪,人呢?”他不明白,為何大門會這麽髒,為何沒有守門弟子,四周仿佛死一般的寂靜。
帶著疑慮,天逍關上了大門,向山下走去。天道山的六千台階上生出許多青苔,好像已經很久沒人走過這條路了。
即將行至山腳處時,從山下走上來一個樵夫。冷不丁撞見天逍,那位樵夫嚇了一跳:“你、你是誰?為何從山上下來?”
總算遇到一個人了,天逍連忙拱手問道:“這位大叔,你莫要驚慌。我是去太清宗來尋朋友的,不過叫了半天的門,卻沒人給我開,我隻好下來了。”
那樵夫舒了口氣,看了看天逍背後露出的刀柄,笑道:“原來你是來找人的啊。太清宗在兩個多月前就搬走了,你不知道嗎?好像是修仙者們聯合起來成立了個什麽‘青龍宗’,全都搬到霧淩山脈去啦。你的消息這麽不靈通,我猜你一定是個散修者吧?”
天逍總算明白了,原來宗內是真的沒人。“看來這次仙妖大戰對修仙界的打擊不小,也難怪他們會聯合起來了。”天逍心想。“原來是這樣,多謝大叔告知,告辭了。”
修仙者全都搬走,對天逍來也是個好消息。至少南下回小島這一路安全了許多。此時天剛蒙蒙亮,天逍禦刀而起,向南方疾飛而去。當然,刀上還套著那個好似重劍般的刀鞘。
天逍白天休息,夜裏趕路,四天之後回到了小島上。他直奔往常休憩的山洞,尋找娘親留下的遺物。山洞並不大,可天逍尋遍了也沒有發現任何東西。難道是藏在什麽隱秘的地方?他回想起天仇魔刀就是被蕭夫人藏在一堆碎石掩蓋的山洞裏的,於是他一寸一寸檢查著洞壁上的每一處凹陷與每一條裂縫。可惜,忙乎了一夜之後,依然一無所獲。
“呼……莫非當時娘親傳音讓我回小島,隻是想讓我在這隱世修煉?那‘想辦法逃回去’又是‘回去’哪裏呢?”失望的天逍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著以前打坐冥想的平台。
因為這一靠,陣陣灰塵從平台側壁撲簌簌地落下,天逍隨意地一瞥,卻發現了一處怪異。灰塵掉落後的台壁上,居然有一處顏色較深的地方。“這是什麽?”他連忙湊近了仔細看,用手輕輕拂了拂灰塵,原來是一橫的筆劃!這台壁裏麵有字!天逍大喜,抽出天仇刀,按照當初雕刻《龍遊身法》的方法在台壁上輕輕一刮,去掉了表層,露出了裏層的真麵目。
天逍大吃一驚,隻見台壁內層刻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開頭四個字稍大一些,天逍借著洞外晨曦微弱的亮光仔細一看,乃是“鵬、安、刀、典”四字。“《鵬安刀典》!這不正是娘親指點我的刀法麽?”天逍連忙繼續往下讀,可光線實在太暗,字又特別小,他隻得靠手觸來辨認字跡。“沒錯,沒錯,這正是《鵬安刀典》!原來娘親早已刻在這台壁內層!”天逍激動不已,可轉念一想,“不對,這台壁的寬窄有限,即便字跡再小也不可能刻得完啊!”他趕緊摸了摸台壁的右下角,果然,一句話隻寫了一半就沒有了。
天逍將台壁的頭尾兩側也削去了一層,可上麵空空如也,一個字都沒有。
“莫非……?”他腦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不再著急,而是像從前一樣,坐在台子上靜靜地打坐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