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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四季輪回

  雙衍紀最新章節

  正當眾人應付得狼狽不堪之時,琴聲忽然又變了,重新變回起初春風化雨般的商調。囚牛頓時覺得精神一鬆,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恐懼感消失了。“這下舒服多了。”他長舒了一口氣,擦了擦額上的汗,突然震驚地喊出了聲,“不好!”原來,此時雖然也是商調,但是節奏卻快了很多,換句話說,琴聲的威懾力變得更大了,需要更強的精神力才可以抵抗。


  旁邊的螭吻猛然站了起來。


  “糟了,九弟撐不住了!”囚牛剛想起身,卻看見螭吻睜開了雙眼,怒目瞪著彈琴的女子。看到這個眼神,他略略寬下心來,現在正是平順的商調,螭吻這等忿恨的眼神意味著他還沒有失魂。


  其實螭吻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他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馬上就要被琴聲擾亂心智,不如先下手殺了彈琴之人。他雙拳提於腰間,右臂猛然擊出,發出一道耀眼的月牙形紫色彎波,直衝彈琴的姑娘而去。


  那姑娘不為所動,依然投入地奏著琴。紫色彎波即將飛到姑娘麵前時,忽然撞上了一道黃色的光壁,光壁隻是輕微抖了一抖,紫色光波就不見了。


  螭吻大吃一驚,剛想出第二拳,琴聲忽然又轉入了徵調,高昂的旋律,聽得螭吻搖搖晃晃,站立不穩。


  “趕緊坐下,運氣調息,心無掛礙,方無喜怒!”囚牛大喝。螭吻聽了哥哥的話,趕緊閉上眼睛坐下運功。


  “果然,攻擊她是沒用的。第一輪羽調之後繼續接商調,然後又是徵調,難道後麵同樣是角調、羽調,喜、怒、哀、懼無限輪回?如此即便精神力再強也遲早有崩潰的一刻!不行,我要想個辦法!”囚牛心中焦急地想,“《五律天音》,不如說是《五律邪音》更貼切。這曲子我以前從未聽過,該如何破解才好……《五律天音》,五律……啊,有了!”


  囚牛雙手擺出托雲抱月之勢,一把金琴出現在他的懷裏。琴頭是一個龍首,金色的龍身沿著琴麵盤旋而下,琴上一共張起五根弦,每一根都是金光燦燦。


  這正是囚牛的武器蟠龍咒魂琴。


  囚牛起身,對著彈琴的姑娘道:“《五律天音》,姑娘已彈出四調,唯獨差一個宮調,讓我替姑娘補上。”說完,他開始撥弄金色琴弦。


  囚牛彈奏的乃是一首《萬籟歸一》,是典型的宮調樂曲。宮調渾厚平和,平心靜氣。在激昂的徵調下,他的宮調竟然絲毫不亂,音音準確,如同晨鍾暮鼓,入人心坎。


  一旁的螭吻頓覺壓力小了許多,隨著囚牛的琴曲漸入,他也越來越輕鬆。孟凡濤已從桌下鑽出,躺在坐墊之上,而貝元開,依然不見蹤影。


  不過囚牛的壓力十分巨大,一邊要抵抗《五律天音》,還要分心專注於彈奏《萬籟歸一》,短短片刻,他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囚牛感到壓力慢慢變小,而自己則漸入佳境,宮調越來越響,徵調越來越弱。宮調,不愧是五音之主。


  漸漸的,已經聽不到《五律天音》的聲音了,那彈琴的女子反而順著囚牛的樂調,以琴和之,合奏《萬籟歸一》曲。螭吻已經睜開了雙眼,敬佩地看著長兄囚牛。孟凡濤坐起身子,臉上也不再有痛苦的表情。


  《萬籟歸一》的最後,是宮調單音。彈琴的姑娘停下了雙手,看著囚牛輕輕一撥最當中的那根金弦,結束了演奏。


  “好一曲《萬籟歸一》,竟然破了我的《五律天音》,果然是精通音律之人。”姑娘開口稱讚。


  囚牛淡淡一笑,收了蟠龍咒魂琴:“姑娘的琴藝高超,囚牛欽佩不已。隻是偶覺五律差一,才鬥膽一試。”


  “人之四情,喜、怒、哀、懼,終要趨於平和。不論大喜也好,大悲也罷,人生之路總要繼續。正如公子剛才的那首《萬籟歸一》一樣,喜怒哀懼都是短暫的,隻有和,才是最終。可惜,世人大多拘泥於眼前的愛恨情仇,沒有看開。”姑娘娓娓說道。


  囚牛點點頭,若有所悟:“的確。如同宮調統領五音一樣,如果失去了主幹,光剩下其他四調,就會像姑娘的琴聲一樣,深陷其中卻不自知。看來人生情感也是同樣,和為大勢所趨,喜怒哀懼隻是附之。若太專記於暫時的情感,很容易被蒙蔽住雙眼,看不清未來的人生方向。姑娘這次考驗,囚牛受益匪淺。不過,如果我不懂音律,無法破解姑娘的琴曲,那我們四人豈不是要在這裏永世癲狂?”


  “當然不會。我隻會彈奏兩遍《五律天音》。”


  “看來我沒有猜錯,此關隻是為了考驗我們的精神力而已。”囚牛心道。“不知姑娘是西鬥哪位星君?”他問。


  那姑娘低頭一笑:“原來你已猜出。我乃西鬥白標星君。四位,此關已過,請上樓吧。”


  聽到星君說“四位”,囚牛他們三個轉身一看,果然,貝元開正站在門口,如同落湯雞一般渾身濕透,不住地往下滴著水。


  螭吻笑了,問道:“貝兄,你這是去了哪兒啊?”


  貝元開催動靈力一陣激蕩,將水蒸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著了琴聲的道,嚇得往湖裏一跳,正巧琴聲又轉為柔順,我聽了就躺在湖裏不想動了,也懶得閉氣,差點沒淹死我。還好後來又聽到個曲子震醒了我,這才慢慢爬上岸來。”


  囚牛、螭吻和孟凡濤都是一陣大笑。貝元開對孟凡濤沒好氣地說:“你笑什麽笑,咱倆半斤八兩。我跑出屋子之前,好像看見誰的屁股了啊?”


  孟凡濤知道貝元開是嘲笑自己往桌下鑽的情形,紅著臉哼了

  一聲。


  待回過身來,白標星君和她的琴已經化作光點消散了。後麵的屏風已經折起,露出向上的樓梯。


  四人來到第二層,屋中也坐著一位女子,裝扮與彈琴的女子一模一樣,隻不過她的衣衫是黃色的。在她麵前,圍擺著四個棋盤,棋盤上車、馬、炮、相都已擺好。


  “有沒有搞錯,下棋?”孟凡濤氣悶地小聲道。


  黃衣姑娘竟聽見了,笑了一聲:“下棋可以運籌帷幄、推算演化,大戰一場卻又不會受傷,不好嗎?四位請坐。”


  坐好之後,囚牛問:“此關是否要和姑娘對弈?”


  那姑娘點點頭:“我乃西鬥高元星君,四位請執紅子,我會同時與四位對弈。”


  孟凡濤眉頭緊皺:“姑娘,不是我不肯,隻是我光知道規則,根本不擅長下棋,怎麽辦?”


  “不妨事,此番對弈不在輸贏。”女子笑意盈盈。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螭吻說道,而後他拿起炮來,走了一步。黃衣女子的思考速度非常快,螭吻剛一落子,她也立馬走了一步。同時麵對四個人,她竟然沒有半點慌亂,動作優雅,落子堅定,從不多慮。反倒是他們四個人思考的時間更多。


  棋藝最差的孟凡濤根本看不懂姑娘的棋路,他自己也沒有什麽棋路,隻是隨便亂走。不過他感覺那姑娘的棋藝也不過如此,走來走去和自己半斤八兩。“這麽爛的棋藝,難怪說‘對弈不在輸贏’。”孟凡濤暗自好笑,“跟我這種三腳貓下得差不多,和其他三人還不知道輸得有多慘呢!”


  貝元開卻是這麽想的:“這星君下棋水平一般,看來我有贏的希望。過這一關應該不難。”


  囚牛棋到中局後才逐漸摸清了星君的棋路,竟與自己的棋路頗為相像。囚牛下棋善使相、炮,偏偏星君也是。兩人你來我往,難分高下。


  螭吻則暗自讚歎:“好一位高手!我自認為棋藝不錯,沒想到卻很難勝星君一招。她似乎料到了我要怎麽走,應對之法恰到好處。我的哥哥們棋藝皆不如她,與這等高手對弈也是一大樂事。”兩人當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經久大戰,難解難分。


  怎麽回事?這黃衣姑娘與四人對弈的水平竟然各有高低!

  孟凡濤下了一陣,覺得甚是辛苦,雖然姑娘的水平也不怎麽樣,可要勝她還真是困難。不一會兒,他就失去了耐性,索性不加思索胡亂下,反正姑娘說了下棋不在輸贏。不經考慮果然接連損子,沒多久孟凡濤就輸了。


  貝元開自從摸透了姑娘的棋藝之後就一直信心滿滿,總覺得自己一定會贏,他指揮著棋子橫衝直撞,吃了對方不少的子,可最後他才發現自己的子在不知不覺中也被吃得十去七八,最終隻能遺憾地以和棋收場。


  囚牛與姑娘殺得旗鼓相當,一盤棋較量了許久。最後殘局之時,囚牛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懊悔不已。


  唯獨螭吻,遇到可與自己比拚棋藝的高手,他喜不自禁,抖擻精神與黃衣姑娘好好地下了一盤。他攻守兼顧,黃衣姑娘也是如此,雙方極難損子,至少下了數個時辰之後,螭吻才偶勝一招。黃衣姑娘也並非一時大意,而是竭盡所能卻於事無補,最終輸掉了這場。


  螭吻得勝之後,忽然眼前一花,再一睜眼,發現棋盤竟然已經重新擺好,其他三人的棋盤亦是如此。


  “怎麽,姑娘還要再下一盤?”螭吻疑惑地問。下棋雖然有趣,可時間實在是太長了。


  “其實,我們一盤都沒有下過。剛才與你們對弈的,不過是你們自己而已。”姑娘淡淡地道,“自己與自己下棋,可謂公平至極。可惜有人沒有耐性,有人不顧大局,有人一招失手,隻有一人戰勝了自己。”


  螭吻頓時明白過來:“難怪覺得姑娘棋藝精湛,有時數步棋都在姑娘的意料之內,原來對弈的是自己。姑娘厲害,竟能交替不斷地抹去我們的記憶。不過姑娘此舉為何?”


  “人最大的對手就是自己。運籌帷幄,離不開一個‘算’字。隻有擁有大智慧者,才可稱得上是‘才’。此關已過,請上三樓。”說完,黃衣姑娘就消失了。


  囚牛拍了拍螭吻的肩膀,喜道:“小弟,那個獲勝的人是你吧?幹得好!”


  螭吻也笑了笑,謙虛地說:“僥幸而已。”


  孟凡濤則懊悔不已,因為隻有他一個人是近乎主動放棄的。


  上了三樓,忽然聞到一股墨香。三層的牆壁上,掛滿了書法字幅。一張大桌上鋪開了一幅白卷,一位藍衣女子正在優雅地書寫著。


  “真是沒趣,原本以為金戈洞會像火雲洞中一樣大戰一場,沒想到淨是這些文縐縐的東西。”貝元開道,“鳳凰劍仙到底是個女子,喜歡的事物都和男的不一樣。”


  聽到這話,藍衣女子抬起頭來:“這位道友很想打嗎?那我讓你得償所願。不過有一個要求,必須按照我的套路來打。如何?”


  “沒問題,隻要是打就行了。不過,你的套路我根本不會啊。”貝元開回答道。


  藍衣姑娘笑了一聲:“我先打一遍讓你看看。”說罷,她一揮衣袖,場景忽然變了,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五人正站在空曠的沙灘之上,麵前突兀地立著一道高約兩丈的白牆。


  藍衣姑娘左手托著硯台,右手握著一杆毛筆。


  囚牛疑惑地問:“姑娘,你這是?”


  “你們四人仔細看好,我隻演示一遍。”女子淡淡地說。


  她用毛筆掭飽了墨

  ,走到牆的一端,開始舞動起來。貝元開與孟凡濤立即發覺,她正以筆為劍,施展一套複雜的劍法!


  女子的動作輕柔無比,如蝴蝶翩飛、鴛鴦戲水。玉手橫揮,如同春風拂麵,看似柔軟的筆尖卻在牆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四人嚇了一跳,她運筆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緊接著,姑娘又是兩記橫揮,牆上一共出現了兩短一長三道溝。


  “這哪裏是筆,分明是劍!”貝元開驚呼。


  藍衣女子的這三下橫揮,各有所不同。第一式橫擺有力,這應是割人之喉;第二式短促急驟,應是刺人之心;第三式大開大合,分明是一招將人斬作兩段之勢。


  而後,藍衣女子身形一晃,向上躍起,輕盈下落,如同仙女下凡一般飄逸。在空中她一左一右各一記大揮,在牆上留下了一撇一捺。落地後姑娘轉身左右騰挪身形,仿佛在躲避敵人的攻擊。她用筆不斷做出架招之勢,時而反擊一筆。忽然,她好像覓得了一次良機,手腕連動,抖出數筆,如果用的是劍,定然會舞出一個劍花。牆上“哧哧”作響,留下一個“口”字。


  之後,姑娘騰空飛起一腳,踢到牆上,仿佛被人阻擋一樣,借力倒躍出去,落地後忽然後仰伸臂,一筆正中牆上“口”字中央。


  “春”!牆上所有的筆畫構成了一個大大的“春”字。這個字如同藍衣女子的動作一樣柔美。


  春暖花開,


  陽光明媚,


  杏雨梨雲,


  草長鶯飛。


  春天的意境仿佛已被融進了這個字中。


  正在四人暗暗喝彩之時,藍衣女子又舞動了起來。這一次,她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招式剛猛,一改之前的柔媚之態。上下翻飛,身影淩亂,讓人目不暇接。


  夏日炎炎,


  酷熱難當,


  蟬鳴陣陣,


  火傘高張。


  末了,牆上出現一個剛勁有力的“夏”字。


  “夏”之後,應該是“秋”。女子的第三套劍法果然有著秋天蕭瑟的氣息。


  樹葉飄落,


  群雁南飛,


  夕陽西下,


  落日餘暉。


  那個“秋”字,運筆飄忽快捷,筆跡瘦勁,但至瘦而不失其肉,暢快淋漓,鋒芒畢露。


  最後一套劍法自然象征著“冬”。


  寒風呼嘯,


  大雪紛飛,


  冰霜遍地,


  號鳥不歸。


  冬天凜冽的景象,造就出凜冽的劍意。那個“冬”字一蹴而就,絲毫不拖泥帶水,女子的動作也非常剛硬,大多又急又猝,無限“冬”意蘊含其中。


  春、夏、秋、冬,四個大字,四樣字體,四式寫法,四套劍舞,四種韻味。更令人驚訝的是,自始自終,女子左手所托的硯台沒有濺出一滴墨,右手握著的毛筆沒有甩出一點汁,可見她的左手有多麽的平穩,右手又是多麽的自如。


  藍衣姑娘收勢,四人不禁鼓起掌來。這套劍法太美了,平生難得一見。


  藍衣姑娘柔柔地一笑:“好了,該你們了。”她手腕一翻,硯台與毛筆已經不見了,轉身向著牆壁輕拂衣袖,牆麵又潔白如初,寫字時留下的溝壑也都被填平了。在白牆左右兩邊,又冒出三堵一模一樣的牆。


  四人正在驚奇,忽然感覺手中一沉,每個人手裏都多出了一個硯台和一杆毛筆。


  “這是讓我們學你的動作寫字?”貝元開問道。


  “沒錯。我乃西鬥皇靈星君,我的考驗就是記憶力。能修煉到大乘境界,區區一套《四季輪回》劍法,應該難不倒四位。”


  “就這?小菜一碟!”貝元開自信對劍法過目不忘。以前跟著師父修煉時就是如此,不管師父使出多麽複雜的劍法,他總是能模仿得像模像樣。


  可真的舞起來之後,貝元開才明白,要模仿這套《四季輪回》,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動作,也許可以學個不離十,可力道、分寸、韻味可就差太多了。空打還好,偏偏還要在牆上寫字。


  力道不對,筆劃有粗有細;分寸不對,筆劃有長有短;韻味不對,字形就會變得怪模怪樣。貝元開剛寫了“春”字的三橫,就知道此事絕不容易,遂不再輕視,集中精神,一邊仔細回想藍衣女子的動作,一邊努力學樣。藍衣女子的劍法妙就妙在每一下都恰如其分,可見她已經將此劍法練到了化境。


  孟凡濤有了第二層大意的教訓,這次絲毫不敢懈怠,從進入三層之後就緊盯藍衣女子,仔細聽她說的每一個字,認真看她做的每一個動作。因此,他這回得心應手了許多。春夏秋冬,四個字寫得雖然沒有女子那麽意蘊悠長,但至少不難看,而且還稍稍具有了四個季節的韻味。


  最苦的是龍族的兩位。囚牛、螭吻的兵器都不是劍,要學一套陌生的劍法,著實難住了他倆。而且他們兄弟本是龍族,修煉成人形之後也隻是學會了認字、寫字而已,而這套劍法已經上升到了書法的範疇,兩人壓根就沒這水平。


  “如果換做是八弟負,寫這幾個破字還不跟玩兒一樣?”囚牛鬱悶地想道。正如他精通音律一樣,負的兵器就是鼉龍寒魄筆,寫字、書法、作畫等等是他的強項。


  動作歪歪扭扭,字自然也歪歪扭扭。不僅硯台裏的墨撒了一身,牆上也盡是星星點點的墨跡。寫完之後,囚牛和螭吻看了看自己麵前的白牆,又瞄了瞄對方的白牆,然後互相對視了一眼,一起捧腹哈哈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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