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瓊州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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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雲宗大門前。
“師兄,好像有人來了。”一名身穿白色道袍的年輕弟子道。他將手搭在眉梢,遮擋著飄落的大雨,望著遠方的天空。
“嗯。”旁邊一人應了一聲,極目遠眺,想看清來者的麵容,可無奈雨實在太大了,隱約隻能看見一青一綠兩柄仙劍的光芒,以及飛劍之上模糊的人影。
待仙劍飛近,他終於看清了來者的衣服是太清宗的紫色長袍,而且其中一人正是以前曾見到過的太清宗主李原嘯。“你快去稟報宗主,太清宗主來了!”
那名小弟子聽了,趕緊轉身向宗內跑去。
離大門還有些距離,李原嘯與餘瑞江緩緩下落,而後步行而來。這是修仙界的規矩。天雲宗的護宗大陣與其他六大宗相比範圍最小,僅僅罩住了宗門一圈,但是論防禦能力,卻是最強的,因為這個名為“陰陽兩儀天罡陣”的法陣是由天雲劍仙丁若海親自布下的。丁若海本就精通風水、陣法等玄學奧術,況且天雲宗處於扶琴、季蘭陰陽二氣伴生湖的中間,有地利之便,陰陽兩湖相輔相成,使得此陣的防禦能力提高了不少。
“不知是太清宗的兩位前輩到來,有失遠迎。”守門弟子恭敬地鞠躬。
“我們是來拜訪葉宗主的,不知道他可在宗內?”李原嘯問。
“在,兩位前輩請隨我來。”那弟子在兩人頭前帶路。
進宗之後,李原嘯似是不經意地問起:“小道友,貴宗有一位叫作‘晁仲偉’的弟子,你可認得?”
“哦,晁師兄啊,我認識。”那弟子答道,“我和他還挺熟悉呢。前輩如何認得晁師兄?”
“嗬,我並不認識他,不過他與我的兩個外孫倒是有些淵源。不知他是何人座下弟子?是何等境界?”
“晁師兄就是葉宗主座下弟子啊,境界應該是洞虛前期吧。”
李原嘯與餘瑞江聽了互相對視了一眼,沒想到晁仲偉竟然是葉申榮的弟子,這下可麻煩了點。
天雲宗雄偉的大殿鳶飛殿正對著大門,大殿的最高處雕有一隻展翅翱翔的鳶鷹,在氤氳盆地薄薄的輕霧之中若隱若現,頗有上天入雲之意。這座鳶鷹雕塑乃是天雲宗的象征,是當初天雲劍仙丁若海用鋒利的工布仙劍在片刻之間切雕一座巨石而成。
三人剛走過院中,鳶飛殿的大門開了,留著八字胡的葉申榮迎了出來:“原來是李宗主和餘長老,什麽風把你們給吹來了?快殿裏請。”
“冒然造訪,還望葉宗主見諒。”李原嘯拱手還禮。
“哪裏,哪裏。”葉申榮笑容可掬。
鳶飛殿內坐定之後,葉申榮開口說:“李宗主與餘長老竟冒此大雨前來我宗,想必是有重要的事吧?”
李原嘯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說:“也沒甚重要之事,我與餘長老路過此處,特來拜訪一下葉宗主。不知在此次萬仙大會上,貴宗收獲如何?”他怕葉申榮生疑,所以沒有直截了當詢問晁仲偉的事。
“嗬嗬,每屆大會還不都是如此?我天雲宗的煉丹術與鑄劍術均比不上太清宗,豈會有很多珍貴的丹藥與高品的仙劍?隻是用些普通的修仙物品換得一些宗內所需的藥材罷了。”葉申榮喝了一口茶,頓了片刻,他又道,“如此惡劣的天氣,實屬罕見,李宗主特地來我宗拜訪,我想不會隻為了問這點事吧?貴我兩宗友好已久,我們私下的交情也算不錯,李宗主若是有事,但說無妨。”
“那我就直說了。這次來主要是為了葉宗主的高徒,晁仲偉。”李原嘯方才在場院中就已經擬好了說辭。
“仲偉?他怎麽了?兩位怎麽會認識他?”葉申榮滿心疑惑,晁仲偉是二十七年前入的天雲宗,根骨頗佳,後被葉申榮收為弟子,短短不到三十年時間,已經修煉至洞虛前期,修仙速度著實驚人。晁仲偉本人又謙遜有禮,因此甚得葉申榮的喜愛。葉申榮納悶的是,晁仲偉大多時間都專心於修煉,很少出宗,不知李原嘯是如何知道自己有這麽一個弟子的。
“令徒與我兩個外孫有些淵源,因此認得。此次萬仙大會,我為外孫換得一塊玉佩,後來聽說玉佩本是令徒之物,我二人路過此處,就想來問個究竟。”李原嘯的話避實就虛,其實還是沒說清前來的目的,而且,這樣還可以從葉申榮的反應中推測,他與當年的慘案有無瓜葛。
果然,葉申榮會錯了意,他以為李原嘯要將玉佩歸還給晁仲偉,於是連忙道:“無妨,仲偉如今並不在宗內,已於昨日動身前往毒煉宗去了。仲偉能有幸結識李宗主的外孫,是他的榮幸,再者萬仙大會的交易自有公正,既然交換了,我就代仲偉做主,李宗主隻管將那玉佩贈予令外孫就是。”
既然葉申榮這麽說,李原嘯心中也就有數了,看來當年之事葉申榮並不知曉。不過晁仲偉極有可能與當年的慘案有關,否則他為何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去了毒煉宗,未免也太巧了。
“晁仲偉不在宗內,倒是方便我行事了。”李原嘯心中暗道,口中卻順著葉申榮會錯的意思往下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謝
過葉宗主了。我們不再相擾,告辭了。”
“李宗主與餘長老難得來此,何不多留些時日呢?讓我略盡地主之誼。”葉申榮挽留道。
“多謝葉宗主的好意,隻是大雨滂沱,許久未停,我們留在貴宗多有不便,待到天氣晴好之日,定再來拜訪。”李原嘯推托道,與餘瑞江都站起身來,一起拱手道別。
葉申榮也起身還禮:“那我送二位出宗。”
走出山門之後,三人再次道別一番,李、餘二人禦劍而起,向著北方飛去。
“宗主,看來我們要去毒煉宗看一看了。”餘瑞江道。
“那是自然。我們先往北飛出氤氳盆地之後,再往東麵毒煉宗而去,免得葉申榮看見生疑。”
……
話說這是數日之前,騰龍郡瓊州城。
瓊州乃是騰龍郡南部一座繁榮的大州,東麵不遠就是連綿的金烏山。這裏交通不便,東麵又有群山阻隔,按道理應是有些冷清的小城才對,可瓊州竟然大到足以與寧晉王都青州相媲美。原因很簡單:每年春天,騰龍郡內排行前二的宗派赤日宗與融陽宗都會在瓊州招收新弟子。赤日宗可是青龍大陸宗派之首,每年招收大會都有不計其數的望子成龍之人帶著兒子慕名而來,企望能送入赤日宗修仙。即便未能進入赤日宗,還可以去融陽宗再去試一試,所以瓊州的繁華完全是倚仗了兩個宗派的名氣。
瓊州的酒樓與客棧非常多,全城大街小巷每隔數十步就能找到一家,可即便如此之多,也難以招架每逢赤日、融陽兩宗招收弟子之時從青龍大陸各地蜂擁而至的人群。不過一旦過了那幾天,生意就逐漸冷清下來,因此許多店家都趁著人多時漫天要價,狠賺一筆。客人們也無可奈何,總得有地方住宿才行,被狠宰一刀也就認了。如果兒子順利通過了入宗測試,那父母必定心情大好,不再計較價格,往往還會點一桌豪華酒席好好慶祝一番。若兒子兩個宗派的測試都未能通過,那家長必會情緒低落,覺得千裏迢迢的苦都白吃了,路費、住費都白花了,更有脾氣暴躁者會與黑心的店家大吵大鬧一番。因此,瓊州地境素有如此童謠:
“瓊州大,瓊州好,瓊州客店真不少。
暖陽春,客人到,酒水菜肴價格跳。
店家黑,汗直冒,被宰一刀免不了。
既如此,為何要,望子成龍人之道。
赤日宗,門檻高,入與不入誰能料。
若能過,有人笑,千金慶祝不當寶。
失敗多,那可遭,暴怒撒氣一股腦。
來瓊州,看熱鬧,世間百態全知曉。”
如今已是秋季,早就過了開宗收徒的季節。瓊州內除了一些非常有名的酒家還算熱鬧,其餘大多都門可羅雀,甚至有許多小店幹脆關門歇業,待來年春天再重新開張。
城中有名的酒家獅子樓,依然是門庭若市。此處價格較為公道,酒菜花樣也多,遠近馳名。在獅子樓上靠近街道的欄杆處,一個瘦瘦的,留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正在獨酌。他背上背著兩個劍套,麵前桌上擺了幾道精致的小菜,還有三個大酒壺。山羊胡子麵帶一絲喜色,一盅一盅細細地品著騰龍郡的名酒登天客。
“天下間的七大名酒之中,還數這騰龍郡的登天客喝了最為舒坦。入口清朗甘冽,入喉辛辣醇香,入腹回味無窮。飄飄欲仙之感,仿佛登天之客。妙哉,妙哉!”山羊胡子咽下一口酒後,眯著眼睛,愜意地自言自語。
經過旁邊的店小二聽見了,接話道:“客官,您算是說對了。登天客,在七大名酒中香味最是持久,氣韻最是悠長。而我們獅子樓的登天客,在整個騰龍郡也是這個,”說著,他一撩肩上搭著的抹布,做了個豎大拇指的手勢,“如果我們獅子樓認第二,沒有哪家店敢認第一。”他的自豪之情溢於言表。
山羊胡子咧嘴一笑:“你這店小二還真不謙虛。那按你的意思,你們獅子樓的登天客是全青龍大陸最好喝的嘍?”
店小二洋洋得意,搖頭晃腦地說:“客官,您可別懷疑。我們獅子樓的登天客,無一瓶不是珍藏了數十年的佳釀。原本選作釀酒原料的穀類與薯類都是極佳的品質,結合我獅子樓的獨門釀製秘方,經浸淫釀酒數十年的大師之手釀造,而後更是儲藏了至少三十年之久。您說,就這品質,能不是第一嗎?”
店小二的話說得很響,為得是能讓二樓的客人都能聽見。客人們聽了小二的話,都麵露笑容,先不論他的話靠不靠譜,光論這登天客的味道之香醇,相信找遍騰龍一郡也無出其右者。
“小二你先別吹噓了,趕緊幫我找個座吧!這鬼天氣,真倒黴,撐著傘都擋不住。”從樓梯處上來一個下半身濕透的年輕人,他身著白色的長袍,手中收攏的油紙傘正滴著水。
店小二環視一周,沒找到空桌,於是點頭哈腰地說:“不好意思啊,這位客官,樓上沒空桌了。樓下也沒有空位了嗎?”
“你這不是廢話嗎,下麵有空位我還上來幹嗎?真是死腦筋。”那人好像心情不太好
店小二雖然沒什麽文化,可是看路道還是會的。這人身上的長袍、背上的劍套都表明了其修仙者的身份。店小二暗暗咽下一口唾沫,心道這等客人可是惹不起的,於是賠著笑連聲道:“抱歉,抱歉,實在是抱歉。”
“道友若不介意,可與我同桌而坐。”山羊胡子忽然道。
修仙者循聲望向欄杆旁邊,山羊胡子正笑眯眯地望著他。
“他稱呼我為‘道友’,看來他也是個修仙者,可他的服飾又不是哪個宗派的弟子,估計是一名散修。”年輕人心中揣摩著,口中稱謝:“既然道友如此盛情,那在下卻之不恭了。”說罷,他走到了山羊胡子對麵的位子,坐了下來。
山羊胡子問:“不知道友是何門派?如何稱呼?”
“在下米俊良,天雲宗弟子。道友呢?”
山羊胡子驚喜道:“我說怎麽這身衣袍看著略微有些眼熟,原來是天雲宗的道友,失敬,失敬。在下乃是一介散修,複姓公孫,單名一個央字。”
“原來是公孫道友。唉,還真是要感謝你勻一位置於我,要不我還得冒雨去尋他處休息。”米俊良拱手稱謝。
公孫央顯得很是豪爽:“哎,這是哪裏話。你我皆是修仙之人,勻一位置又有何妨?”他向正在倒茶的小二一揮手,“小二,這裏再上幾個熱菜,要好的,再端上三壺酒來!”而後,又對米俊良道,“這一桌酒菜還請米道友不要客氣,都算在我賬上。”
米俊良再次拱手稱謝:“既然公孫兄如此爽朗豁達,那我就不推辭了。”
聽到米俊良對自己的稱呼從“公孫道友”變成了“公孫兄”,公孫央有些飄飄然,他熱情地說:“米兄盡管享用美酒佳肴便是。不知米兄前來騰龍郡所為何事?”
米俊良答道:“瓊州東麵不是金烏山嗎?我師父,也就是天雲宗主,命我送一封信給赤日宗主。本來送完信就沒事了,我還想在回宗路上順路遊覽一番,可誰想剛下山就下了這麽大的雨,買了把油紙傘都遮擋不住卷著雨點的大風。公孫兄呢?是雲遊修煉路過此處嗎?”
“不是,我來騰龍郡是參加萬仙大會的。大會結束後,我就一路南下遊玩,來到了瓊州。剛想離開,結果天降大雨,幹脆就進了這獅子樓飲酒觀雨,等雨停了再走。”
“公孫兄真是好興致啊。在這欄杆旁聽雨觀景,品嚐小菜,痛飲美酒,再加上兄台爽朗的性格,當真讓我心中的鬱悶一掃而空。來,今日有幸結識公孫兄,又承蒙公孫兄熱情款待,我先敬你一杯!”米俊良舉起酒盅。
“米兄也是豪爽之人,我公孫央平生最愛結交朋友。來,幹!”
喝了酒後,小二又上了幾個色香味俱全的熱菜,兩人開始邊吃邊談。
“公孫兄,不知你在這屆萬仙大會上有何收獲?”米俊良隨意地問道。
這句正問到公孫央心裏最美的事,於是他麵露喜色地回答:“有,大有收獲呢!我在這屆大會上,終於換到了自己心儀的仙劍。”
“哦?那我要恭喜公孫兄了,難怪你背著兩個劍套。不知是何品級的仙劍?”
公孫央開始有些猶豫,要不要如實說出紅薔仙劍的品級,而後一想,以米俊良天雲宗弟子的身份,應該不會在意他這柄中品仙劍。“乃是一柄中品仙劍。”他湊近米俊良,小聲說道。
米俊良覺得有些好笑,區區一柄中品仙劍還這麽神秘,看來公孫央實在是沒見過什麽好東西。“中品啊。可否借我一觀?”
公孫央思索片刻:“米兄,不是我不肯,隻是此處人多眼雜,有財可不能外露啊!要不然等尋得一處僻靜之地,我再將仙劍拿給你看,如何?”
米俊良忍不住笑了:“公孫兄心思縝密,所言極是。那好,我們繼續飲酒賞雨!”
兩人就這樣一直喝到天黑,大雨依然沒有停止的意思。於是他們又一起前往雪晴客棧投宿。
第二天,大雨依然在下。米俊良等不及了,想要回宗。公孫央本就沒有什麽特定的目的地,於是就和他一起結伴而行。由於米俊良還是和合境界,不會禦劍,因此出了瓊州之後,公孫央帶著他向騰龍郡東南方的霄州飛去。
大雨影響了行進速度,兩人禦劍飛行了三日,還未到達霄州地境。途徑一座矮山的山腳處,有一座年久失修的亭子,六跟柱子塌了兩根,整個亭子頂端斜掛著,牌匾已經掉在地上摔碎了,上麵滿是泥濘。透過雨水的衝刷,依稀能看見牌匾上的三個大字南山亭。
這裏乃是一座荒山,山上、山下都是碎石,一棵樹木都沒有。兩人累了,鑽到亭子裏休息。
米俊良甩了甩衣袖上的水,道:“公孫兄,多謝你,冒如此大雨帶我同行。”
“哪裏,我與米兄一見如故,本又漫無方向,如此同行也是樂事。”公孫央笑道,“對了,米兄,前番在獅子樓初識之時,你曾提過要看我的中品仙劍,現在正好四野無人。”他“噌”地一聲抽出背上的紅薔仙劍,劍鋒被風吹得微顫,劍身紅光縈繞,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