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三章 試探
李清霞一向以為百姓們為君王盡忠，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是毫無疑問的，她從未想過百姓們的感受，此時聽陳梟這麽一說，不由的感覺自己似乎真的不應該替百姓們做主。然而很快儒家那一套忠君思想便湧上心頭，正色道：“忠乃是大義，百姓們忠君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君王死於社稷，百姓們自然也要跟隨！否則便是不忠不義之徒，豬狗不如！”
陳梟忍不住罵道：“放屁！”李清霞一愣，她完全沒想到比狐狸還狡猾城府如此之深的燕王居然會口出穢言。
陳梟冷笑道：“照公主這麽說的話，你們西夏就更應該投效我們燕雲了！須知，你們當初是中原王朝的臣下，卻反叛稱帝，割據西北，這豈不是大逆不道不忠不義豬狗不如的行為？”
李清霞啞口無言，饒是她智謀不凡機變百出，也沒法反駁陳梟這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不是說任何人都應當無條件地忠於君王嗎，否則便是不忠不義豬狗不如，那麽你們西夏人當初就是這麽做的，這豈不是說明你們西夏人就是豬狗不如的東西？
陳梟緩和了語氣，“忠於君王從來就不是天經地義的！儒家那套說辭不過是用來愚弄百姓統製百姓的工具！”李清霞心頭一震，她聰慧絕倫馬上就理解了陳梟的意思，不由的覺得陳梟說的才是對的，隻是雙方處於敵對關係，即便讚成對方的觀念，也是不能說出來的，否則豈不是助長了對手的氣勢，而滅了自己的威風。
陳梟繼續道：“公主聰慧絕倫，想必能夠理解我說的。其實人類社會與禽獸的社會又有多大的不同呢？狼王、猴王、鹿王，那都是它們群體中為大家服務的角色，比如麵對外敵的入侵，這些王都得首當其衝，否則就沒有資格做王。王便是如此，是大家選出來的，地位自然崇高，責任卻更加重大！若他不能為大家服務，有何資格成為王？禽獸尚且如此，難道做為萬物靈長的人類還不如禽獸嗎？社會的一切行為應當是為大家服務的，而不是為了一家一姓甚至某個人來服務的！因此君王隻能為百姓們去做什麽，而沒有資格要求百姓們做什麽？”
李清霞冷笑了一下，“沒想到燕王不禁勇悍狡猾，口才居然也這麽好！‘舌燦蓮花’這四個字用來形容燕王，真是再恰當也沒有了！”
陳梟笑道：“公主過獎了！如果我說的沒有道理的話，就算舌頭能翻出再多的花來，也不會有任何用處！我燕雲的兵鋒軍威就不用多說了，公主這一路來到汴梁，又在汴梁住了這幾天，相信以公主的智慧能夠看出雙方社會的優劣！西夏若並入我燕雲，對於西夏百姓來說絕對是大好事！既然對於百姓有利，公主何樂而不為呢？”
李清霞瞪著陳梟，神情古怪，有些迷茫，有些憤怒，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陳梟隻是微笑著看著她。
李清霞突然大聲道：“再多的好處，也不能與尊嚴相提並論！！”
陳梟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不錯！人生百年，何必為了一點點利益而低下高貴的頭顱！”李清霞一愣，她原本以為對方又會舌燦蓮花來反駁回自己的話，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會讚成自己的觀點，今天對方給她的意外實在是太多了。
陳梟看了一眼李清霞，微笑道；“然而一家人之間有了矛盾，然後和解，是很正常的事情，也算不得什麽丟臉甚至有傷尊嚴吧！黨項人，也是炎黃子孫，祖先也是三皇五帝，和我們漢人、契丹人、女真人都是一樣的，既然是一家人，並入進來，也不過是回家而已，有何損傷尊嚴可言？”
陳梟的這番話語和誠懇的態度打動了李清霞，然而李清霞卻還是覺得這樣不妥，她的心底雖然認同了陳梟的說法，卻還有著不甘心的情緒，覺得大家既然都是炎黃子孫，憑什麽統一天下的就一定要是你們漢人，而不能是黨項人？說到底，還是一種驕傲的情緒在作祟。
李清霞看了一眼陳梟，“燕王跟我說這麽多其實又有什麽用呢？我隻是父皇的一個女兒，而且還是一個被剝奪了權力的女兒，我有任何想法，對於大夏來說也不會有任何的影響力！燕王找錯人了！”
陳梟嗬嗬一笑，“酒席上咱們閑聊而已，我姑妄說之，你也姑妄聽之，不必當真！”李清霞以為陳梟又會來一套極具蠱惑力的說辭，卻沒想到他會如此輕描淡寫地把這個話題給撇掉了，心中不由的升起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來。
陳梟拿起酒杯把酒水喝了，金秀英見狀，趕緊過來又給陳梟斟滿了。陳梟笑著對李清霞道：“公主如此美麗，何必為這些事情傷腦筋，隻須嫁個如意郎君好好過日子就是了！”
李清霞心中懊惱，隨即警覺起來：‘從剛才開始，我的情緒便被他左右了，完全被他牽著鼻子走，可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一念至此，便將懊惱的情緒壓了下去，抬起頭來，微笑道：“多謝燕王關心，我現在還不想成家！”
陳梟吃了口菜，笑道：“匈奴未滅何以為家？”
李清霞微微一笑，點頭道：“不錯！”
陳梟嗬嗬一笑，看了一眼耶律特裏，“沒想到我們燕雲竟然變成匈奴了！”李清霞笑道：“這可是燕王說的，我可沒說過。”頓了頓，“燕王的雄心壯誌隻怕不是匈奴人可以相比的！”陳梟笑而不語，給人高深莫測的感覺。李清霞最不喜歡這種情況，她想要摸清對方的底細，卻總是隻見影子卻看不真切。
李清霞見陳梟不說，索性挑明了：“我看燕王是想要建立一個堪與漢唐相提並論的強大帝國！！”陳梟大笑起來。李清霞盯著陳梟，想要看明白他的心意，隻感覺他的笑聲有憧憬也有惋惜，有向往也有驕傲。李清霞瞬間明白了陳梟的心意，不由的心頭一震，拿著酒杯的手掌輕輕一顫，嗆啷一聲，酒杯摔到地上。
陳梟微笑著問道：“公主不舒服嗎？”
李清霞深深地看了一眼陳梟，心裏道：‘沒想到你的野心，比我預料的還要大的多！蒼天之下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人物！’隨即心念電轉，想西夏該如何自保，覺得如今的情況就好比當年戰國末年強秦崛起之時的情況，諸國要自保唯有一條路，那就是聯合，真正的聯合！李清霞覺得單就如此還不保險，又想到了一個主意，對陳梟道：“燕王，我想和你打個賭？”
陳梟和耶律特裏相視一眼，陳梟微笑著問道：“打什麽賭？”
李清霞道：“兩年之內，燕王若滅不了我大夏，便有生之年再也不可對大夏用兵！！”
陳梟想了想，點頭道：“可以！我就答應你！若兩年之內滅不了西夏，我有生之年就不再對西夏用兵！”
李清霞大喜，急聲道：“燕王是天地間第一的大英雄，可不能說話不算數！”陳梟微笑著點了點頭，“我既然答應了你，就絕不反悔！不過今年隻剩下三個多月了，不能算，從明年開始的兩年！”
李清霞點頭道；“好！就這麽定了！”
陳梟笑道：“慢點慢點！”
李清霞大怒：“燕王要反悔？”
陳梟笑道：“既然是打賭，總不能隻賭我一家吧，你們西夏也得拿出賭注來才行，否則這就不成為賭了！”李清霞皺眉道：“我方若敗，國家都滅亡了，還有什麽賭注可言？”陳梟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看了一眼李清霞，“這個賭必須是和西夏的君王之間，以公主目前的情況隻怕也沒法跟我打這個賭！我隻給公主三個多月時間，來年開春之前，如果公主無法成為西夏之主，這個賭約便作廢，因為西夏國不是你的，我跟你賭西夏國根本就談不著！”
李清霞低頭皺眉，默不作聲。
陳梟繼續道：“如果公主成為了西夏之主，這個賭約便正式開始了。我若輸了，便是剛才公主說的那樣，可如果我燕雲大軍兵臨興慶府城下了，我也不想多做殺傷，就請公主主動開城投降！……”
李清霞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陳梟笑了笑，“還有一點，你如果輸了，得嫁給我手下的一個將領！”李清霞一愣，隨即大怒，瞪視著陳梟。陳梟笑道：“你別生氣，其實這也不委屈你！我麾下，嶽雲、陸文龍等，哪一個不是威震天下的悍將，哪一個不是年輕英俊，公主崇慕英雄，相信不會不喜歡他們的！”李清霞通紅著嬌顏瞪視著陳梟，半晌才問道：“這算是賭注嗎？”陳梟點了點頭，“是的。”李清霞猶豫了一下，抬起頭來看向陳梟，“我答應你！”
陳梟笑了笑，端起酒杯，“賭約已定，且看世事如何發展！”
李清霞見陳梟好整以暇的模樣，心裏不由得打起鼓來，然而賭約既然已經訂立，就不必再去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