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13. 逝去的終點 （十一）
門吱呀一聲開了，裏麵走出一個素衣婦人。
這個人年紀不大，隻有三十來歲，容貌很美。
她見了我，上下打量一番，對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進來。
我以為這人便是師父說的前輩，不敢怠慢，微微欠身一禮，低頭進了正屋。
屋子裏的陳設很簡單，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很舊，桌子上擺著兩碗飯和兩碟小菜。
黃土的窗台上麵，竟然放著一罐話梅糖的糖紙。
我有些驚訝，指著這糖紙問：“這不是小子……這不是沈鴻蒙常吃的那種麽？”
婦人已經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平淡道：“他是在這裏長大的。”
“難怪，難怪。”我看婦人似乎不願深談，便沒有在說什麽，而是在她對麵的椅子上也坐了下來，正尋思著怎麽開口說這件事。
裏屋一陣咳嗽聲傳來，門簾一翻，一個老頭走了出來。
天氣並不冷，可是那個老人卻披著一件大皮襖，顫巍巍的搬個凳子坐下，伸手端過了我麵前的飯碗吃了起來。
我有些尷尬，原來這個碗裏的飯不是給我準備的。
老人邊吃便問道：“如果讓我去三仙島，便不必開口了。”
我聽了這話才明白，這位老人才是師父口中的那位高人，趕緊說道：“您誤會了，我不是為了這個而來。”
老人頭也不抬道：“那你為了什麽來？”
我斟酌了一下道：“我叫陳木易，之前受兄弟所托執掌過金鼎一段時間，後來又還給了我的兄弟。
可是最近，我的這個兄弟被Zero的人殺死了……”
兩人的目光齊齊一愣，驚訝的朝我看了過來。
“老六死了？”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我有些傷感的點點頭，扼要的把事情提了一下，繼續道：“我為了給他報仇，用苦肉計毀了句芒的身體，但是還是打不過對方。
無奈之下才想起我師父李十八曾經告訴我，若是實在打不過就往貫頭村跑，向您求援。”
老人和婦人對視了一眼，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沉默了一下，老人笑了：“我當是讓我出山當和事老，卻不知是向我索命來了。”
我神色一變，原來這個老人家打不過句芒。
我沒想到把強敵冒然帶給他會是這樣的結果，立刻站起身扭頭朝門外就走。
若是因為這件事情就讓他送命的話，那麽便是用他拚掉自己的命來換我的命。
我堂堂男兒，豈能因為自己的私事讓別人送了性命。
這種事情我是絕不肯幹的。
十四．
老人見我離開，奇道：“你大老遠跑來，怎麽這就走了。”
我腳步沒停，頭也不回道：“我不知這會讓您送命，若我知道絕不會來這裏的！”
老人嗬嗬笑了：“晚了！李十八既然算到你會來我這裏，那麽早就算到結果了。我和他認識這麽多年，他心中想的是什麽，我還會不知道麽？”
我還沒走出院門，卻見句芒已經堵在了院門口，惡狠狠的瞪著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正想要硬衝過去，身後老人已經出了屋一把搭在了我的肩頭。
老人樂嗬嗬的說道：“罷了，罷了，原本我早就打算將這把老骨頭丟進那貫頭山裏，去裏麵拿回一樣東西。
如今能有一些別的事情做也是求之不得。
不過，進山拿東西的事情可就要靠你了。”
老人慈眉善目的看著我，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擠在了一起。
我神色複雜的點了點頭。
“爺爺！”婦人目中含淚。
老人見我應允，臉上的皺紋舒展開，溫柔的轉頭看著身後的婦人道：“靈兒，你別難過，我早就該死在那場大戰之中了。
這些年我一直苟延殘喘強撐著一口氣，就是不想讓昆侖一脈的道法失傳。
可是這幾年，我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李十八既然讓這個少年到這裏來，自然是想幫我了卻平生所願。”
老人轉頭看向我，笑眯眯的說道：“小夥子，你聽好了，我叫白龍，師承昆侖一脈。
當年昆侖的開山祖師感悟天道，曾經在三千大千世界中發現了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裏天地法則和我們的不同。
我們這裏的光，綿延悠長，斬不斷，切不開。
那個世界裏的光卻猶如絲帶，本身是一段一段的。
這些光百轉千回，蘊含獨特的天道和力量。
後來祖師潛心鑽研，終於想出利用這些光的法子，這才有了昆侖的道術。
那些一段一段的光，後來也被稱為天地元氣，就成了昆侖道術的根基。
後世昆侖弟子在使用道法的時候，就要到那個世界裏取天地元氣來用。
自此以後，昆侖千百年來生生不息，從來沒有斷過道統，門中曆代傳人都是當世的頂尖高手。”
我靜靜聽著，知道白龍這是在交代後事，垂首不敢看他的眼睛。
說到底，還是我把禍事帶給了他，可如今句芒已經堵在門外，我再說什麽也是枉然了。
我的心中慚愧，不知如何開口。
老人看著麵帶愧意的我，笑容更深道：“可是我昆侖道統綿延不絕，其實卻不是靠的這術，而更在道。”
老人向前走了幾步脫下了身上的皮袍，扭頭指著我的心口說道：“我昆侖所傳之道，就在正心二字。
想當年，海皇白澤以為我的根基全在那個元氣充盈的世界。
於是他強行開出一片天地將那個世界包裹住，自此以後我便再也沒有辦法調集那個天地的元氣，成了廢人。
我的這具肉身也被海皇擊毀，他以為這樣就能殺了我。
可是海皇哪裏知道，我昆侖的真正根基不是那個，而是在道。
這道，就是正心二字。
隻要一身正氣，道心不破，哪怕肉身殘缺，天地不全，我也決不會死！
這昆侖道統也如天地正氣一般，決不會斷絕！”
老人解開了身上的衣物，露出裏麵幹枯的身體。
他的身體上滿是一道道恐怖的貫穿傷，透過他的肋骨，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跳動的心髒和一起一伏的肺葉。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老人沒有理我眼中的異樣，握著我的肩膀說道：
“我原本想將昆侖道統傳給我的這個孫女，可是她跟著沈鴻蒙還有老六他們一起進過一次貫頭山，在山中見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後來她因為沈鴻蒙的一些做法心懷怨恨，難以做到正心二字了。
若是昆侖的道統到了她的手上，恐怕會害了她。
你這個人我早有耳聞，你在外麵做的那些事，我也知道不少。
從你剛才的表現來看，別的不說，單論正心這兩個字，你很不錯！
當初我曾向李十八問過一卦，他說會有人來繼承昆侖道統，如今便應在你的身上。
李十八這鐵掛仙的名頭，果然名不虛傳。”
老人渾濁的眼睛裏露出別樣的神采。
門外的句芒卻有些不耐煩了，喊道：“老不死的，後事也該交代完了吧，趕緊讓我送你們上路。”
我回頭看向句芒，眼中升起一絲怒意，正要開口。
白龍卻笑眯眯的止住了我說道：“孩子，莫怨恨。今日你且看便是了，以後需要你拚命的地方還很多，不要著急。”
說罷，白龍空手一揮，從衣服中抽出一根拂塵上下一揮。
他身上的氣勢驟然大變。
隻見他的頭發逐漸變黑，一身襤褸的衣服也煥然一新，臉上老樹一般的皺紋如同被洗刷了汙垢的孩童一般，變得潔白細膩。
轉眼間，老人已經變成了一個鶴發童顏的中年道人。
這道人一身青色素服，頭戴蓮花冠，身背七星劍，渾然不見之前殘破邋遢的樣子。
“你且看好，我所學的乃是昆侖正統，上清變神訣。這部道門功法共有雷霄，玄火，煉神三部，習之可蕩世間邪魔！”
句芒見白龍現出了道士模樣，終於再難保持平靜，氣急敗壞道：“你……你不是法力盡失，已成廢人了麽？”
白龍的眼中終於現出一絲怒意，開口道：“你試過不就知道了？”
我的耳中傳來白龍的傳音聲：“我現在所用的力量乃是我畢生所修，一旦用盡我便灰飛煙滅。
你且凝神觀看，我會將如何溝通那個世界的辦法一起傳授給你。
雖然現在它還被白澤封印著，倘若有一天封印鬆動，你便可以重振我昆侖一脈。
望你謹記正心二字！
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