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8. 弦的世界葉 (十)
九.
老軍人迷茫的站在一棟小區的樓下,有些困惑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似乎還沒從剛才的飛身一躍中回過神來。
打量了片刻,他笑著放下了手抬頭朝這棟樓望去,樓門牌上清楚的寫著:
白玉京小區十二號樓。
“果然和陳木易說的一樣啊。”老軍人歎道。
他搖搖頭也不再多想,走進了樓裏上了電梯,在樓層選擇上按下了五。
電梯很快就停了,老軍人走出電梯左右打量了一下,這樓道很窄,樓道的左邊和右邊完全一樣的,這讓他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廢了這麽大的力氣,可別走錯門才好。
正在他猶豫的時候,其中一間屋子裏傳出一個男人夾雜著咀嚼和吞咽的聲音:“門沒鎖。”
老軍人一笑,打開了那扇防盜門卻不走進去,站在門外麵樂嗬嗬的說:“見你一麵可真不容易。”
屋子裏麵是一個穿著髒兮兮白背心的油膩胖子,這會他正抱著半隻烤雞已經吃到了收尾階段,臉上手上蹭的油光瓦亮的。
這個胖子正是路西。
“你這家夥,”路西擦擦嘴,咽下了最後一口烤雞,“來都來了,咋連門都不進。”
老軍人的笑容卻有些發苦,指著防盜門的門框說道:“你這門可不好進啊,一進這門生死便由不得我做主了,我當然要小心些。
要不是這些年你守信承諾的名聲,別說進門了,就是來我也不敢來的。”
路西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下說道:“好吧,你想怎麽樣?”
老軍人單刀直入道:“用我這條老命,換三個問題的答案。”
“行!”路西答的幹脆利落。
老軍人這才邁開腿走進了路西的房子裏。
房間裏很亂,中間擺著一個玻璃茶幾,那一大塊玻璃已經碎的快成粉末了,卻還支撐著沒有散掉。
牆上掛著一個空調,牆角擺著一個電視,屋子的另一邊還有一個電腦桌和一台老式電腦。
一邊牆壁上有一道醒目的大豁口,牆角有個長沙發。
屋子裏唯一比較幹淨的,就是窗台上一排巴掌大的搪瓷酒壇,每一個上麵都貼了標簽。
剩下的就是七零八落的椅子了,一把椅子上麵還有吃剩的半隻燒雞。
路西就坐在一把破爛不堪的電腦椅上,盯著那台夾雜著大量雪花的黑白電視機屏幕。
他似乎有些不滿,皺了皺眉起身走上前去,狠狠的拍了拍電視,圖像似乎清楚了一點,他這才滿意的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老軍人看了一眼電視上的圖像,裏麵正是陳木易一行人和海字門門下爭鬥的畫麵。
“咦?”老軍人有些詫異,“怎麽樣了?”
“這算一個問題麽?”路西道。
“當然不算。”老軍人苦笑著搖搖頭,“我可不想就這麽浪費掉提問的機會。”
“無所謂,這個就當我送你了。”路西隨意的說道,“說要打三場,現在一比一。”
說著,路西又把椅子上那半隻燒雞抄起來,伸手遞給老軍人問道:“你吃麽?”
老軍人臉色驟然一變,緊閉著嘴唇趕緊搖了搖頭。
“看把你嚇的。”路西無奈的搖搖頭,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老軍人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我現在可以提問了麽?”
路西點點頭。
“我父親還活著麽?”老軍人緊緊的盯著路西的眼睛問道。
“死了。”
“那麽他在這間屋子裏了?”老軍人目光炯炯。
“不在。”
老軍人的眼神明顯一滯,緊接著又追問道:
“他是怎麽死的?”
“自殺。”
老軍人的臉上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表情,隨即眼中露出一絲悲傷,緩緩的坐在了椅子上。
過了半晌,老軍人歎了一口氣道:“想不到我這一條命就隻換來了這六個字,也是可笑到家了。”
“但你還覺得挺值得的,不是麽?”路西一臉壞笑,“你在決定來我這裏的時候,就不該抱有任何希望的。”
老軍人又歎了一口氣,臉上卻露出了一絲決然神色。
“我還要跟你做一個交易。”
“你連命都給我了,還有什麽能打動我的麽?”路西一臉無所謂道。
老軍人看著路西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如果說,我願意用現在的模樣留在這間屋子裏呢?”
路西啃燒雞的嘴停住了,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驚訝和鄭重的表情,不可思議的看著老軍人的眼睛問道:“你是認真的?你以現在的模樣留在我的房間裏,可意味著……”
“意味著我是活著走進的你屋子裏的,不是死後才來的。
也就是說,我是自願進來的站在你這邊的,不是被迫的。”老軍人不等路西說完就接了下去。
“有點意思。”路西笑了,“好多年沒遇到過這麽有意思的事情了。
我是精五門的頭號死敵,但是你——這個官字門曾經的話事人——卻選擇公然站在我這邊。”
“說到底,我官運異殤四門和你其實並沒有什麽仇怨,你的死敵隻是一個海字門。”老軍人淡淡道,“我這麽說你總該相信了吧。”
“精五門又內亂了?”路西神色黯然,也不知道是感歎還是疑問。
老軍人點點頭,像是沒有聽到那個又字是的。
沉默了一會,路西問道:“你想交換什麽?”
老軍人指著電視屏幕說道:“我要你保這個人平安。”
“老六?”路西眉頭一挑。
“陳木易!”老軍人斷然答道。
“你不必試探我。”路西笑了,“換一個條件吧。”
“好吧,看來那個血目僧沒找到的,曾經出手維護陳木易的人真是的你。”老軍人也笑了,“那麽這個提不提你都會做,不提也罷。”
“我們需要幫忙。”老軍人道。
“這個沒問題。”路西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即便你不說,看見精五門內亂我也會很高興插上一手的。”
“還有,我要知道真相,關於我父親去世的真相。以及,一切的真相!”老軍人收起了笑容,認真的說道。
路西歎了口氣:“人人都想知道真相,可知道了又怎麽樣,還不是一個一個像鴕鳥一樣,寧可把腦袋埋進沙子裏也不敢相信。
這個世界就好像一個人,人本身並不好看,但是披上一身皮再穿上衣服就好看的多了。
可你偏偏扒掉人身上一身光鮮的衣服,甚至還要扒掉那一層人皮,去看裏麵那些血淋淋的東西。”
路西盯著手裏的小人淡淡問道:“為看這玩意就堵上你的一切,值得麽?”
“如果僅僅是看這種東西,那麽自然是不值得的。”老軍人穩了一下心神道。
“可是現在那個穿著光鮮的人身體裏卻有一個巨大的毒瘤,這顆毒瘤在不停的掠奪著這個人的生機。
對於這樣一個病入膏肓的人,若是沒有醫生切開皮膚拔出毒瘤,這人就必死了。
你也看到了,已經有多少人都倒在了這顆毒瘤之上。”
老軍人的表情慢慢的鎮定了下來,毫不猶豫的說道:“總要有人承擔手術風險的。”
“可若是這人已經根本無藥可救了呢?”路西問道。
“那至少也要在他死前給他留下一個孩子來。”老軍人堅定的說道,“這是希望的火種。”
路西沉默了很久,點了點頭。
“好吧,我答應你,不過你們要做的事情總要有個代號吧?”
老軍人答道:“我們叫它火種計劃。”
路西再次點點頭,伸手又拿起吃食準備吃。
電視裏,弱水湖底的第三場比試已經快要開始。
海字門的一個鬥篷人已經脫下了鬥篷走了上來。
這人是個十幾歲的小孩,穿著一身黑色的潛水服。
一直神色淡然的路西看到這個人,瞳孔立刻猛地一縮,手中快要入口的吃食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中露出毫不掩飾的怒色。
路西沉默了好一會,這才重新坐了下來,眼睛卻再也沒有從那人身上挪開半分。
老軍人看了一眼那個人的身影問道:“這是你第幾次見到他了?”
路西陰沉道:“和你差不多吧。”
老軍人斜了路西一眼搖搖頭說道:“差不多?我看你的表情可是差的多了。”
路西的臉色更加難看,死死的盯著電視,一句話也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