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8. 弦的世界葉 （八）
七．
歐洲山林的古堡裏，路德坐在燈火輝煌的大廳之中。
老軍人打開門走了進來。
這扇門是純白的金屬色，頗有一些科幻風，和古堡的厚重石頭牆壁格格不入。
老軍人關上門，這扇門憑空的消失在灰黑的石頭牆壁上，連同門裏乾坤的實驗室一起消失了。
老軍人走到長桌之前笑道：“好多年不見了，門主大人。”
路德溫和的笑了笑道：“是啊，好多年不見了，老夥計，你這次是來討債的吧。”
老軍人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說道：“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當年我繼任官字門話事人的時候，在你這裏為你拚過一次命，你也承諾過為我卜算一卦。
這一卦當時我沒有用掉，現在我需要用它了。”
路德道：“如果說算卦的話，李十八的能力也不在我之下的，你又何須求乾坤把你大老遠送到我這裏來。”
老軍人眼帶笑意的看著路德：“你算算不就知道了？”
路德搖搖頭：“算卦很累的。”
“好吧。”老軍人不再繞彎子，單刀直入道，“李十八說，‘這事必須來問路德才行，否則味道不對。’
嗯，這就是他的原話了。”
路德哂笑道：“李十八真是越來越懶了。
也罷，我欠你的始終都要還的。
說吧，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
老軍人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認真的問道：“我想問問仙人事情。”
路德眉毛一挑，有些驚訝的看著老軍人道：“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老軍人神色肅然，沒有說什麽。
路德眼中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歎了口氣道：“好吧，不過仙人比我厲害的多，我能算到的事情都是他允許我知道的。
而且我在卜算任何事情的時候，他都清楚的知道我卜算了什麽，就連我們今天的談話也躲不過他的眼睛。”
老軍人嚴肅的點點頭。
路德無奈的說：“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勸你了，你問吧。”
“先前仙人曾經出手一次，算是試探也好，警告也罷，我們平安的過來了。
李十八曾說，在歸滅之前，仙人還會有一次大動作，我想知道這是不是已經不可避免了？”
路德聽了這話，沉默了一下答道：“是的。”
老軍人眉頭一皺，再問道：“也就是說無論我們做什麽，這件事情已經是必然了？”
路德毫不猶豫的再次說道：“是的。”
老軍人緊緊的盯著路德問道：“那麽歸滅是不是也不可避免了？不管仙人做不做這件事情？”
路德深深的看了老軍人一眼道：“是的。”
老軍人歎了口氣又道：“請把這個答案告訴老六。”
路德點點頭。
老軍人剛要往下問，路德卻皺眉道：“我知道你一定還有其他的問題，但是仙人送來一條消息給我，還請你先聽聽。
這條消息我一字不落的轉達，至於怎麽決定就是你的事情了。
仙人說：‘你下麵的問題，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答案，所以還是你自己來當麵問我吧，反正你已經決定要見我了。
至於來的辦法，我已經給你開了一條近路。
隻要你爬上路德的高塔，打著手電從天井跳下來，就能見到我了。’”
老軍人皺了一下眉頭，不過隨即就舒展開，笑著點點頭。
路德眉頭卻皺的更緊了，開口問道：“你真的想好了，要去見他？
你知道一進他的門可就再也出不來了。”
老軍人看著路德，似笑非笑道：“這些年我在官字門話事人的位置上，不得不謹言慎行，現在卸任了才終於輕鬆下來。
卸任以後我不必考慮太多的事情，反倒敢於問一些平時不敢提的東西了。
比如，我現在就很好奇，你嘴上勸我別去，可如果我給你決定權的話。
你是想讓我去仙人的屋子呢，還是不讓我去呢？
或者我們再說的明白點，我這一去就必死，但這卻是火種計劃不可缺少的一步。
你到底希不希望我拚掉性命去開啟這個計劃呢？”
路德神色一變，有些不悅道：“這個玩笑可不好笑。”
老軍人臉上的笑容也退去了，開口道：“說實話，對於火種計劃我也沒有多少把握，一直在猶豫中。
既然今天見到你，那我就給你做出這個決定的權力。
你也聽到了，我要去見仙人就要進你那座高塔，要進那座高塔就必須你點頭才行。
現在隻要你給我高塔的鑰匙，我就去見他；如果你不給，那我就不去了。”
老軍人一臉嚴肅的看著路德的眼睛，十分認真的說完了這些話。
路德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想了許久，他才掏出鑰匙扔在了桌子上，有些嘶啞的開口道：“對不起。”
“不必說對不起。”老軍人看著鑰匙輕歎一聲，“你隻是我的上司，我們之間並沒有太深的私交。
不過你能如此輕易的讚成火種計劃，恐怕你真的不是這世上的人。”
路德抬起頭和老軍人對視著，眼中多了一絲疑惑。
“我在乾坤那裏問到了一個答案。”老軍人又歎了口氣，“這個世界分為很大和很小的兩支。”
老軍人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一根長著兩瓣葉子的枝條。
他指著枝條說：“乾坤告訴我，這世界是從震動的弦開始的。
往大走是我們的世界，往小了走是另一個對稱的世界。
在那個極小的世界裏，物理規律和我們的世界是完全一樣的。
這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
從前有一個男人生活在滿是光明的世界裏，他並不知道在這個世界的另一支中，還有一個生活在黑暗中的女人和他遙遙相對。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歐式長裙的漂亮姑娘。”
路德的瞳孔狠狠的一縮，嘴唇也微微的顫動了起來。
“後來男人加入了精五門，有了神通，這神通很強，強到可以穿過最大和最小兩半世界之間最基本的屏障。
於是，在那個浪漫的一天裏，他們相見了。
男人愛上了女人，女人也愛上了男人。
可是屏障卻始終是屏障，他們無法真正在一起。
男人最後還是回到了自己的半邊世界，但是卻將一絲聯係留在了自己的影子中。
這個男人生活在光明的世界裏，卻穿著一襲黑衣。
那個姑娘生活在黑暗的世界裏，卻穿著一襲白衣。
他們隻有在影子中才能互相嗅到彼此熟悉的味道。
這個男人日日思念之下，終於畫出了八卦。
你看，白色的世界裏有一點黑，這個黑點代表了男人，而那個黑色的世界裏有一點白，這個白點就代表了姑娘。
他們兩人之間隔著的，就是八卦中間的那道波浪線，象征著這個世界最基本的屏障。
你說這道屏障，是不是像極了一根弦呢。”
老軍人笑了，笑的很開心，卻掩飾不了眼中的一絲冷意。
“這個男人日日夜夜思念姑娘，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如何打破這根弦，但是以他的能力卻無論如何都辦不到這一點。
後來，這個男人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一個非常厲害的高人。
男人知道，這位高人可以幫助他打破世界的基本規則。
他付出了很大代價，請動這位高人出手破除世界的基本界限。
然後他們成功了。”
老軍人狠狠的把那根樹枝的兩瓣葉子拔了下來，啪的一聲拍在了桌麵，又隨手將殘破的枝條丟在了地上。
“可是，那個男人的世界，隨著基本規則的破滅也毀滅了。
這個結果，男人在事前就清楚的知道。
所以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在世界崩潰的時候帶著那個姑娘從世界毀滅的災禍中逃了出來。
自此以後，他們成了無家之人，隻能漂泊在其他的世界之中。
他們著實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歲月，姑娘也在漂泊之中閱盡諸般道法，頓悟了世界的規則，成了悟道者。
姑娘的能力漸漸變強。
終於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知道了男人為了兩人團聚，竟然犧牲了整個世界所有生靈的狠毒真相。
姑娘憤怒之下想要殺掉那個男人，可是男人實力高強，姑娘遠不是對手，眼看就要失敗了。
這個性情剛烈的女人，在最後關頭竟然舍去了自己的性命，強行將男人的性命奪來一半。
自此以後，兩人兩體一命。
一個人清醒，另一個就必須沉睡。
兩個人就這麽永遠生活在爭奪生命的痛苦之中。”
老軍人輕輕拿起桌上的鑰匙，看著雙手按在桌上微微顫抖的路德淡淡道：“你利用我多年，現在我翻開你的傷疤，我們算是兩清了。
走之前我隻問你最後一句話，那個打碎世界的強者，和海字門有關係麽？”
路德聲音嘶啞的說道：“你既然已經猜到了，又何必問我！”
老軍人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整理了一下衣裝，麵容嚴肅的對著路德行了一個叉手古禮道：
“不論你腳下的這個世界是不是你漂流過的第一個，也不論你已經知道了什麽壞消息。
我希望你能在它也破碎之前，為它做點什麽，就算是彌補一下你對故土的愧疚了。”
不等路德答話，老軍人扭頭昂首大步離開了。
空蕩的大廳裏隻剩路德一人。
一向溫和的路德再也忍不住，狂怒的揮拳砸在桌子上，足有兩指厚的實木桌子竟然被他一拳砸穿，鮮血從他的指尖滴滴答答的流了下來。
路德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獸一樣額頭青筋暴起，雙目通紅仰天長吼，像是要把他在心底壓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情緒徹底宣泄出來似得。
半個小時之後，老軍人打開手電麵帶微笑的從塔頂跳進了天井。
他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而殘忍的弧線，安詳的摔在了堅硬的白色石頭地麵上。
老軍人身下的石頭地麵緩緩的軟了下來，化成一股黑色的泥漿，慢慢的將老軍人的身體吸了進去，隻剩一片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