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6. 影子的深度 (六)
八.
陳木易感覺自己一定是瘋了。
他抬頭看著天井的邊沿,月光現在就照在那邊沿上,斜斜的在天井裏投射出一道影子,將這個圓柱石塔切成了一個口紅頭的形狀。
老六靠在那到影子上淩空而坐,而陳木易現在就坐在老六旁邊。
他身子底下的這道影子結實的就像是地麵一樣,拿腳踹都踹不動。
兩個人折騰了好一會,都沒能找到下去的辦法,隻好坐下來先歇會。
月明星稀,兩人淩空而坐。
陳木易掏出手機,想要拍個照片紀念一下,卻被老六一把抓住了手腕。
老六的力道大得很,疼的他一咧嘴。
“我拍個照留念,你幹嘛?”陳木易不滿的嘟囔著。
“你想想沈鴻蒙是怎麽下去的。”老六神色嚴肅的看著他的眼睛。
陳木易摸了摸身下堅固的影子,一下想起了剛才那個手電。
他們下不去,沈鴻蒙和那個人都下去了,這其中唯一的區別就是,在那兩人下去的時候手電筒的光亮破開了影子的黑暗。
陳木易不禁一陣頭皮發麻,趕緊收起了手機。
身下的東西雖然很結實,但畢竟隻是影子,要是他拍照閃光燈一亮,影子一旦消失,豈不是他和老六也都要掉下去了?!
陳木易可沒有沈鴻蒙那飛簷走壁的功夫,從這到塔底少說也得三十米高,真掉下去他就死定了。
他嚇得趕緊把手機揣進口袋裏,又感覺手機放在口袋裏也不太保險,萬一下次不小心拿出手機的時候哪個不開眼的一個電話打進來,他豈不是要被害死了。
陳木易趕緊隔著口袋將手機直接關機了,狠狠的咽了一口吐沫。
這鬼地方還真是蹊蹺,先是人的影子沒了,現在又是塔的影子出問題。
他深深的懷疑自己的影子會不會也被這鬼地方帶壞,冷不丁的活過來,直接從牆裏伸手給他一個嘴巴。
“那現在咋辦?”陳木易盯著牆上自己的影子有些發怵,衝老六問道。
老六一笑道:“能咋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現在也不用怕冒險了,隻要等著月亮升高,影子就會越來越深。
我們隻要等,就能隨著影子到塔底了。
再然後,等月亮到塔的另一邊,影子慢慢升高,我們就可以踩著影子出去了。”
陳木易歎了一口氣:“你倒是看得開。”
老六搖了搖頭:“習慣了。”
陳木易徹底無奈了,兩個人坐在空中你一言我一語的,身下的影子也越來越陡,越降越快。
可是人懸在半空中腳下黑漆漆的,很難判斷離地麵到底還有多遠,直到地上純白色的石板顯露出來,兩人才敢確定已經到底了。
陳木易四下望了一下,小聲喊了一句:“沈鴻蒙,你還好麽?”
說著,他掏出手機想要打開手電。
老六卻橫手攔住了他,陳木易剛想問怎麽了,卻也隱隱的覺得有點不對。
那種感覺不是他真的看到了什麽,就是潛意識裏總覺得好像不自在,似乎是前方的黑暗中有人一直盯著他們。
難道是沈鴻蒙?或者是長得和沈鴻蒙很相似的那個家夥?
陳木易皺著眉頭盯著那片黑暗不敢擅動。
頭上月光越來越亮,天井底下的黑暗也慢慢變得單薄。
天井另一頭的黑暗中,似乎影影綽綽的出現約莫十幾個人影。
這些人似乎不那麽友善,但也沒有立刻動手或者開口說話。
陳木易麵色一變趕緊和老六並肩站在一起。
對方人多,他們兩不敢輕舉妄動,隻能靜觀其變。
陳木易心中疑惑,這個天井四周都是石頭牆壁,他們在塔頂用手電照下麵的時候什麽都沒有看到,這群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他和老六與黑暗中的人僵持著,頭上的月亮走的飛快,天井的半個底部都被月光照亮了。
天井的正中間,就在他們兩個大活人的眼皮底下,一個人影竟然憑空在月光和黑暗的交接處漸漸的顯露出來。
陳木易很確定這人原本是不存在的,但就在月光漸漸鋪過天井正中的時候,她就這麽詭異的出現在明暗交接的地方。
她是一個穿著一身古典歐式長裙的白人女子,她的雙眼緊閉麵色蒼白,身上的裙子潔白無瑕,長長的裙擺像一個倒碗一樣扣在地麵上。
月光照在姑娘的半邊身子上,地上影子的邊緣將整個天井劃成兩個世界。
陳木易和老六站在光明的一邊,那一群不知來曆的人影站在黑暗裏,陰陽分明。
在陳木易的眼睛裏,對方站在黑暗的影子裏,而在對方的眼中,陳木易他們站在光明的影子裏。
碩大的天井就像一個天然形成的八卦一樣,陽中帶陰,陰中有陽。
姑娘就站在八卦的正中心。
對麵的那群人看到這個女子以後,立刻就難以保持平靜了。
他們的嘴裏開始念叨起什麽,單膝朝著女子跪了下去。
月光越來越亮,黑暗的影子漸漸被驅逐,陽盛而陰衰,黑暗中的那些人影也慢慢的變得清晰了起來。
這群人是一群西方人,為首的是城堡裏遇到過的光頭大漢。
“Zero的人?”陳木易喃喃道。
那群歐洲人像是沒有聽到陳木易說話一樣,仍舊將頭死死的扣在地上,嘴裏神神叨叨的念叨著不知道什麽東西。
月亮越來越亮了,幾乎照在了眾人的頭頂。
整個天井被月光撒滿,那個白衣女子在月光之下宛如仙子一般。
月光直直的從她的頭頂傾瀉而下,鋪滿了她身上的每一個角落,隻有一段短短的影子拖在她的背後。
下一刻,午夜降臨了。
九.
金鼎的會客廳裏,李十八和老軍人的通宵茶話會還在繼續,天邊的一輪紅日已經有些刺眼了。
“老家夥,你要是退休了想幹點什麽?”李十八優哉優哉的問道。
“退休?”老軍人苦笑道,“幹我們這個的,一入深似海,能有時間坐下來喝杯茶就算是天大的好事了,還敢指望退休?”
“這有什麽不能指望的,你們官字門的門主悠閑了這麽多年,不也好好的麽?”李十八毫不客氣的揭穿道。
“說起門主,他真是伏羲麽?”老軍人問道。
“他?你說的是哪個他,是他還是她?”李十八挑了老軍人一眼,似笑非笑道。
老軍人麵色有些複雜:“我就知道,這些事情瞞得了誰也瞞不過你的,你跟我說實話,我們門主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你知道多少?”李十八淡淡道。
“我隻知道,我們的門主已經不問門中之事數百年了,一直隱居在歐洲的深山裏。”老軍人凝重的說道,“官字門中每一代的話事人都要先去得到門主的認可,才可以行使在門中的權力。”
“還有呢?”李十八繼續問道。
“外人都以為,我精五門官字門門主是一個人,但其實隻有我們這些真正見過門主的人才知道,門主有兩人,一男一女,男的黑衣,女的白裙。”老軍人的神色越發的凝重了。
“還有。”李十八繼續說道。
老軍人歎了口氣又道:“我聽說白裙的女子才是真正的門主,而那個黑衣的男子隻不過是門主的影子所化。”
“你真正想問的,是這兩個人究竟誰才是本體吧?”李十八喝了口茶緩緩道。
老軍人神色變了變,沒有說什麽,顯然是默認了。
李十八用手指蘸了點茶水,在茶幾上畫了一個八卦說道,“你看這八卦,陰陽相生,你分得清主次麽?”
老軍人神色複雜道:“你是說兩人不分主次?出發之前我對老六說,白裙女子才是真正的官字門門主。
如此說來,我對老六說的話是說錯了。”
李十八卻搖搖頭:“也不能算錯,有的時候一句話此時是對的,彼時卻是錯的,在那裏是對的,在這裏卻是錯的。
如果老六要是因為你這一句話就倒下了,以後這孩子怎麽扛得起官字一門的重擔呢?”
老軍人神色稍緩,點了點頭。
兩人一時沉默無語,李十八突然開口道:“你說要是一個人愛上了他的影子,會不會很有意思呢?”
老軍人一愣。
“你是說……”
…
遙遠的城堡裏,路德靜靜的坐在那個燈火輝煌的大廳裏。
他眼神空洞的看著天花板喃喃道:“月色真好啊,想來她已經從那底下爬出來了吧。”
路德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那麽我也可以真正的睡一會了。”
他的眼皮緩緩閉上了,整個人漸漸在空氣之中消失不見,就如同被照亮的影子一般。
…
塔底的天井之中,月掛中天,正是午夜時分。
月光順著天井直直的照下來,白裙姑娘的影子徹底被蓋在了裙下,她的周圍再也沒有一點影子。
與此同時,路德的眼睛閉上,而姑娘的眼睛睜開了。
藍瞳白眸,妖嬈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