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6. 影子的深度 （四）

  六．

  那熟悉的黑暗重新降臨在陳木易的視野中。


  他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周圍的肌肉記憶像是複活了一樣，紛紛湧入了他的腦海裏。


  這些記憶有嬉笑的，像是孩子，有鞠躬的，像是管家，也有穩步行走的，像是家中的其他男子。


  漸漸地，他在這些混雜的肌肉記憶中找到了一個常常坐著的人。


  這個人很少站起來，就是偶爾站起來的時候也隻是緩緩走動，更多時間都坐在一張椅子上安詳的思考著什麽。


  這應該是路德了。


  陳木易小心的讀取著這個人的記憶。


  他似乎常年呆在那個宴會廳裏，和不同的人見麵聊天吃飯，一天隻有上廁所才會離開這裏，其他時候甚至連睡覺都是在椅子上坐著睡的。


  這個人從沒有過什麽異常舉動，說話也隻用中文或是英文交談，從來沒用過他讀不懂的德文。


  靠著唇舌的記憶，陳木易可以輕易的重複出這個男人的每一句話。


  那些話溫婉寬厚，讓人如沐春風。


  陳木易心中更加篤定，這人是路德無疑了。


  隻是這些話中都是些閑聊，他甚至無法從這些話中看出說話的人和精五門有沒有關係。


  隨著讀取的深入，陳木易甚至找到了路德和Zero的光頭大漢見麵時候的場景。


  路德僅僅說了一些客套話，噓寒問暖而已。


  陳木易不禁有些詫異了。


  路德就像是快退休的鄰家老大爺一樣，怎麽看都像是人畜無害的樣子。


  他就這麽一直仔細的讀取著路德近幾個月的所有肌肉記憶，直到他發現記憶似乎斷掉了。


  他一愣，隨即立刻明白不是記憶斷掉了，而是他已經讀取到了路德現在的肌肉記憶。


  而路德就在他腳下的宴會廳裏。


  陳木易立刻感覺到路德已經發現了他。


  可是似乎路德並沒有介意，還抬頭看了看，然後笑了笑閉上眼，伸手蘸了點紅酒在麵前的長桌上飛速的畫著什麽。


  陳木易有些尷尬。


  在人家裏窺探主人的動作，這好像很不禮貌呢。


  他有些猶豫想要終止探查，卻發現路德繼續抬手畫著。


  陳木易心中一愣，既然路德已經知道他在探查了，卻還不停手，難道路德是想告訴他什麽？

  他不敢怠慢，趕緊按照路德的動作在身前一點，他的手直接點進了身前鐵飯盒中的白澤血裏，手指在桌上畫出了路德所畫的圖形。


  那是一個陰陽八卦，周圍圍繞著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八個卦象。


  路德睜開了眼睛，陳木易也不自覺的跟著他睜開了眼睛。


  陳木易的眼白已經被白澤血充滿了，整個眼球紅黑相間。


  原本他吸收了白澤血之後，眼睛是看不到周圍景象的，但現在他卻清楚的看到了眼前八卦圖案。


  他有些吃驚的望著這個圖案。


  這血紅的八卦圖案淩空飄在他一片漆黑的視野裏，像是一隻正在狩獵的血色怪獸趴伏在無窮無盡的影子當中靜靜的等待著。


  路德的身體沒有動，但他身體裏的肌肉卻一刻都沒有停歇，或震或鬆，全身上下都在有節奏的顫動著。


  陳木易的身體隨著這些肌肉記憶也不自覺地跟著動了起來。


  那種感覺很奇妙，他身體深處的一塊一塊小肌肉就像是鋼琴的琴鍵一樣，隨著他周身肌肉的顫動發出一個一個動人的音符。


  他的肌肉每動一下，空中的那個血八卦就跟著動一下。


  不知不覺的，陳木易的肌肉越動越快，那八卦的動作也越來越流暢。


  隻見他眼中的白澤血漸漸開始旋轉，他的雙眼變成了兩個鮮紅的小漩渦，漩渦的中心就是他黑色的瞳仁。


  那些血緩緩流進了他的瞳仁之中，消散在他的眼睛裏。


  隨著白澤血的消散，桌子上的血八卦和它周圍的八個卦象緩緩的旋轉了起來，越轉越快，最後竟憑空燃燒了起來。


  霎時間，屋子裏光芒大盛。


  這火光不是紅色，也不是橙色，而是純淨的白色，白的沒有一絲的瑕疵，就像是從天堂直接射出的聖光一樣，幹淨的讓人心醉。


  這光又是如此的強烈，如同一顆小太陽一樣飄在那裏，但偏偏陳木易卻可以長時間的凝視它，甚至不會感到刺眼。


  似乎這光真的是從天堂而來，遍照天下，萬物不傷。


  它的顏色是如此的神聖，就算心底再肮髒的人見了這光，腦中那些烏七八糟的想法也會立刻消散，生不起一點褻瀆之心。


  直到陳木易眼中的血色洪流褪盡，他的視力也恢複了，屋子裏的景象重新回到了他的世界裏。


  桌上的血八卦已經燒盡，其他的一切都像是沒有變化，但又好像一切都變了。


  這屋內的東西像是被一股清流徹底的洗過一般，好似鴻蒙初分天地無痕。


  一切的一切，都那麽的幹淨。


  陳木易似有所悟，趕緊點了一滴白澤血進入眉心，再次畫下一個血八卦，重新體驗這種神奇的感覺。


  這種感覺好像會上癮，他就這麽一遍一遍重複了上百次，直到把飯盒裏的白澤血足足用掉了三分之一才罷手，那些操控肌肉的細微動作也被他刻在了身體裏。


  …


  宴會廳裏，路德伸手輕輕擦去了麵前的紅酒八卦，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自言自語道：“該給你的都給了，下麵就靠你自己了。”


  說罷，他在懷中掏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扔在桌子上。


  這東西的分量很輕，就像是一片輕紗一樣鋪在桌子上，沒有一點厚度。


  做完這些，路德轉頭對站在宴會廳角落的人說道：“這是沈鴻蒙的影子，已經給你準備好了。”


  角落裏的人似乎已經在這裏站了很久，可是陳木易在讀取肌肉記憶的時候，卻沒有找到這個人分毫。


  因為這人是個女人，很漂亮的女人。


  她看著桌上的東西有些不滿的說道：“隻有影子麽？其他東西準備好了麽？”


  路德輕笑道：“其他的你身上有，自己解決吧。”


  女人不說話，但是桌子上黑乎乎的東西卻不見了蹤影。


  路德動了動眉毛，瞥了一眼女人道：“你不會想在這裏換衣服吧，李十八那家夥知道了還不跑來找我拚命。”


  女人看了看他道：“你不是會算麽，咋不自己算算。”


  路德歎了口氣說道：“算卦算的再準，也有兩樣東西是算不準的。


  一個是事情涉及到比我厲害太多的人，比如陳木易手裏的那個鐵飯盒我就算不準；還有一個，就是人心。”


  路德玩味的看著眼前女人曼妙的身形悠悠道：“比如你現在想要做什麽我也算不準，隻能猜。”


  “別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看著我。”女人似乎有些慍怒。


  “多少年了，好久沒有看到這麽美麗的身體了。”路德輕輕的靠在椅背上，“你知道麽，如果穿上中世紀的歐式長裙，讓裙擺壓著地麵，當月亮正好在頭頂的時候，人的影子會徹底被裙擺蓋在腳下，看起來就像是沒有影子似的。”


  女人的眉毛挑了一挑。


  路德卻沒有再說什麽，眼睛看著遠方，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