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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太陽曬得暖洋洋的,跟六叔這麽一拉呱,宗貴心裏也舒暢了。


  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下一步就是如何跟兒子說這事了。


  他了解自己的兒子,在講清事理後兒子是不會固執己見地,建華不是那種撞上南牆不回頭的人。


  晚飯後,一放下碗筷,陳建華就想往外走。


  陳宗貴適時地開口了:“建華。”


  “哎。”


  兒子站住了。


  “等一會兒再出去,我有事兒跟你說。”


  “什麽事兒?”


  建華想出去,他想去找田玉清。


  陳宗貴沒有回應,慢慢地站起來離開餐桌,到了自己的房間。


  陳建華一看這勢頭,爹說的事兒不是一兩句就能說完的,隻好去了爹的房間。


  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說:“坐下吧!”


  建華就坐下,心想是什麽大事兒啊,爹如此嚴肅。


  “建華,你已經不小了,今天爹要告訴你,一個男人做事要穩妥,不能輕舉妄動,更不能草率行事。”


  我做錯什麽事兒啦?建華心裏犯嘀咕,嘴裏還得應承著:“是的,是的。”


  “要有度量,不能雞腸狗肚的,肚子裏盛不下東西。要能吃能咽,能進能退。”


  可能是爹的話說得過於嚴肅,兒子心裏有些忐忑,就試探著問:“爹 有什麽事兒嗎?”


  “沒什麽大事兒。”爹的語氣輕鬆了。


  “爹,我出門有事啊。”


  “我要告訴你,承包果園的事。”


  建華心裏想,啊呀我當什麽呢?


  “爹,這事兒不急,以後您老再慢慢地教我,時間長著呢。”


  “不,現在必須告訴你。你心裏要有數,有思想準備。”


  “爹,我早就有思想準備了,果園從管理到銷售,我和老劉都做了認真地準備。”


  “那些事兒不急了,現在是要談承包的事兒。”


  “承包的事……?這都定下啦,還有什麽事?”


  “現在有變化,有人寫小字報。”


  “啊呀,爹,不就是張小字報嗎?管他呢。”


  “有人告到黨委啦!”


  “告到縣委也不怕,公開叫行,公平競爭,黨中央的政策允許的。”建華覺著理直氣壯。


  “你少跟我說政策,中央有中央的政策 ,地方有地方的政策。”


  “對啊,叫行承包這就是我村裏的政策規定啊!”


  “你要知道,現在有好多人告到黨委,黨委能不管嗎?最後村裏不是還要聽黨委的?”


  “爹,他們告到黨委,黨委也應該調查呀。最起碼應向你們村支部進行調查吧?支部應該如實的向黨委反映回報,黨委應該相信支部吧?”


  建華的一番話說的有理,爹沒法反駁。


  陳宗貴想了想說:“有些事是講不清的,很多事情你慢慢就會明白的”


  陳宗貴的語氣變得舒緩,“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這一次參與叫行是件好事,年輕人就是要有闖勁,最起碼證明了你還是有能力的。”


  建華對爹的這番讚許,感覺心裏暖暖的。


  陳宗貴很少對自己的兒女進行表揚,在家裏是這樣,在外麵也是如此。他對的兒女,包括家裏所有成員都是嚴格要求。


  “我還要提醒你,這件事你做了,盡心盡力地做了,這已經成功啦!果園最後歸誰就不要管啦,這件事就到此結束吧!”


  建華在深思爹話中的含義,他預感到有事情不利的結局。“爹,你就直說吧,這又不是什麽大事。”


  “好,這次叫行承包不算數了,要重新叫。”


  “誰說的?支部的決議說變就變?”


  “看看吧,我就怕你沉不住氣。不管大事小事要穩重,知道嗎?要穩重,不能冒失。”


  “爹,要推翻了,總得給個說法吧?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啊!”“你要什麽說法?所有的事都有說法嗎?要說法也容易,黨委

  定的,這就是說法。”


  “爹,黨委也要講道理嘛。再說了,你們支部也不能一聲不吭。”


  “一句話講不清,這件事就這樣吧。你聽我的,高高興興地服

  從。把錢退回來就等於沒有這件事兒了,聽見沒有?”


  陳宗貴逼問兒子。


  “這讓我怎麽高興?我是軟柿子嗎?就這麽隨便捏?”


  “每一個人都是軟柿子,能屈能伸大丈夫!建華,這件事你就


  聽我的吧!下一次叫行,我們就不參與啦。”


  “為什麽這一次不算,下一次難道還不算?有人一告就推翻?

  那我看看到時候黨委和你們支部怎麽收場!”


  “你還是年輕了,這樣吧。這件事你聽我說,咱不爭啦。默默


  地接受下了,好嗎?”


  “好,我聽爹的;但是我要到支部去問問,讓他們給我個說法。”


  “你也別問啦,我知道一問必然會有衝突,你就把精力放在農

  技站吧。鬧起來對咱不好,退一步吧,——退一步海闊天空。”


  “好,那下次叫行爹為什麽不讓我參與?我們做了這麽多的準


  備工作不就竹籃打水了?”


  “聽爹的吧,我估計下一次你一定撈不得叫行啦!”


  “為什呢?”


  “不要這麽較真,凡事都要問為什麽。我有種感覺,要不信到時候你看看,到時候你就明白啦! 記著爹說的話吧!”


  “好,我聽爹的;我要出去走走。”


  “好,出去走走散散心,我知道你心裏有疙瘩。要記住,心裏的疙瘩必須自己解,別人沒辦法解開你心頭的疙瘩。”


  “知道啦。”陳建華答應著出了家門。


  他現在迫切地想見到田玉清。


  隻有把這件事告訴了田玉清,他的心裏才能安靜。


  他要把自己的內心全部掏出來,免得存在肚子裏發酵。


  他沒法直接到玉清家去,他怕讓田嘉禾知道。


  一旦田嘉禾發現跟他女兒走近,那也就意味著事情的結束。


  田嘉禾自認為在田莊,他是高人一等的;不但他自己高人一等,就連她女兒也高人一等。


  當然,他隻把自己的老婆尚美芹看得比村裏的其他女人稍微優秀一點,這優秀也就是表現在一張臉和一副身段上。


  這一切村裏多數人是看得清楚的。


  夜色中陳建華在街上徘徊,等待著田玉清的出現。


  田玉清家的大門響了,陳建華立馬盯著大門口。他看見是田玉清出來,他心裏開花了,然後若無其事的樣子迎著田玉清走去。


  田玉清看見是陳建華走來,也就主動迎上去,本來她就是飯後出來隨便走走。


  “玉清。”


  “建華。”


  “我等你好久啦。”


  “有事嗎?為什麽不到我家去找我?”


  “……,不方便。”


  田玉清一想也是不方便,因為她跟建華來往的事也是背著父母的,尤其是背著爸爸。


  田玉清潛意識裏覺得這件事不能讓爸爸知道,但是口頭上還是說了句:“沒什麽不方便的。”


  “今晚上我要你陪我走走!”


  陳建華的語氣很果敢,好像是田玉清必須這麽做似地。


  “那好吧。”


  田玉清猶豫了片刻,還真順從了。


  “去西河堤吧,哪裏清淨。今晚上沒什麽風,暖和。”建華說。


  “哪裏太偏僻了,很嚇人的。”玉清說。


  “怕什麽?你還信鬼神?”


  “不是的,我才不信什麽鬼神呢!”玉清不承認自己有迷信思想。


  “那更不應該說怕,咱這裏也沒有野獸,頂多是個黃鼠狼和刺蝟什麽的。”


  “別說了,我怕刺蝟……”


  其實田玉清是怕黃鼠狼,她擔心一說怕黃鼠狼,建華會說她迷信。這怕刺蝟沒什麽,就如同很多女孩子怕毛毛蟲。


  “玉清,什麽也別怕,有我呢。我是男子漢,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在麵臨危險時就應該勇敢衝上去保護女人。如果是他心愛的女子,他應該不惜生命。”


  建華說得很是英雄氣概。


  “嘻嘻,說得像是真有其事一樣。”玉清聽著心裏很舒服。


  “說到做到,我不是那種敢說不敢做的人。你不信到時候你看我會怎麽樣。”


  說著建華一拍胸脯,“會勇往直前!”


  “今晚上你找我就是為了向我表達忠心的,向我表示你對我的忠貞不渝?”


  “哈哈,如果是那樣的話,那不是在做戲嗎?你是不是讀愛情小說讀多了。”


  “我哪有空讀小說呢,也就是偶爾翻翻雜誌刊物。”


  “一個人的堅貞與忠誠是不需要用語言來證實的,關鍵是在於行動。……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行了吧,唱什麽高調?就是嘴甜,你知道嗎?”


  “知道什麽?”


  “嘴甜心苦腰間藏著小斧。”


  “哈哈……”


  “怎麽樣,揭穿了吧?”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好啊,你敢罵我?”說著田玉清在建華的手臂上擰了一下,並追問,“說實話,今晚上是不是……”


  “玉清,我們到小橋上頭坐坐吧。”


  “好吧,反正是上了你的當啦。我一個人又不敢往回走。”


  “我約你出來是因為有心事,想找個人訴說。”


  “有心事可以找別人啊,為什麽偏偏找我。”


  “你讓我怎麽回答?”


  “照實說話就行啦,說真心話。”


  “我現在心裏很亂,隻有跟你訴說,跟別人怎麽開口呢?”


  “看你說的,跟真事似的;怎麽,失戀啦?”


  “除了你之外沒有跟任何一個姑娘私下相處過,更不要說戀愛啦;哪來的失戀?”


  “在單位上工作不順心?”


  “在單位上很好,領導、同事都很好。”


  “哪……?”


  “你還沒聽說過?叫行承包果園的事。”


  “不太清楚,隻聽說有人在支部大院錢貼小字報。”


  “還有人告到黨委,我爹說,我這次承包沒戲啦!”


  田玉清沉默了。


  “我爹還說要重新叫行。”


  “那你再參加,說不準還能叫到。好事多磨嗎,再來一次。”田玉清鼓勵建華。


  “我爹不讓我參與了。”


  “為什麽?一次不行就第二次嗎?”


  “我爹說,下次很可能我就沒資格啦。”


  “不能吧,怎麽會呢?”


  “我爹說,讓我放棄。他也沒告訴我為什麽。我相信他,我爹辦事還是有譜的,他讓我放棄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就聽你爹的吧,他在村裏幹了這麽多年比我們有經驗。”


  “隻是這樣輕易地放棄了,我不甘心啊。這是我第一次獨立地幹一件事,我雄心勃勃地。開始就把什麽事都考慮得很周全,準備得也很到位,我爹都誇獎我。”


  “我也聽村裏人說,說你年紀輕輕的很能幹,說你初生牛犢,我也都很佩服你。”


  “可是現在呢?眼看著就徹底失敗啦,你想想這對我能不是一種打擊嗎?”


  “也不要這麽想,你敢幹這就很了不起,村裏這麽多青年誰能?出來參加叫行的,還不是村裏那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參加了而且叫到手,這就證明了你了不起;要我連想都不敢想。”


  “你是姑娘家,跟我們男子漢不一樣。”


  “男女都一樣,你還重男輕女嗎?”


  “我說的是客觀現實,男女不一樣是說各有各的優勢。太陽和月亮,一個是光明熱烈,一個溫和柔美。”


  “那你就是太陽,我就是月亮啦?”


  “哈哈,玉清,你說得太好啦,這樣就組成了一個美好的家………


  世界。”


  建華本來是要說“一個美好的家庭”;但是忽然又把“庭”


  字咽到了肚子裏了,變成“美好的世界”。


  玉清知道建華是忽然改口的,如果是真的說出來,她也不會反感。


  玉清說:“你就是太陽,我也不會做繞著你轉的月亮。我想做一個獨立地自我,不會是別人的附屬品。”


  “我也不是大男子主義,我願意做個愛美人的英雄。”


  玉清想了想說:“咱兩人這都說哪去了?還是說說現實的事吧,你有何打算?”


  “你給我出出主意吧,我爹的意思是讓我放棄,我是有點舍不得。放棄了就是半途而廢,前功盡棄啊!”


  “我說不準,還是多聽聽你爹的意見吧;上了年紀的人做事穩妥。”


  “我也想過了,堅持參加叫行再叫到手別人還是要眼紅的。一定會引起紛爭,我爹他這麽多年從來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去跟別人爭搶的。……我不想讓他生氣,他一輩子就為了個名聲。”


  “該退的時候就得退。”


  “好,那就激流勇退吧!”


  “建華,其實做事就是要能進能退,撞倒南牆不回頭,不是真正的男子漢。”


  “對,乘風破浪是需要勇氣,急流勇退更需要勇氣。”建華有點揚眉吐氣的感覺。


  “你決定啦?”


  “決定啦,一心投入到農業廣播大學的學習和農技站的工作中。其餘全部拋棄,一幹二淨!”


  “你心裏就這兩件事?”


  “是的,其他全都置身事外。”


  “我走了,該回家了。”玉清假做出生氣的樣子。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說工作,生活中還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


  “還有什麽?”


  “感情啊,人是感情動物。人的身體在為工作忙,人的心是為感情忙。我心裏什麽都沒有,也不能沒有你啊。玉清你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玉清很高興,嬌嗔地說:“小嘴兒抹了蜜,就是會說。”


  “玉清,我愛你……”建華的聲音回蕩在小河的夜空中。


  “小聲點!”玉清很幸福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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