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 歡喜無妨
除夕夜守歲,程公卻還是惦記著畫卷上的那個女人,梁無雙心裏又酸又澀,隻能苦中作樂安慰自己,程英心裏惦記著一個已經過世的女子,總好過再看上別的女子。
畫卷上的女子漸漸有了雛形,仍舊是穿著樣式古怪的服飾,低頭露出弧度好看的下顎,懷中抱著一隻兔子,程英似乎有意並未畫出女子的五官。
梁無雙看見那隻兔子,忽而就想到了劉府及笄宴的事情,她心裏又冒出一種古怪的感覺,走神間,剪窗花的動作一慢,竟是差點用剪子戳到手指。
梁無雙揉了揉泛紅的手指,抬眼見程英仍舊全副心神都放在畫作上,絲毫沒有分出一點餘光給她,無端覺得有些委屈。
她垂眸思索了一會兒,靈機一動,拿起桌上的紅色剪紙,比照著畫卷,剪了一副畫上女子垂眸懷抱兔子的小像。
程英畫完,放下筆,靜待畫卷上的墨色幹透。
他看著畫卷,眸底是從不曾示人的溫柔神色,隻是這抹柔軟藏得有些深。
待畫卷上的墨痕幹了後,程英才用指腹輕輕摩擦著畫卷未曾著墨的留白之處,珍而重之,小心翼翼。
這麽些年,他時常會畫嬌嬌,也全然是靠這些畫卷,才得以支撐過來。
很多時候,程英都在想,他這樣活著,到底有什麽意思?可若是死後,真的會消散在這人世間,沒有靈魂,意識也全都消散,那他就真的不存在了,連如今這份痛苦而又令他沉湎其中的思念,也會不複存在。
其實照他如今這樣行事,也是活不長久的。
新帝登基,最先要除掉的應當就是他了。
正是因為求死又求生的矛盾,才使得程英做事根本不願留有任何餘地,或許於他而言死亡才是解脫。
梁無雙已經剪好小像許久,看著程英始終垂眸目光黏在畫卷上,手指一下又一下眷戀的摩擦著畫卷,她心裏翻湧著深深的嫉妒,終是忍不住出聲,想要將程英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督公,您看我剪的這副小像跟師妹像不像?”
話音剛落下,梁無雙就對上了程英陰寒的眸子,她心中一顫,不明白自己又說錯了什麽話。
程英冰寒的眸子盯著梁無雙,嗓音陰沉,一字一句,聲音極重的道,“師妹這兩個字不是你能叫的。”
梁無雙嗓子發緊,顫聲道,“無雙知錯,還請督公見諒。”
程英目光冷冷的瞥向矮桌上的紅色小像,見小像剪得惟妙惟俏,與他畫卷上如出一轍,丹鳳眸中的寒意才稍稍褪卻了些。
他拈起紅色小像,口吻緩和了一些,淡淡讚道,“剪得還不錯。”
梁無雙出身貧寒,尋常除了在桃溪巷跟母親擺豆汁攤,到了年節,就會剪些花剪紙去街上賣,貼補家用,剪紙的手藝都是那時候練來的。
“這小像督公可以貼在扇麵上,這樣便能時時掛在身上。”梁無雙討好的說道,“也能時時都看到。”
程英捏著小像的動作變得輕柔了些,“她姓餘。”
雖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梁無雙立刻便領會了其中意思,微微笑著道,“日後我多剪一些餘姑娘的小像,督公還可以放在在貼身荷包裏。”
程英看著手中的小像沒有作聲,梁無雙很識趣的不再多言,她看了眼刻漏,見快要到子午時刻,便提起酒壺,斟了兩杯桃花釀,她自己端起一杯,柔婉的笑著道,“這是督公陪無雙第一次守歲,過了子午便是新年了,無雙沒什麽心願,隻願往後的歲歲年年,都能如今夜這般,有督公陪著無雙。”
說罷,她將酒杯送到唇邊,一飲而盡。
許是看在小像的份上,程英倒也沒說煞風景的話,隻神色淡淡的端起酒杯。
見他願意飲酒,梁無雙心中一喜,忙又給他斟滿,程英將鋪在矮桌上的畫卷收了起來,像是生怕會被酒水不小心灑濕。
注意到這一幕,梁無雙心頭一梗,斟酒的動作有些僵硬。
程督公這樣的人,明明該是冷厲無情的,高不可攀,懸在天邊的冰輪,偏生還有這樣柔情癡念的一麵。
神明下了凡塵,如何能不叫人生出貪念來?
一壺桃花釀空了,梁無雙仔細打量著程英的神色,卻發覺他眼神清明,與未飲酒時根本無甚差別。
她心裏有些忐忑,深吸了一口氣,仍是大著膽子起身下榻,靠近程英道,“督公,夜深了,無雙服侍您去歇息。”
程英靜靜的看著她,那雙深不見底的丹鳳眸,令梁無雙不敢直視。
她彎起眉眼,露出天真明媚的笑容,柔柔道,“督公,我知道您喜歡我這張臉,隻要您歡喜,將我當做是餘姑娘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