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糾纏不休
劉子期看著餘嬌從始至終淡定從容的小臉,心底也滿是疑惑,且不說這種接骨的法子聞所未聞,就連太醫院那幫老太醫都未必見識過,隻說她一個出身長奎鄉下的小姑娘又如何能習得這樣的醫術?
這姑娘的身上似乎疑影重重。
那邊餘嬌已經縫合好刀口,敷了一層生肌膏,又撒了石青散,用寸半寬的細布帶包紮了兩層,放上杉木夾板,纏以布帶固定。
給布帶打結後,她一邊取下銀針,一邊出聲道,“隔日要拆下布帶,用蘸甘草水擦拭縫合的傷口換藥,先敷生肌膏,再撒上石青散,一個月後縫線的傷口便能長好,不出意外的話,六個月後斷骨便可長好,到時肖將軍的手便可恢複如常了。”
肖寧臉色有些虛弱,方才餘嬌下針的時候,他差點受不住暈過去,一直咬牙強撐著。
他看著自己的右手,有些不敢挪動,取下了口中的帕子,“這樣便好了?”
餘嬌點了點頭,將手術刀和針鉗都用酒水擦拭了一遍,又點了燈燭,將器械在火上烤過後,才收進了診箱裏。
“肖大哥,你感覺怎麽樣?”顧韞湊到跟前,看著肖寧包裹成熊掌的手腕,出聲問道。
“隻能感覺到疼。”肖寧的右手已經疼得快沒有知覺了,他看向餘嬌道,“餘姑娘這一手,讓肖某不禁想到傳聞中的刮骨療傷。”
“為何要往肖將軍的骨中放這個東西?”劉子期捏了一塊沒有用到的柳枝骨,他方才見餘嬌削下的似乎是木屑,但木頭又怎能放進人的身體之中。
“這是柳枝骨,日後會鈣化成為骨骼的一部分,跟人骨相差無幾。”餘嬌神色平靜的解釋道。
顧韞好奇的從劉子期手中拿過柳枝骨,“這玩意是用柳枝削成的?”他兩指稍稍用力,便聽‘啪’的一聲脆響,柳枝骨已經在他的手縫中碎裂開來。
顧韞瞠目結舌的道,“你說這玩意兒能跟人骨一樣?哄誰呢?人骨有多堅硬,這玩意兒一碰就碎,你是不是太兒戲了?將柳樹枝放進肖大哥的手腕裏,真不是為了糊弄我們?”
餘嬌已收拾好診箱,她在甘草水中洗了洗手,淡淡的看了顧韞一眼,“不要把無知當成你理直氣壯質疑別人的資格。”
顧韞被她這般直白的譏諷,頓時有些惱羞成怒,他拂去掌心的碎木屑,“你這女人未免也太自大了些!這樣駭人聽聞的接骨法子古往今來,見所未見,我質疑兩句怎麽了?”
他雙目犀利的盯著餘嬌,逼視著她,道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縫合人體的法子是從何處習來的?可是跟義莊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餘嬌心中一驚,古人對身體一向敬重,她露出縫合這一手,確不太妥當,不過她很快便冷靜下來,說道,“顧小侯爺未免太異想天開了,我雖是大夫,但也不過是個小姑娘,義莊那種地方,我可是去也不敢去的。至於縫合人體,古籍上都有記載,這是我餘家不傳人的秘術。雖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但身為大夫隻要是能治病救人的醫術,都要鑽研,再者,豬狗牛羊都可練手,未必非要用人體研習。”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顧韞一時找不出破綻來,好半天才道,“那你也不能往肖大哥的手腕裏放柳樹枝,這不是徹底要毀了他的手嗎?”
肖寧心裏也有些不踏實,他原以為斷骨重接,隻是打斷腕骨,再重新續骨,卻沒想到手腕中竟被放了異物,裝著柳樹枝的手腕如何能恢複得跟常人一般?
他看向餘嬌,也希望得到一個解釋。
劉子期給餘嬌遞了塊幹淨的帕子,溫聲道,“我們幾人都不是醫者,還望餘姑娘不吝賜教,也好叫我們安心。”
餘嬌接過帕子擦了擦手,方才聽肖寧提到刮骨療毒,便不疾不徐的道,“柳枝接骨絕技傳自名醫扁鵲,另一位大拿華佗亦是此中高手,古籍醫書中都有記載,並非我憑空捏創。傷科醫家錢秀昌在《傷科補要》一書中也記載了楊木接骨的事情,他曾記述,吾聞古醫者,解顱理腦,破腹湔腸,後世不可複得。而餘親見折足者,醫斷其骨而齊之,中接以楊木,臥百日耳,步履不爽其恒,豈古醫之奇者,其遺術在傷科歟!”
餘嬌說完,抬眼掃過屋內幾人,聲音雖淡卻帶著毫不掩飾的豪恣,“諸位今日有幸如錢秀昌一般,親眼目睹柳枝接骨,實屬你們的榮幸,六個月後便可見結果,此刻又何必連番贅言質疑於我,不過是徒廢口舌罷了。”
顧韞被她的狂妄之言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滿京城的權貴之女,也沒她這般囂張!
肖寧看向餘嬌的目光卻愈發欣賞,敢說出這樣肆意狂縱的話,必是自信十足!他倒是可以心安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餘姑娘此番讓我們長見識了。”劉子期亦是十分讚賞,他與肖寧想法一致,能說出這種話的人不是自負便是對自己的醫術信心十足,縱觀餘嬌這小姑娘,行事進退有度,做事運籌有備,又成竹在胸,絕不是夜郎自大,無的放矢之人。
餘嬌淡淡一笑,指著桌上的石青散和生肌膏道,“換藥我便不登門了,這裏的劑量是半個月的,我回去會再製些石青散和生肌膏,給肖將軍送來。”
肖寧頷首,頗感謝道,“此番辛苦餘姑娘了,若是肖某的手真能恢複,定重謝餘姑娘。”
餘嬌拿起診箱,欠身施禮,“我和阿姐就先告辭了,”
“且慢,口說無憑,你說肖將軍的手半年後能好便真能好了?”顧韞攔在餘嬌身前,糾纏不休道,“那到時若不能好,你逃之夭夭怎麽辦?我看肖將軍的手未恢複之前,你就該呆在肖將軍的身邊。”
顧韞這話十分無禮,餘嬌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哪有跟在肖寧這個大男人身邊的道理。
餘嬌皺眉,有些不勝其煩的道,“顧小侯爺未免太霸道了些,古往今來,都沒有大夫治病還要跟在患者身邊等他恢複的道理。”
她看向肖寧,道,“我家就住在長奎青嶼村,肖將軍的手半年後若不能恢複,大可去青嶼村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