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遙遙魏蜀未隔心
窗外,素馨花依舊在盛放。潔白的碎花點點隱藏在碧色的葉中,好看極了,清透又亮麗。喬清宛提起的羊毫在空中頓了頓,看向窗外。不經意間,一滴墨落在了素絹上,暈染開來。
抿抿唇,她繼續往下寫給趙雲的信。不知道趙雲是否接的到呢……不過,既然是司馬懿給的鴻雁,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的。她相信他。深吸口氣,她繼續往下寫著,字體秀美婉約卻又不失英挺。猶豫半晌,她還是隻寫了寥寥幾句,沒有多寫。並不是無話可說,恰恰是想說的話太多了,根本寫不完……
將素絹緩緩卷上,卷了半天卷不好,她索性把妃嬪應有的甲套摘下,用指尖卷,果然好卷了許多。把素絹小心翼翼的綁在鴻雁腿上,打開窗紗,鴻雁撲棱了一下翅膀,朝著雲霄飛走了。看著鴻雁白色的身影漸漸不再,她苦笑一聲,望向碧藍的天宇。
“母妃……”聲音稚嫩得很。她笑盈盈的看著統兒跌跌撞撞的過來,奔入她的懷裏。統兒已經學會說話和走路了,第一個學會的詞便是“母妃”。
母妃嗎……她笑得慘然。
統兒看到她沒有說話,疑惑的睜大清俊的雙眼。她擁著統兒,將他抱到自己膝上,侍女特地為他換上了一襲白衫,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些君子如玉的感覺。真的很像趙雲……
揉揉他的臉頰,她勉強笑了笑:“統兒,今日都幹什麽去了?”統兒乖巧的依偎在她懷中:“回母妃,統兒和公主殿下在禦花園玩兒來著。”
公主?哪位公主?她一臉迷惑,侍女趕緊接道:“是皇後娘娘的女兒東鄉公主。”是……甄宓的女兒……她點點頭,麵色凝重起來。說到曹植和甄宓,那個計劃也應該開始實施了。
正想著,珠簾被人掀開,珍珠砸在玉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侍女們看到來人,齊齊行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她依舊是不理曹丕,麵上平靜,抱著統兒的手卻漸漸緊了起來。
這陣子曹丕每日都在早朝後和晚膳時到華景宮來,內官見他都見習慣了,他卻從不過夜,都是在延昭宮就寢。後宮中自然是議論紛紛,但礙於她和甄宓不敢明說。
統兒輕輕掙脫開她的懷抱,往曹丕那裏跑,差點被珠簾絆了一跤:“父皇!兒臣參見父皇!”父皇,母妃,統兒真的像曹丕說的那樣,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是不是太過殘忍了?
可是,曹植和甄宓……她咬咬唇,勾起一個笑容,屈膝低眉:“臣妾,”頓了頓,唇咬出了血,“見過皇上。”曹丕眉一挑,嗬,強顏歡笑的她倒還真是特別啊。
興致被她勾起來,到底是為了誰呢。他坐在上首的龍椅上,撐著下巴,陰沉的對侍女們道:“都下去吧,帶皇子去偏殿。”侍女們領命,抱起統兒,出了正殿。
正殿中空無一人。湘色的紗簾隨著珍珠飄拂著,美得如同幻境。曹丕手指輕叩自己的膝:“來啊,愛妃,坐這兒。”他從來沒有叫過她“愛妃”,聲調溫和,卻讓她一顫。
血腥味越來越濃,她閉上眼眸,沒有說話。他冷笑:“繼續,為什麽不繼續了?說吧,你要什麽。”立刻就猜出目的了嗎?她深吸一口氣:“放甄宓出宮。”
他並不意外,隻是淡淡道:“好。你把今夜給朕,朕就放她出宮。”她的眼眸幾乎要滴出血來,看向那個高高坐在龍椅上的人嘶聲道:“你知道這不可能!”說完,她一口口的喘息,實在是壓抑太久了。曹丕、曹丕……他一定要這樣?!他這樣一步一步的逼她,就是因為他和司馬懿的明爭暗鬥嗎?一次一次的傷害她,他想怎麽樣?
他到底想怎麽樣!
好像早就猜到是這樣的答案,他冷笑一聲,拂袖而去。她抱膝坐在榻上,看著透進窗紗的日光,突然覺得刺眼。
幾日後,漢中。
銀槍在趙雲手中猶如蛟龍,時而上,時而下,時而橫掃,時而縱劈……十幾式過後,他才收了槍,看著院中的盛放的白玉蘭,怔住了。白玉蘭又開了,清宛,清宛,你在哪兒……緩緩坐下,他靠著玉蘭樹。
還記得他們的相見,他把她當做替身。還記得他們第一次的成婚,她字字泣血的說恨他。還記得他們的再次遇見,她不肯原諒。還記得他們第二次的成親,她靠在他懷中,溫軟極了。
還記得他們的宛如清揚。他微微笑了,自從她離開後,他越來越喜歡回憶了。回憶那些昔日的時光,能讓現在的他有一兩分慰藉吧。他都如此,那她在深宮中,又是靠什麽力量……
如果孩子真的生下來了,現在,應該會說話了吧。清宛,你和孩子過得好嗎?他抿抿唇,一襲月色單衣蕭瑟而清俊。
“咕……”一聲悶響,他多年征戰在外,耳力異於常人,自然聽得到。一看,是一隻鴻雁停在白玉蘭上,蹦蹦跳跳的。那兩隻小眼睛看到他了後,好像發現了寶,撲著翅膀就落在他肩上了。
這是……他疑惑的看向鴻雁,驀然發現它腿上還有綁著的素絹!心裏有一種直覺,他顫抖著手展開素絹,看到素絹上婉約的字體,怔在了那裏。
清宛、清宛、他的清宛……
感謝上蒼,還能讓他有她的消息……他雙膝一顫,隨即想起一個武將應有的尊嚴,清嘯一聲。
急促的讀下去,她和他的孩子真的生下來了,名為趙統;她現在被曹丕封為了淑容;她……她愛他,她等他。
心神衝蕩著,他匆匆趕回書房,卻不知如何下筆。她愛他,她在等他。她愛他,她在等他。他想提起銀槍衝向魏宮;他想將傷害她的曹丕千刀萬剮;他想……他抿唇,提起筆,靜靜寫下詩句:
“有美一人,宛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清宛,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想到這兒,他急匆匆向丞相府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