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i Y:T 30
李刺拉著段文嘉一路狂奔到了醫院。等他們倆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病房外時,已經不能進去看劉安婧了。醫生和護士在房間裏實施急救,不時有護士送進去藥品和耗材。出乎段尚學意料的是,段文嘉隻是靜靜地站在門口喘氣,臉上沒有表情,既看不出悲痛也沒有眼淚,隻有一種驚人的冷靜和從容。
李刺想讓段文嘉過去坐一會兒,段文嘉擺擺手拒絕了。她安安靜靜地站在門口,等待著急救結束,醫生出來告訴她,母親已經轉危為安了。
走廊裏傳來了高跟鞋的踢踏聲,原來是溫寧來了。溫寧把頭發隨意地紮在腦後,穿上鞋就出了門。但溫寧來不及顧及自己有些狼狽的形象,而是快步走到段尚學麵前,輕聲問道:“安婧她……”段尚學看了一眼女兒後,默默地搖了搖頭。溫寧一時有些失神,竟差點站立不住,李刺趕緊上前扶住了她。
而段文嘉對身後發生的一切始終都不在意,隻是默默地看著病房門口,靜靜地等待著媽媽呼喚她的名字。
……
劉安婧已經去世三天了。
起床鈴響了。李刺剛走到教學樓的樓梯口,就遇到了等在那兒的張浩然。張浩然拉著李刺避開了人流,對他說:“一會兒劉阿姨的追悼儀式就要舉行了,明天要送她走。老郭說給我們仨請了假,你爸在門口等著接我們去殯儀館。”
李刺點點頭,又問道:“那嘉嘉呢?”
“情況不太好,不吃不喝沒表情不言語的,”張浩然搖搖頭,“我聽楊媽說的。”
李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張浩然打斷了。張浩然說:“別多想了,趕緊走吧。到了還要換衣服呢。”
李刺和張浩然到了門口,杜詩已經靠著車子在等他們了。
兩個男生鑽進了汽車後排。李利群發動了車子,往殯儀館駛去。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李利群專心開車,杜詩看著窗外發呆,張浩然和李刺互相看看,又紛紛把眼神投向外麵。
車子七拐八拐,穿過墓園,到了殯儀館。杜詩率先下了車,楊陽已經在門口等著他們了。李利群打手勢讓他們先走,自己去停車。楊陽帶著三個孩子走進了殯儀館的大門。
“黑色正裝給你們準備好了。詩詩先跟我來把衣服換了,李刺和浩然等一會兒。”楊陽說話間已經拉著杜詩進了裏間,不多一會兒杜詩就穿著一身黑,胸口帶著白色胸花出來了。楊陽伸出手拍了一下張浩然的胳膊,張浩然轉過身來,對著李刺使了個眼色,李刺就跟著張浩然進了裏間換衣服。
“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穿全套正裝。”李刺一邊係襯衫扣子一邊說。
張浩然停下了提褲子的手,有些詫異的問道:“真的嗎?”
李刺點點頭“真的。我做夢也沒想到會是在這種場合。”
張浩然把褲子提上來,紮好了腰帶,走上前抓住了李刺的肩膀,“人總是要經曆這種場合的。做好你該做的就好。”
“我該做些什麽?”李刺問。
張浩然用力地戳戳李刺的胸口,說:“問自己。”
張浩然和李刺剛出來,溫寧就拿著麵包牛奶過來了。
“孩子們先吃一點東西吧。”李刺能清晰地看到母親的眼睛還是紅的,背地裏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
李刺忽然想起來張浩然的話,於是他看向母親,“媽,嘉嘉在哪兒?我給她送點吃的。”
溫寧點點頭,抬手指向了段文嘉在的方向。李刺拿著麵包走了過去。到了門口,李刺本想推門而入,想了想,還是先敲了敲門。但李刺並沒有得到回應。
李刺又敲了敲門,仍然沒有回應。於是李刺輕輕的推開了門,看到段文嘉一襲黑衣,呆呆的坐在沙發上。李刺輕聲叫了段文嘉的名字,但段文嘉卻像沒聽到一樣。
於是李刺走上前去,走到了段文嘉的麵前,把麵包放在她麵前的茶幾上,然後自己坐在了段文嘉的側麵。
“嘉嘉吃點東西吧,餓著怎麽能參加追悼儀式呢?”李刺說。
段文嘉呆滯的眼神活動起來,她看了看李刺,然後默默的拿起了麵包,拆開包裝吃了起來。
段文嘉吃著吃著,突然幹嘔了。李刺趕緊站起身幫段文嘉拍了拍後背,然後又去幫段文嘉倒了杯水。段文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眼淚卻不爭氣的滴落進了杯子裏。
段文嘉在李刺的麵前流起了眼淚,逐漸由無聲的流淚變成了小聲的抽噎。李刺慌忙伸手進衣兜裏掏紙巾,一摸才想起來自己剛換了衣服,於是隻好伸出手,用手背從段文嘉的臉上揩去眼淚。
段文嘉如一座雕塑一般,呆呆地任由李刺拂去她臉上的淚痕。站在門口的段尚學本想進去叫女兒出來,卻意外看到了這一幕,一時間悲傷湧上心頭難以自已。為了不讓自己脆弱的一麵被女兒看到,段尚學隻得輕輕地掩上了門,快步離開了門口。
李刺一遍遍的拂去段文嘉臉上的眼淚,可是段文嘉積蓄了這麽久的眼淚決了堤,哪裏是靠手能拭去的。段文嘉的淚不斷,李刺的輕撫也不曾停下。
杜詩被楊陽派來叫段文嘉出來,卻在門口看到了段文嘉淚流不止的樣子,自己也跟著難過起來。杜詩仰起頭,盡全力把眼淚憋了回去,再深呼吸幾次,控製好了自己的情緒,才走進房間裏。
杜詩走到段文嘉的身後。在與李刺的眼神交換中,她意識到了段文嘉的情緒崩潰到底有多嚴重。杜詩忍不住從身後抱住了段文嘉,不住地說“沒事了、沒事了”。
杜詩半天沒出來,眼見追悼儀式就要開始了,隻好讓張浩然再去催一催。張浩然一眼就發現了房間裏的異樣氣氛,於是他背身關上了門,默默地站在了門口,確保房間裏的他們不會受到打擾。
楊陽走了過來,跟張浩然低聲交談了幾句,張浩然讓開了半邊。楊陽把門推開了一條縫,一眼就看到了孩子們。此情此景,讓她下定了決心。她輕輕地掩上門,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轉身走向了司儀所在的方向。
她要去告訴段尚學和工作人員,把追悼儀式再推遲半小時。她也是一個母親,她忍受不了一個女兒要在肝腸寸斷的時候要去完成這些如針刺般的儀式。
無論是誰的女兒,都是母親的孩子,而偉大的母親們為了保護孩子,總是不計回報也不論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