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拜別廟堂
京城
皇宮禦書房內,嘉興帝正與內閣重臣商議要事。皇帝一身朝服還未來得及換下,可知事情的重要性。
那皇帝生的劍眉星目,身姿挺拔。眉宇間充斥著上位者的威嚴。眉頭輕蹙,看得出來事情有多棘手。
禦書房外皇帝的貼身太監手拿一把拂塵,畢恭畢敬、像模像樣的站著。打老遠就見到這皇宮的總領太監——紀昭走過來。這紀昭常年戴著一麵皇帝特允的銀色麵具,身穿青色蟒袍,頭戴烏紗。就這樣走過來,給人一種肅殺的味道。剛剛還作威作福的太監看到紀昭,一臉殷勤的跑過來。
比在皇帝麵前還狗腿的語氣:“紀總領,您來了。是有事要覲見陛下嗎?”
收了周身的氣勢,對於皇帝身邊的人,紀昭向來尊敬的。極低的語氣回道:“嗯,不知陛下是否在忙,還勞煩蘇公公替我通傳一聲。”
其他人覺得紀昭雖也是太監,宦官最意圖專政。可他覺得,那些文官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既無能又話多。這麽沉穩幹練的紀總領,打死他都不相信會奪權好嘛。
“紀總領您這話真是折煞奴才了,陛下早有旨意,紀總領隨時可通傳入內。禦書房裏是陛下在召見幾位內閣大臣商議要事,不過已經一個時辰了,估計快結束了,且等奴才先去稟報一聲。”
蘇福巧身進入禦書房內,便看到一個個內閣大臣戰戰兢兢,不敢多說一句話,皇帝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眉頭縱成了一個“川”字,氣氛緊張。
“錢,就知道要錢,國庫空虛哪有那麽多錢,有錢的話,朕要你們幹什麽?”
蘇福也不敢抬頭多看,隻稟報了一聲,紀總領在門外候著。
隻見嘉興帝眉頭略有舒展,各位軍機大臣也輸了口氣,即便這樣,麵上的表情也如調色盤一般。紀昭,又是紀昭,一個閹人也不知道為何在陛下麵前這樣得臉,顯得他們就像廢物一樣。
“快傳。”
“陛下,我等是否要回避一下?”說話之人名為顧潛。在內閣無重要職位,卻是出了名的好眼色。
“不必,紀總領辦事歸來,定是為了正事覲見。朕想讓眾位愛卿也看看,何為精忠報國。”
聽了皇帝這話,各位軍機大臣都要哭了。這不就是直接說他們無能嗎。真是給紀總領跪了。
談話間紀昭已經進入禦書房內。餘光一掃,很好,他要的人都在。在書房最中間的位置屈膝跪下。
“紀昭參見陛下。”
“快快平身,來人賜座。紀總領此番歸來,想必事情都辦妥了?”
紀昭習慣性謝了恩,在各大臣憤憤不平的眼刀中從容坐下。麵容平靜,聲音沉穩。
“稟陛下,幸好有人獻上良方,南方瘟疫已經得到控製,奴才已經命人準備了充足的藥材,留下足夠的人手,便回京複命了。”
“好,好呀。朕就知道你能把此事辦好。果然這等棘手之事你都處理的如此得當,朕滿意極了。”
“奴才愧不敢當,百姓都是托陛下洪福。”
“就不用謙虛了,想要什麽賞賜,盡管說,朕絕無二話。”
麵具之下,紀昭緊鎖的眉頭不自覺舒展開,他等的就是這句話。複又從椅子上站起,走到一開始跪下的位置,鄭重其事的磕了個頭。
“陛下既要給奴才恩典,奴才就不自量力的說了。此次南下,奴才也感染了一次不不大不小的風寒。雖然痊愈了,也愈發的感覺力不從心。還請陛下特許,奴才能夠乞骸骨,過兩年平靜日子。”
“不行,朕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拒絕的絲毫不猶豫。
“陛下,君無戲言。”
“你,你們其他人先都下去。”嘉興帝被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整個人顯得異常暴躁。
這一聲幾乎是用吼得嗓音說出來,嚇得一屋子的大臣都來不及告退,拔腿就跑。
盯著紀昭看了良久,久到讓紀昭覺得跪著的雙腿都略感麻木了。
“阿昭,理由。”阿昭這個稱呼,嘉興帝登基便再沒有叫過。
“陛下,奴才身體……”
“借口”
“朝堂已經對奴才參與政事頗有微詞。”
“朕要聽實話。”
紀昭於怔怔中抬起頭,與嘉興帝對視一眼。
“此次去南方,陛下您可知奴才見到的是荒野滿屍,多為幾歲孩童。不是每個人都能壽終正寢的,以奴才這幾年的身體狀況,有些事已經有心也是無力,況且奴才一個太監,插手外朝之事本就不該,假以時日,必招大禍。”
紀昭眼睛徒然變紅,手不自覺的捏緊。
“奴才畢生所願,也不過是在宮外尋一僻靜之處,過完殘生。”
嘉興帝準備駁回的話便卡在喉嚨裏,再也說不出來。是了,這人八歲進宮。風光霽月,才華斐然。不追名,不逐利,累年所求,隻有擺脫太監的身份,出宮當一個普通人而已。是自己太自私,為了權利生生拖著這人,讓他飽受世人詬病。
“罷了,朕知道,已然是留不住你了。你去吧,但是朕還有最後一個條件,你出宮後,盡早辦妥。”
從暗格處掏出一封信,交到紀昭手上。紀昭也不忌諱,順手拆開,看了內容。露出幾分詫異的神情來。
“陛下,此事或真或假,也有可能完全是子虛烏有啊。”
“不,朕相信一定是真的,放眼朝堂,也唯有阿昭你能找到。”
“奴才,為陛下盡力一試便是。”
再說從禦書房退下來的四位大臣,嘀嘀咕咕說了一路。
“張首輔,您說紀昭這話是什麽意思?”說話之人姓李,叫李鶴,出了名的老奸巨猾。
“依我看,讓他放權,哪那麽容易,不過是以進為退的把戲罷了。閹人宦官,最是詭計多端。”另一位一直依附張首輔的趙江大人憤憤道。
張崇本人被兩個人恭維著,表情甚是得意。捋了一把胡子,才慢悠悠的開口。
“老夫也還不知,是真是假,明日上朝自見分曉,吾等見機行事便是。”
而在禦書房詢問是否回避的那位大人,一路都未搭話,隻默默跟在三位後麵,若有所思。
禦書房裏,紀昭已經退下。嘉興帝回想著剛才扶起紀昭時,聞見對方身上極淺的血腥味。那人又受傷了,這些年為自己辦事,大傷小傷從未斷過。
“朕終有一日要肅清朝堂,迎你回來,為輔做宰。”
這晚,嘉興帝將書案上的東西盡數掃落,在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夜,也終究明白了,孤家寡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