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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在蔣太嬪離開時, 其口中“政務繁忙”的永宣帝正在自己的九宸堂悠悠閑閑作畫。


  “皇上真是好畫技。”見永宣帝在畫紙上落下最後一筆,神情還算滿意,何長喜連忙奉上茶盞, 順帶著奉承一下永宣帝。


  永宣帝輕輕搖了兩下頭:“你又看不出來什麽,隻是會撒謊奉承朕罷了。”


  何長喜滿臉堆笑,頗為誇張道:“哎呀, 奴才哪裏敢欺騙皇上呢?雖然奴才不懂畫, 但隻看一眼, 就看到皇上畫作中的荷花栩栩如生, 自然就知道是極好的。”


  “何長喜, 朕發現朕身邊, 就你嘴最乖覺。”永宣帝笑著點了點何長喜,然後看了看自己的畫作, 心中一動,頗有點想找人探討文學的衝動:“文充媛既然不在,那便擺駕去沈容華那兒吧。”


  何長喜連忙哈腰答應,親自下去吩咐準備龍輦。等準備好,又來請永宣帝前往乘坐。


  等到了地方,就見沈容華等在木犀軒門口足有兩人高的桂花樹底下。


  沈容華一身清冷冷的冰藍色曳地望仙裙, 再配上寡淡動人的麵容和冷傲的氣質,隻瞧著,就讓人覺得夏天的暑熱解了不少。


  一見到永宣帝, 沈容華並不和其他妃嬪一樣先行禮,而是慢慢吟出一句詩:“何須淺碧深紅色, 自是花中第一流【1】。嬪妾沒想到皇上還記得嬪妾選畫時所寫的那句詩,特意賜居木犀軒。”


  然後見永宣帝含笑走近,沈容華才彎身行禮, 頭卻是仰著的,一雙冷目含了幾分情意:“嬪妾見過皇上,也在次謝過皇上的心意。”


  “愛妃不必多禮。”永宣帝看見沈容華眼中的情意,心中就是愉悅萬分:“隻要愛妃喜歡就好。”


  “若朕記得不錯,這句話的上句,就是‘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隻香留。’【1】,和愛妃很是相切合。”永宣帝看著沈容華,看著頗為深情地說道。


  “嬪妾多謝皇上誇獎。”沈容華冷豔的麵上閃過一絲羞色,而後望向枝葉繁茂的桂花樹,有些惋惜地說道:“隻是可惜,等這些桂花開了,嬪妾就要隨著皇上,回到皇宮裏去了。”


  永宣帝就安慰道:“無妨,你若想看桂花,朕到時候安排司苑司的人去種就是了。”


  隨後就拉了沈容華的手向屋裏走:“這外麵的日頭還是蠻大的,咱們且進屋說。”


  沈容華聽得內心一動:說不定可以以此為契機,順勢搬出瀟湘殿,省得天天看文充媛那張病歪歪的臉。


  而皇上誇她和桂花一樣“情疏跡遠隻香留”,她便要和桂花一樣,做那“梅定妒,菊應羞【1】”的花中第一流。


  等進屋落座,沈容華朝著知畫吩咐道:“正好皇上來了,就將東西端上來給皇上嚐嚐吧?”


  永宣帝輕笑道:“看愛妃這頗為神秘的樣子,朕今日是有口福了。”


  不多時,知畫就親自端著一個紅木托盤上來,上頭放著兩盞八寶紋青玉小碗。


  一掀開,裏頭的羹湯分為鮮明的紅白二色,恍然看來猶如雪後初霽的明霞,叫人為之讚歎。


  “這是前朝的名菜‘雪霽羹’?”永宣帝頗為驚訝地問道。


  “皇上好眼力。”沈容華清冷的麵上露出些微的笑容:“這道羹湯,要事先準備好手磨豆腐,再取一百朵芙蓉花的花瓣搗碎,最後將二者加蜂蜜分別煮熟即可。【2】”


  “因著芙蓉花還未到花期,嬪妾就擇了紅色的睡蓮花瓣。”沈容華淡聲道:“並且取名為‘蓮霽羹’。又因為是夏日,嬪妾特意放在冰塊裏冰了一下,還望皇上喜歡。”


  永宣帝點點頭,讚了一句“愛妃巧思”,便用青玉勺子挖了一口送入嘴中,評價道:“不愧是禦前名菜,味道甚好。”


  等二人用完這蓮霽羹,永宣帝就向沈容華笑道:“今日朕下午無事,就想著來找愛妃做些詩詞歌賦,既打發了時間,又能過得不俗。”


  沈容華挑了挑眉,很有幾分勾人的意味:“不知皇上有沒有聽過一句詩,叫‘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3】?”


  永宣帝聽完後不由撫掌而笑:“愛妃主要是指下半句中‘賭書潑茶’四個字吧?”


  沈容華就笑道:“嬪妾在閨中時,就曾讀到易安居士‘烹茶猜書’的典故。”


  “易安居士和其丈夫,一邊烹茶一邊猜書,誰第一個說出哪個典故出自何書何頁,誰就先飲茶。”


  “嬪妾當時偷偷羨慕了許久,隻恨從沒有人陪嬪妾來烹茶猜書。如今嬪妾有了皇上,便想著邀請皇上和臣妾一起。”沈容華拿起手邊一本《漱玉詞》,向永宣帝挑眉道。


  永宣帝對沈容華的提議頗感新奇,自然應下。到晚上,永宣帝就歇在了木犀軒。


  等一早永宣帝醒來時,卻發現沈容華已經坐在了八寶菱鏡前描眉。


  沈容華右手執著眉筆,聽見永宣帝從床上醒來的聲音,就回首淺笑道:“此情此景,嬪妾又想起一句詩。”


  “哦,不知愛妃想起了什麽詩呢?” 永宣帝的聲音帶著點晨起時獨有的慵懶和沙啞

  “是‘畫眉深淺入時無?’【4】。”沈容華孤傲的麵上難得又緋紅之色:“皇上就替嬪妾看看,這眉毛畫得是深了還是淺了?”


  永宣帝心知沈容華所吟的詩句,前半句是“妝罷低聲問夫婿”,但因著心情頗佳,也就自動忽視了沈容華有些逾矩的暗示之語,反而笑道:“‘青黛點眉眉細長’【5】,這句話用來形容愛妃,當真是恰如其分。”


  沈容華得了心裏頭想著的答案,便欣喜放下青黛,上前服侍永宣帝穿衣。


  等永宣帝走後,沈容華才開始挑選今日自己要穿的衣服。


  因著是一年來一次的避暑行宮,許太後放了準話:在避暑行宮期間,不必來請安,都好生歇著吧,省得不慎中暑了。


  大家就都在自己的小屋裏待著,想找些八卦新聞解解無聊。


  於是,在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時間裏,宮裏頭就都傳了幾句昨日永宣帝和沈容華的互動。


  “沈容華當真說了這些話?”蔣喬正在和薛意如、常寶林二人一起用早膳,聽見這消息,難免有些吃驚。


  薛意如脾氣直爽,也不喜歡沈容華端著架子說話的模樣,此時就撇嘴道:“說了這些又有何用,文縐縐的,哼。”


  常寶林老實,怕薛意如的嘴又兜不住,說出得罪人的話來,趕忙往薛意如的嘴裏塞了一個奶香饅頭,讓其閉嘴吃飯。


  吃完驚後,蔣喬就在心裏想道:沈容華每次見麵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山美人模樣,自己也就從沒在心裏仔細回想過沈容華在原書中的描寫,隻知道對方在新人中和原主並列第一罷了。


  到今日回想起來,卻是記得作者寫過:沈容華對永宣帝,是動了真心的。


  蔣喬眼珠一轉:看來這些話語,是一個冰山美人的真情流露。


  隨後又想到自己前段日子,對嫻容華選擇第一個淘汰原主真正原因的猜想,就想道:自己靜觀其變,正好利用沈容華這事,試探試探嫻容華的態度。


  旁人那裏收到消息,自然是以吃驚和不屑為主——一個正四品的容華,居然對皇上動了真心,後頭的才是苦日子呢。


  唯獨嫻容華的青雲樓,外頭看著一片井井有條,到裏屋裏,就能發現是烏雲壓頂。


  “那沈容華當真是這麽說的?”嫻容華用完了最後一勺粥,優雅嫻淑地用帕子擦了擦嘴,溫溫和和地問著底下的白穗和青麥。


  白穗和青麥二人卻是莫名一抖,回道:“稟主子,是梅香姑姑遞出來的話,自然是真的。”


  因著嚴嬤嬤年紀大了,此次避暑行宮之行就被留在了皇宮中,嫻容華要打探些永宣帝那兒的消息,就要走梅香和檀香那裏走。又因為梅香和檀香所掌握的都是第一手的資料,嫻容華所知曉的內容就比蔣喬等人要詳細地多。


  嫻容華麵上依舊是嫻良溫婉的笑,一雙玉手卻將帕子上的美人臉捏得皺皺巴巴的:妄想稱皇上為夫君,沈氏也配麽!


  唯有她,隻有她,從小就認識了皇上,又有和皇上一對的玉如意,才能有這個資格。


  “叫你們查的事情,都查清了麽?”嫻容華捏夠了帕子,總算開了口問道。


  白穗連忙回答道:“稟主子,先前的有些事情,因為年歲久了,到現在無甚進展。”


  嫻容華隨意點頭:“無妨,慢慢查。不要打草驚蛇——我就不相信當初那些事情,連一個活口都沒能留下!”


  “稟主子,宮外老爺傳來消息,說是許丞相果然耐不住了,準備對施家正式下手。”青麥等嫻容華說完話,才接著白穗的口說道。


  輕輕揮了揮皺巴巴的袖子,嫻容華以手支頤,用一種極為平靜的語氣說道:“許家準備在前朝下手了,那後宮怎麽也不能落下啊。”


  “既然許太後是謹慎小心的風格,那我可不介意幫許太後一把。”嫻容華眯了眯眼,露出一個嗤笑,隨後講事情都交待吩咐下去:“好生準備著。”


  等白穗和青麥都領命下去了,嫻容華轉而喊了二品宮女彩雲進來:“昨日那個香挺好聞的,也舒服,你將她點上吧。”


  彩玉福身道:“稟主子,昨晚的香氣不是香料,是香灌蠟燭的香氣。”


  香灌蠟燭,是殿中省近年來研究的新品。是將無害的香粉或者花粉,小心地灌入蠟燭空空的燭芯中,最後將口封上即可。


  一旦點上香灌蠟燭,就會立馬香霧繚繞,叫人心醉。


  嫻容華便點點頭:“不錯。既然如此,以後記得都要點上。”


  彩雲立刻笑道:“殿中省還特意給了主子一批新做的頭油,也是香噴噴的,主子可要用一用。”


  嫻容華摸了摸自己一頭烏黑順滑的青絲,頷首道:“可以。”


  彩雲低頭,掩住輕輕翹起的唇角,低聲應下。


  ————


  接下來半個月裏,許是因為那幾句真情流露,原本和憐嬪並列的沈容華,開始超過憐嬪,獨占鼇頭。


  蔣喬一邊看著憐嬪、蘇順儀和沈容華花式爭寵,一邊數著自己的日子。


  六月二十,應是原主被溫繡算計的那一天。


  而現在,蔣喬躺在美人榻上,由著小華子從冰塊那兒扇過來涼風。


  嘿嘿,不出門就避免一切被算計的危險。蔣喬叉了一塊冰鎮西瓜,為自己的機智點讚。


  不想錦瑟進來通報:“稟主子,蔣良人身邊的宮女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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