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蘇順儀自然看出蔣喬此時有些不耐煩, 也知道在座的都沒有蔣喬可以尋求幫助的對象,就愈加得寸進尺:“怎麽蔣良媛不說話?莫不是鹹福宮和沉春閣都住得不舒服吧?”
問到這,蘇順儀的甜笑就化作頗為誇張的驚訝, 瞪圓了一雙杏眼:“不會吧?難道蔣良媛要住著哪一宮的正殿才舒服麽?”
在心裏將蘇順儀暴打三遍後,蔣喬壓住了自己的怒氣,抬眸笑道:“蘇順儀的話, 我怎麽有些聽不懂?這皇宮, 是皇上的皇宮, 自然住在哪兒都是舒服的。”
“倒是蘇順儀, 是不是自己在皇宮裏住著不舒服, 才這樣向別人追問以求認同?”蔣喬學著蘇順儀的模樣, 驚訝地瞪大了雙眼,十分誠摯地發問。
蘇順儀有一瞬的哽住, 但因為拌嘴經驗豐富,很快就反應過來,剛要反駁,就聽見上頭頗為寡言的德妃忽然飄喊了她一聲:“蘇順儀。”
“不知德妃娘娘喚臣妾有何要事?”蘇順儀不敢得罪位分最高的德妃,隻得將話從嘴邊咽下去,轉而客氣問詢德妃。
“若是本宮記得不錯, 昨日蘇府傳出消息,說是蘇夫人逝去。”德妃抬了抬眉,然後目光凝在蘇順儀的鬢邊。
圍觀的妃嬪們點頭:蘇夫人是朝廷誥命, 昨晚永宣帝按慣例下旨賜銀發喪,此事大多數人都是知道的。
蘇順儀卻是感受到德妃放在自己鬢邊的目光, 下意識地順手一摸,便是身體一僵:那是朵橘色的珠花。
嫡母去世,她身為庶女, 雖然是永宣帝的妃嬪,不必守孝,但也應當身著素淨,不穿紅戴綠的。
昨晚她得知蘇夫人去世的消息過於高興了,居然忘了忌諱,還偏生被德妃看到了。永宣帝頗重孝道,此事若是處理不好,自己可就算是就此失去聖心了。
蘇順儀咬牙,在腦中緊急搜索對策。
點完頭的妃嬪們也順著德妃的目光看去,反應了過來,開始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蔣喬看了眼平靜的德妃,拿不準對方突然出口,是真心想幫自己一把,還是嫌蘇順儀不停叭叭很吵。
但總歸是德妃為她解了圍,蔣喬就算自己欠了德妃半個人情。
這般想著,蔣喬就端起一旁的茶盞,借著喝茶圍觀蘇順儀被人當作交頭接耳的對象。
“啪”的一聲響,蘇順儀將從鬢邊扯下的橘色珠花扔到了身後貼身宮女的臉上,還順手給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溫兒,你怎麽服侍的!”蘇順儀擰眉,冷聲質問。
那個叫溫兒的貼身宮女還算聰敏,立刻就是下跪叩頭:“主子恕罪!奴婢忘了主子的吩咐,竟用了橘色的珠花!”
蘇順儀則是滿臉憤怒,順著溫兒的話往下講:“我昨晚因為母親逝去過於悲痛,才叫你全權負責今日的事情,你卻趁趁著辦砸了事情。”隨後掩麵哭泣:“要不是德妃娘娘提醒,我就要背上不孝的罪名了。”
溫兒連連叩頭,將地叩得咚咚響:“都是奴婢的錯,主子昨晚哭到半夜,又怎麽會對嫡母不敬不孝呢。”
蔣喬看著這主仆倆互相飆戲的場景,不由在心裏嘖嘖:這要是不小心穿越到現代,光靠演技就能掙口飯吃了,根本不用愁。
再仔細瞧瞧正在掩麵的蘇順儀,蔣喬本以為對方隻是遮住麵部幹嚎,誰曾想居然能從手指縫裏看到閃閃的水花。
不會裝哭的蔣喬頓時就驚了:這變臉的速度和表現力,簡直完勝溫繡!
要不是時間和地點不對,蔣喬很願意好聲好氣地向蘇順儀請教以下如何瞬間哭出來。
若說旁人都保持圍觀狀態,坐在蘇順儀旁邊的沈容華和文充媛就感到哭聲格外刺耳了。尤其是被太醫吩咐靜養的文充媛,聽到蘇順儀嬌滴滴的哭聲,感到有些反胃。
又聽見蘇順儀和溫兒一唱一和說的話,就一邊捂住耳朵一邊在心裏嗤笑:瞧她早上追著蔣良媛不依不饒的架勢,哪裏像是哭到了半夜的模樣。反觀一直沉默不言的蘇嬪,雙目通紅,眼皮紅腫,才是哭了半夜的樣子。
但這一細瞧,文充媛就發現蘇嬪微微皺起眉頭,捂著嘴,也是一副反胃的模樣。
可能是被蘇順儀這番聲淚俱下的表演給惡心到了。文充媛心存了一點不對,但點到即止,並未多想。
在一旁源源不絕輸送噪音的蘇順儀獨自表演了一會兒,無人搭理,最後還是個想巴結蘇順儀的小禦女勉強安慰了一下,才讓蘇順儀停止哭泣,繼續表演。
“你這般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蘇順儀紅著眼帶著惱意,完完全全是一副被宮人坑了一把的可憐模樣:“你先回宮叫清兒過來,然後自罰禁閉,等我回宮後再打你板子。”
溫兒又重重磕了一個頭:“主子仁心,奴婢領罰。”
溫兒出門時,正好端妃進來,看到明顯大哭了一場的蘇順儀,頗為驚異地問道:“蘇順儀這是怎麽了?”
於是蘇順儀又立刻含了淚,委委屈屈地講了一遍剛剛表演的內容,最後還不忘感謝德妃提醒。
端妃點點頭:她可半點不信蘇順儀的話,但好歹是為自己戴了鮮豔顏色的珠花找了個借口,雖然不高明,傳到永宣帝耳朵裏時,也還能有個說法。
眾位妃嬪正向端妃行完禮要坐下,那便許太後就出來了。
蔣喬坐到一半被迫起身,心裏頭有點嘀咕:雖然許太後在內室,但總是能掐著妃嬪們聊天時休息的空擋出來,可見是時時刻刻觀察著她們。
抬頭一看,許太後笑得和善可親,正詢問大家:“怎麽柔昭儀和憐小儀沒來?”
眾人麵麵相覷:以前都習慣柔昭儀和憐小儀來得晚了,都沒發現她們倆現在還沒來。
端妃接話道:“稟太後娘娘,憐小儀今早派宮女來找過臣妾了,說是柔昭儀昨日半夜裏找了禦醫,身體有恙,無法來請安呢。”
“想來是柔昭儀這些日子為妹妹準備嫁妝,身子有些受不住了。”許太後笑得溫和,轉頭對陳嬤嬤吩咐道:“等請安過後,你就親自去禦膳房,帶一道紫參野雞湯給柔昭儀,別叫她累壞了身子。”
蔣喬低頭默然:如今看來,許太後真是和施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非要時時刺激一下柔昭儀。而後又想到那些個野味在宮裏被奉為珍饈美味,自己回去要提醒茗夏她們別拿野味做的菜回來。畢竟珍愛生命,要遠離野味嘛。
再抬頭,蔣喬就發現許太後已經將話題過渡到宮務繁忙上了:“馬上就是五月將要舉辦端午節,五月底就要前往避暑行宮,哀家近日身子不好。德妃要照顧大皇子,陳修容尚在禁足,文充媛又身子不好,哀家決定讓端妃幫著哀家,你們覺得如何?”
眾妃:她們覺得不怎麽樣又能如何,您不是已經將理由說得明明白白了麽。
見無人反對,許太後滿意微笑,然後說道:“春日了,你們有空去禦花園散散吧,不用在這兒陪我了。”宣告了本次請安的結束。
蔣喬聽到許太後的話,有一瞬恍惚:避暑行宮,就是原主被溫繡算計的地方,就是在避暑行宮。
如今溫繡提前出局,自己也不像原主一樣晉升得那麽快——那她能安安生生過了這一關麽。
有了這件心事,蔣喬就顯得有些蔫蔫,一路上和薛意如二人閑話兩句,就回到沉春閣,鑽進小佛堂裏了。
————
休沐過後的早朝就是事務繁多,等到了快午時,永宣帝才回到建章宮。
“今日請安情況如何?”永宣帝照例向何長喜問起請安情況。
何長喜行禮道:“回稟皇上,今日請安許太後將部分後果權柄交給了端妃娘娘,還特意送了一味紫參野雞湯給抱恙的柔昭儀。”
永宣帝對許太後找著機會就惡心施家人的舉動表示認同,還特意道:“柔昭儀這般為妹妹出嫁勞心勞力,你記得讓殿中省隨時匯報順王大婚的準備進程。”
何長喜應下,心道:和許太後相比,還是皇上您損一點。隨即又聽見永宣帝問道:“旁的妃嬪如何?”
何長喜回過神來,連忙講了蘇順儀和蔣喬一事,以及蘇順儀珠花之事。
永宣帝聽完,麵色淡淡,倒是看不出什麽表情:“蘇順儀近兩年是越來越驕縱了——罷了,你去殿中省選些首飾布匹,給蘇嬪送過去吧。再叫殿中省派人,將沉春閣的外牆重新漆一下,朕昨日過去覺得顏色有些淡了。”
何長喜聽永宣帝對蘇順儀這事說罷了,就知道永宣帝對蘇順儀現在看不大順眼:這個罷了,可不是將蘇順儀今日的舉動翻篇的意思,而是不想現在提及,免得破壞心情。
等哪天蘇順儀再做錯了事情,這件事估計就會被永宣帝翻出來一起算帳。
再者,蘇順儀的父親和先帝有一點特別像,那就是:寵妾滅妻。蘇順儀這橘色珠花一戴,怎麽能不讓永宣帝回憶起孝安太後剛剛薨逝時,施貴太妃得意無比、私下用皇後儀仗的事情呢。
還是安分守己的好,瞧瞧蘇嬪和蔣良媛,不就在蘇順儀的襯托下,得了永宣帝的賞賜麽?
何長喜在心頭一邊為蘇順儀搖頭,一邊告退去殿中省辦事。
於是在後宮妃嬪眼中,尤其是心驚膽戰了一天的蘇順儀眼中,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
————
蔣喬發現,一旦適應了在皇宮裏生活,就會發現時間過得特別快。
一眨眼,時間就劃到了五月初。
過去半個月裏,仍是以憐小儀侍寢次數最多,沈容華位居第二,柔昭儀、嫻容華、文充媛和蔣喬各有一次。而向來算是得寵的蘇順儀卻沒了動靜。蔣良人似乎終於被永宣帝想起,但翻了一次牌子後就沒了下文。
與之相對的,是那位馮禦女悄然冒出,還升了美人。
而宮外也傳來蔣柯的好消息,無論是殿選還是蔣國公外室一事,都進展十分順利。
五月初三,正當蔣喬掰著細白的指頭,為後宮妃嬪四月寵愛度排名時,何長喜進了沉春閣的門。
“奴才奉皇上之命,來請蔣良媛去禦書房侍墨。”何長喜憨笑著,對著蔣喬行禮。
蔣喬頗為驚訝,之前新人裏,都是憐小儀和沈容華過去侍墨,怎麽今日永宣帝點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