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前頭蘇嬪走後就輪到蔣喬走了,後頭跟著的是溫寶林。
見蔣喬行至路口就停下,溫寶林特意問道:“蔣小儀不回鹹福宮麽?”
蔣喬眨了眨眼睛,像一頭溫良單純的小鹿:“我要等一下薛美人和常才人。”
溫寶林聞言古怪一笑:“那蔣小儀就等著吧。”
到底是剛剛入宮的新人,還信著後宮裏有姐妹呢。
不但溫寶林,前頭走著的沈嬪等人也都是這般想的。不過人人麵上都是一派平靜——旁人信不信於自己又有何幹呢,橫豎最後倒黴的是別人。
蔣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笑眯眯地等著薛意如和常才人過來,
誰想是性子羞澀的常才人靠了過來,薛意如倒是遠遠地走著。
“她怕將風寒感染給我們呢,今早非要落後我一步來請安。”常才人望見蔣喬驚訝的麵色,帶著點無奈的笑解釋道。
蔣喬便故意道:“意如姐姐再不過來,我從此就不理她了。”
薛意如猶豫半天,才用帕子捂著嘴挪過來,嗔怪道:“可是你們叫我過來的,別明天自己被傳染了風寒找我算賬。”
“哼,我剛看那蔣良人聽見牙牌做好,眼睛都亮了,這般急著受寵,看著真叫人討厭。”薛意如哼道。
她親眼瞧見蔣良人將蔣喬推到溫繡身上,覺得此人惡心至極,和溫繡不相上下。
“反正咱們也不煩侍寢的事情。”蔣喬笑著低聲說了一句,見常才人和薛意如都是讚許點頭,補充道:“意如姐姐方才的話就別在外頭說了,隔牆有耳,沒必要招了小人的惦記。”
三人又講到自己昨日剛入宮的情形,薛意如問蔣喬道:“宮裏頭打賞最是瑣碎費錢,你手頭可是緊張?我爹給我帶了許多銀錢,可以幫你一些。若是實在過意不去,日後還上就是了。不要和常妹妹似的,昨日因著賞錢少,被老宮人欺負了也不肯開口。還好她身邊清樂鎮住了場子,再來尋我才算解決。”
被當作反麵教材的常才人麵色一紅:“怎的好老是麻煩薛姐姐呢?”說完,又不由用手摸了摸蔣喬送的翡翠鐲子。
她一向首飾甚少,蔣喬送了對翡翠鐲子,算是能讓她麵上不那麽窘迫,常才人很是感激。
“意如姐姐不必擔心,老夫人可是花了大本錢給我入宮打點的。”蔣喬先是回答了薛意如的問題,看到常才人的舉動,又溫言道:“咱們選秀就認識了,彼此幫些忙不算什麽麻煩。”
常才人笑著應下。
一路這樣走著聊天,等到了東西六宮的岔口,蔣喬才和薛意如二人作別。
蔣喬轉身而去,茗夏跟緊兩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茗夏想說什麽?”蔣喬偏過頭,微笑問道。
“奴婢看著常才人和薛美人性子都不錯,對主子也很誠心的樣子,但……”宮中初時良善,後來變得狠毒無情,對著平日相處好的妃嬪下黑手的,也不是沒有。
茗夏揣度著蔣喬的心思,將後麵那句話咽下去,既是怕蔣喬感到冒犯,認為自己挑撥離間,又是有讓蔣喬自己體會的意思。
蔣喬麵上微笑不改:“茗夏,我明白你的意思。”
人總是會變的,在後宮中她為人處世均會保持一分警醒。但隻要現在未變,她們三人就仍是能夠信任的朋友關係。
希望以後也不會變。
見蔣喬明白自己的未盡之意,茗夏放心地點點頭,二人便一路無話回到鹹福宮。
“主子回來了。”見蔣喬回來,錦瑟笑吟吟地迎上來:“主子叫去領的份例,奴婢都領回來了。”這意思便是要打聽的事情都打聽完了。
李祿在一旁恭維道:“錦瑟姑娘不愧是主子帶進宮的人,又聰明又勤快。”
見蔣喬點頭,隨後坐到美人塌上,李祿眼珠一轉問道:“小儀剛入宮還不知道,有些主子娘娘是很不好相與的性子。小儀今天第一日去請安,可有看到?”
瞧見李祿麵上一副“我真的是在關心你”的虛假模樣,蔣喬便作出驚訝的模樣:“李公公何出此言,今日看旁的娘娘小主都是極為和氣的模樣。不知公公口中不好相與的主子娘娘是誰?”
蔣喬心裏暗自嗤笑:李祿指望她的口中說出誰的名字?端妃、柔昭儀、陳修容抑或是蘇順儀?就李祿這水平,她又不是真的什麽都不懂的小白,還想在話中給她下套?
哪怕她隻含糊回答一下,恐怕明兒全後宮都曉得她蔣喬內涵旁的妃嬪了。
李祿不想自己的問題被蔣喬一臉無知純良地踢了回來,隻得打個哈哈含糊過去:“奴才也是聽旁人說的,並不知是哪位娘娘或者小主。奴才生怕小儀受了委屈,才有此一問。”心中疑惑:不對呀,難道是見新人入宮,宮裏那些主子都轉了性子,連請安都安安靜靜,不打嘴仗、不陰陽怪氣了?
蔣喬看出李祿滿眼的疑惑,隻笑道:“李公公也勞累一上午了,馬上要到午膳的時候了,李公公便去歇歇吧。”
而後轉頭對茗夏笑道:“茗夏也是,不必在這伺候了。”
李祿和茗夏一齊應是,不過茗夏多問了一句:“主子可要現在派人去禦膳房拿午膳麽?昨個兒晚上奴婢排了一下,讓二品的宮女宦官輪著去拿午膳。”
蔣喬聞言讚許道:“你安排得不錯,就這樣子辦吧。”
等李祿和茗夏走出屋門後,蔣喬才轉身問錦瑟:“你查得如何?”
錦瑟低聲回答道:“茗夏昨日向主子交代的都是對的。五年前,皇上剛登基的時候嚴嬤嬤就去殿中省親自帶過一批宮女,茗夏就在其中。此後,茗夏就一直在殿中省做事。奴婢悄悄地找了殿中省的宮女和宦官打聽,他們都說茗夏做事穩妥,為人和氣,從來沒有做過些齷齪事情。奴婢為此花了不少銀子,這些話想來也都是真的。”
蔣喬低聲回道:“雖然如此,但我也隻能七分信她,還是要先觀察一段時日。你就平日裏暗中看著些分來的宮女宦官,看看是否有人偷懶或者不安分。咱們要想在宮中過的好些,就要身邊沒有可疑的人,才能不日日提心防備。”
“奴婢曉得,必然不讓主子煩心。”錦瑟鄭重應下。
二人又聊了些關於蔣柯三月二十春闈的事情,錦瑟見蔣喬麵上難得有緊張之色,不由出言安慰道:“主子不用擔心,憑著少爺的才學定然能夠順利進入殿試,然後金榜題名。”
正說著,茗夏進來回午膳到了。蔣喬便叫人進來,就見木芝就提了紅木食盒回來,將菜端上雕花木桌。
擺好碗筷後,木芝又頗為殷勤地提了銀筷,要給蔣喬布菜。
蔣喬昨日試著讓茗夏給自己布了菜,覺得被人服侍用膳又難受又不習慣,於是今天就對木芝等人道:“不必了,我自個兒夾就行了,你無事便下去用晚膳吧。”
瞧見木芝麵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蔣喬也不曾多想,隻當是新來宮女的上進心受挫,揮揮手就讓木芝下去了。
轉頭見錦瑟和茗夏二人站著不動,蔣喬便開口笑道:“你們也別傻站在那兒,不若和我一起用膳吧。搬張小幾來,每人從桌上先選一份愛用的菜。”
正六品的午膳份例是三葷三素一湯,足夠錦瑟和茗夏一人選一道。
錦瑟從小服侍蔣橋長大,早已習慣和蔣喬一起用膳,聞言便從善如流地挑走蔣喬不愛吃的桃花兔絲,再搬來一個小幾和兩個矮凳,主動招呼茗夏坐下。
茗夏卻在一旁猶豫於此舉是否符合宮中規矩,但到底抵不過錦瑟的熱情催促,隻得選了一道素什錦,在矮凳上坐了,還不忘謝恩:“奴婢謝主子賞賜。”
在宮裏,對宮女宦官來說,能被主子賞賜膳菜,已經是莫大的榮耀,更別提和主子同屋而食了。
蔣喬見茗夏麵上是少見的局促,就笑道:“都是一院子的人,以後相互幫扶,不必如此拘謹。”
茗夏低頭應是。她心知蔣喬這一二日必然會叫錦瑟去打聽她,就幹脆放手任由錦瑟打聽——也是茗夏對自己的能力和人品十分自信的緣故。
今日看蔣喬對自己更親密的態度,茗夏就知道蔣喬已經查清自己的底細了,並且給予了幾分信任。
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蔣喬既然已經信任她,便會用她。她要抓住機會,展示自己的能力——也是為著皇上的意思服務。茗夏這般想道。
這滿宮的宮女,最後的結局無非那幾種:一是靠著自身好顏色,做了主子,但基本是失寵的結局,又因著位份低,活得還不如原來做奴婢時好;二是規規矩矩做事,但沒有能力得到主子的青睞,隻能老死宮中;三是不幸跟了壞主子,哪日莫名做了替罪羊,進了慎刑司;四是盡心盡力輔佐主子,到頭來,還能被賞賜一份銀錢,特許放出宮去生活。
茗夏五年前選擇跟著嚴嬤嬤,如今決定盡心幫著蔣喬,所求的便是這最後一條出路。
一頓午膳用完,蔣喬漱了口,在窗下站著讀了會兒話本子消食。
看完話本子,蔣喬望著暖意洋洋的小院,終於有了幾分睡意,便進屋午憩去了。
一覺醒來,已經過了一個半時辰了。
蔣喬一邊起身喚著錦瑟的名字,一邊覺得睡多了難受:她可得盡快適應如今的作息,不然每每午覺睡沉了就不舒服。
錦瑟在蔣喬午憩時就坐在門口守著,和茗夏聊天的同時順便看著旁的宮人。一聽蔣喬醒了,錦瑟二人便停了話頭,連忙進了內室。
茗夏看到蔣喬麵色透著些蒼白,關切道:“主子可是身子不舒服?奴婢看今日的點心有份綠豆甜湯,拿來給主子喝吧?”
蔣喬此時渾身無力,任由錦瑟幫她穿衣裳,聽見茗夏的話也隻輕輕點了點頭。
綠豆甜湯味道清甜,裏頭加了些口感綿軟的百合,讓蔣喬喝完後有種活過來的感覺。
“下午可有旁的事發生?”蔣喬長舒一口氣,倚在窗邊問道。
錦瑟回道:“主子歇息時,奴婢瞧著他們都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位置上,沒有像昨天一樣偷懶的了。”
“錦瑟是背對著院門做的,恐怕沒有看見。奴婢瞧見溫寶林身邊的宮女,在咱們院子門前瞧了兩眼,很有些鬼鬼祟祟的樣子。”等錦瑟說完,茗夏補充了一句。
蔣喬倒是不詫異溫寶林的小動作,隻在心中思索:那溫寶林的宮人,是想偷看些自己的情況,還是在看自己手下哪位宮人呢?
若是前者,叫宮人們嚴防著些就罷了;若是後者……蔣喬一挑眉,想到了“引蛇出洞”四個字。
“主子不必擔心,有奴婢好生看著,不讓外人有可趁之機窺探,也不叫有些不安分的人吃裏爬外。”茗夏見蔣喬沉思,輕聲開口保證。
誰想蔣喬卻是淺笑著搖了搖頭:“前一件事就麻煩你了,但這後一件就不必特意看著了。”
蔣喬側過臉望著院內,小李子和小華子端端正正在院門口守門,李祿規矩地在廊下等候差遣,輪班站崗的木芝和素雲也站在屋門外。
“我昨日敲打過,不安分的人會乖巧一點——但隻要他還懷著那點子不忠,遲早會露出些馬腳。”蔣喬的聲音帶著點淡漠的意味:“既然是早晚的事,那就越早越好。”
錦瑟和茗夏雙雙點頭,表示明白。
見狀,蔣喬就將這事放在一邊,眉眼彎彎起來:“我今晚特別想吃糖醋小排。錦瑟,給今晚去取晚膳的宮人多拿些銀子,叫他早些去。”
錦瑟看蔣喬此時頗為無憂無慮的模樣,不由道:“主子,奴婢有件事還沒告訴你呢。下午梧桐去拿點心的時候,在禦花園撞見蔣良人她們打扮得花枝招展,明顯是想碰見皇上,爭那第一個侍寢的機會。”
茗夏接口道;“梧桐還說,皇上原本都走到禦花園門口了,正碰見文充媛,這才沒進去。”
蔣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書裏選入的秀女,是沒有蔣良人和嚴禦女的。如今又看這幾人的行為——她們如何得知永宣帝今日會去禦花園?是猜的,還是旁人告訴她們的?這個旁人,會是許太後授意的麽?
“主子,快要到翻牌子的時辰了。”見蔣喬沒明白自己的話中之意,錦瑟有些焦急地提醒道。
蔣喬看著錦瑟比自己有上進心,失笑道:“那又如何,橫豎第一個都不會是我。”
不僅不會是自己,也不是嫻容華和沈嬪。
茗夏也在一旁舒緩錦瑟的緊張感:“你別急,寵愛這事不是急來的。主子晚些,才好多做準備。更何況,都說後福無窮嘛,早侍寢不一定是好事。”
錦瑟想想也對,自己是過於急切了些,歉聲道:“是奴婢心急了。”
三人正說著,外頭的消息便傳了過來。
——永宣帝點了人侍寢,但點的不是牙牌上的名字。
因為這次侍寢的人,是由順王和施家聯名送來的一位美人,剛剛才進宮麵聖。
這消息如同石子落入池中,蕩起一池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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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沒人猜到吧(阿喬:看過書的我猜到了)
今天的我好粗長!(能不能得到小天使的誇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