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修)
三月初八,玉堂滿日,是欽天監算出來舉行殿選的好日子。
說是殿選,但為著二月倒春寒以來,難得的晴好天,陳嬤嬤一早就帶來太後的口諭:殿選的地方從擷芳殿改作禦花園。
眾位秀女都表示太後娘娘英明:冷冰冰的大殿哪裏比得上春和景明的禦花園呢,就算選不上,也可以飽覽一下禦花園的宜人風景呀。
於是,早上辰時才過,秀女們已經在禦花園排好了隊,坐在雕花石凳上,等著太後與永宣帝駕臨。
這次排隊可不是像上次那樣隨秀女們自己排的,而是按照家世一個個排好的。
這樣一來,蔣喬可就夾在了嫻安郡君和那位孤傲的沈秀女之間。
左瞧瞧自帶氣場、儀態完美的嫻安郡君,右瞧瞧渾身散發清冷、滿麵傲氣的沈秀女,蔣喬在心底一聲聲地歎氣,回頭偷偷瞧了薛意如好幾眼。
薛意如偏還偷笑,故意和身邊的常秀女講悄悄話。
蔣喬回過頭,挺直腰板,發誓再也不瞧薛意如半眼。
秀女們都在靜悄悄地等著,和緩的春風卷起的是一顆顆滿懷激動的心。
終於,許太後在萬眾期盼下登場了,由陳嬤嬤親自扶著。後頭是浩浩蕩蕩一群宮女宦官,手上提著一個個食盒。
“臣女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安。”諸位秀女趕忙從石凳上起立,按著禮製行叩拜之禮,向許太後請安。
“不必多禮,快些起來吧。”許太後語氣溫和,示意眾秀女平身落座。
等到許太後坐到涼亭裏擺好的綠檀鳳椅上,諸位秀女才真正坐下。
許太後掃視一圈,點頭道:“哀家這一瞧,可都是些好孩子呢。如今皇帝還在上朝,哀家先同你們見見,等到皇帝下朝,這殿選才算開始。”
而後許太後右手輕輕一揮,那些提著食盒的宮女宦官就魚貫而上,將盒裏備下的點心擺到放茶水的雕花石桌上。隨後又如潮水般,整齊劃一地退到一邊。
“哀家聽說,你們早膳都未用幾口,便特意備了些精致點心——離皇帝下朝還有好一會兒那。”許太後笑眯眯地說道。
按大晉朝禮製,皇帝於卯時上朝,一般在接近巳時的某個時間段下朝——至少還有一個時辰呢。
而秀女們今早自是少用早膳,多選擇珍珠白米粥之類的清淡膳食。
一怕口中吃完食物留有異味,二怕吃得過多導致係在腰間的絲衿係得不緊,穿起長裙來沒有纖腰嫋嫋的美感,給永宣帝留下壞印象。
得了許太後賞賜的點心,秀女們又起身,異口同聲地福身謝恩。
見秀女們仍是拘謹的模樣,沒人去動麵前的點心,許太後就又笑了起來:“你們不必拘謹,自己先吃茶聊天吧。”
然後吩咐身邊的紅珠:“去將端妃請來,免得哀家無人說話,秀女們被哀家看著又不敢動。”
看著紅珠領命而去的背影,秀女們幾乎都為端妃的到來而有些忐忑:太後的侄女,手握鳳印,代行皇後職能(秀女們還不知道端妃鳳印被沒收之事),該會是個怎樣的妃子呢?
蔣喬眨巴兩下眼,心中倒沒有什麽感覺:端妃呀,從原書那點章節就可以看出,是個愛抓權力,想生皇子、想做皇後,但偏生越活越糊塗,專注拖許太後後腿一百年的人。隻要不過於得寵、不懷皇嗣,在端妃麵前都是比較安全的。
有了許太後剛剛那幾句話,秀女們總算動了起來,捏起一小塊糕點慢慢啃著,一桌上彼此相熟的就時不時說點話——許太後的麵子不能不給呀。
蔣喬那一桌,沈秀女自是個傲氣不搭理人的,嫻安郡君隻端起一盞茶慢慢品著,還剩下一位秀女是肉眼可見的緊張。
蔣喬無人可以搭話緩解尷尬的氣氛,就在啃點心的間隙偷偷看了許太後兩眼。
她坐得近,看得自然比旁人清楚一點,也順帶想起原書對許太後的描述。
許太後可謂是先帝後宮的一個傳奇。
另一個傳奇,是許太後終生的敵人,在先帝萬紫千紅的後宮中盛寵二十多年的施賢妃,同樣扶持施家直上青雲,生下了先帝最為寵愛的兒子順王,與孝安太後之死有絲絲縷縷的關係。
許太後是先帝最後一屆的秀女,不到一年就將施賢妃擠下後宮得寵第一人的寶座,結束施賢妃的時代。之後,三年坐上貴妃之位,撫養孝安太後遺下的嫡子——即永宣帝。同時利用自己的枕頭風,扶持許家重新崛起。
當時,先帝已經年近花甲,好色荒唐,許太後不過二八年華——可見許太後的堅忍手段。
而今,許太後也才三十出頭,麵容依舊美麗動人。
卻為了端出太後應有的模樣,穿了老氣沉沉的墨綠色菊紋暗花宮裝,用老奶奶般和藹的語氣同秀女們說話,看著確實令人覺得頗為怪異。
大約是這桌坐了嫻安郡君的緣故,許太後的目光總是落到這兒來。
蔣喬將頭埋得低了一些——許太後城府極深,,一看就是嫻安郡君最後要刷的大BOSS,自己就別吸引許太後注意了。
莫約過了兩刻鍾,端妃到場了。
端妃逶迤著一襲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梳著規矩的高髻,看上去走得是和嫻安郡君一個路子——雍容大雅,有皇後範兒。
不過細細打量,就能看出端妃麵有薄汗,釵環鬆動,見了秀女們請安也不顧,可見是路上遇見了急事。
“什麽事這樣慌張,在秀女們麵前也這樣。”許太後有些不滿意地瞧著端妃。
她叫端妃來,原是想讓端妃在秀女們麵前展示一下,好立個威嚴端莊的形象,為日後收服新人、拿回鳳印鋪好路。
誰想端妃就這樣忙忙匆匆地過來了。
端妃喘的氣略略有些急促,聲音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太後娘娘,我方才過來的時候,瞧見皇上的龍輦了,是往柔儀殿的方向去的。”
看那樣子,永宣帝是下完朝就直奔過去的。
許太後一驚:若是朝會無事,一個時辰就結束也是有的事,但永宣帝怎麽往柔儀殿跑呢?總不能是忘了選秀這事吧。
“紅珠,你去柔儀殿瞧瞧。”許太後側頭低聲說道。
話音未落,便有個中等個子的宦官走到太後麵前行禮:“奴才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安。”
來人生的白胖,長著一張憨厚討喜的臉,正是永宣帝近身侍候的大宦官——何長喜。
何長喜請過安後,又深深福身,麵上掛著恰到好處的謙卑:“奴才依照皇上吩咐,來向太後娘娘傳話。”而後,附在太後耳邊輕聲低語幾句。
許太後聽罷,略一挑眉:“你回去告訴皇帝,哀家知曉了。”
何長喜再福了一身,步履匆匆地離開。
端妃麵帶急色,向許太後問道:“太後娘娘,何公公說了些什麽?”
許太後卻搖搖頭,並未回答端妃的問題,而是向諸位秀女朗聲道:“皇上如今在柔昭儀那兒有走不開的要事,恐怕不能來參加殿選了。”
眾位秀女聽聞此話,皆是麵麵相覷,震驚之情溢於言表。
她們都聽家裏提點過,柔昭儀身為從前施賢妃的侄女,簡直複刻了施賢妃的人生軌跡,一入宮便是盛寵,是當今的後宮第一人。
如今竟然讓永宣帝棄選秀於不顧,可見其在永宣帝心中的地位。
蔣喬也是微微睜大了雙眼:她記得原書開篇是直接將殿選略過去,從新妃嬪入宮開始講起的,誰想到這殿選永宣帝壓根沒到場。
端妃則是在心中恨罵:柔昭儀這個狐媚子,竟勾引皇上到這般地步!
隻盼明日禦史們得知此事,能上書彈劾柔昭儀無後妃之德、擾亂國事就好了。
許太後端坐著巋然不動,將眾人神色盡收眼底。
何長喜同她講得自然更詳細些,不過事關不安分的施家和順王,自然不便透露。
於是許太後縮略縮略,就有了方才那句令人遐想萬千的話——許太後非常樂意給柔昭儀拉一波新仇恨。
至於永宣帝的名聲,許太後可不甚在意。就瞧著昨晚永宣帝幹淨利落地處理掉自己的人,許太後覺著自己方才的話都算客氣留麵子了。
再者,永宣帝是公認的愛好美人,算是遺傳了先帝。但所幸行事有度,於朝政上又算勤勉,禦史們才放下寫折子的筆。今日這話傳出去,讓禦史們多動動筆也好,讓永宣帝頭疼幾天。
“至於如何殿選,皇上的意思,是讓諸位秀女各自作上一幅畫。”許太後清清嗓子,對永宣帝的決定也頗感新奇:“畫的內容就按照諸位秀女的喜歡來——或人、或物、或景、或事都可以。皇帝還說,不論畫技,取天然之態即可。”
“如此作來的畫,便可看察諸位秀女的性情、品行。皇上想以看畫為見人,由此選畫留人。”
“從辰時三刻至申時三刻,便是諸位秀女的作畫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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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了一句施家和順王的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