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修)
端妃自想著心思回宮,陳嬤嬤那頭正向太後轉述自己所見的諸位秀女。
“太後娘娘,奴婢所見:若是論身份高貴,儀態端莊,自然是嫻安郡君為第一;若是論容貌,那位忠義侯遺下的蔣秀女和一位宮廷畫師的女兒嚴秀女最為豔麗出色;東昌伯的嫡女沈秀女走的是清高才女的路子,很是傲氣;而奴婢在那時,有好幾位秀女透露願意進宮服侍您,為您所用……”
太後仍是閉著眼,打斷陳嬤嬤的話問道:“哀家記得,溫家今年不是也有個適齡的女兒參選了麽,她如何?”
陳嬤嬤回憶起溫繡,麵色有點尷尬:“人長得秀美,相貌可排中上,比她姐姐溫嬪強了不少。但瞧著不大聰明的樣子,而且性子還需要磨練……奴婢剛到的時候,正在裝哭呢。”還妄圖用眼神請她出來鬧個事,陳嬤嬤在心裏補充。
太後不以為意:“對於她來說,不太聰明是正好的。”
反正是個棋子罷了,別像溫嬪那樣太蠢就好了。
正巧紅珠送完端妃回來,行禮道:“稟太後娘娘,方才奴婢回來遇見小城子。小城子說,溫嬪著人和溫秀女說了幾句話,就在送午膳的這會子。”
“溫嬪不放心妹妹,派人叮囑兩句也是有的。”陳嬤嬤接口道。
“傳膳吧。”太後輕哼一聲,便把這事撂開不提了。
陳嬤嬤得了命,緊鑼密鼓地派人去禦膳房傳膳,也將這事置之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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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過後,常秀女就主動回自己房間去了,薛意如則遵循良好的作息時間小憩了一會兒,睜眼便看見蔣喬百無聊賴地倚在窗邊,目光盯著院中。
“喬妹妹在看什麽呢?”半日不到,薛意如已經親密地喚蔣喬為“喬妹妹”了。
“在看美人。”蔣喬接受了這個稱呼,對在整理鬢發地薛意如笑著回了一句。
薛意如偏頭,在蔣喬明豔動人的麵上停留片刻,打趣道:“你看美人,那豈不是等於在對鏡自賞麽?”
蔣喬頗為無奈,將薛意如招至身邊:“姐姐你瞧,那邊不是有明顯地兩位美人麽?”
一位生著端莊的鵝蛋臉,舉止嫻雅,被一眾秀女眾星拱月地圍在中間。另一位秀女則坐在小池塘的石凳上,麵容清冷,周圍一人也無。
“被圍著那位是嫻安郡君,孝安太後的侄女,皇上的親表妹。而真正在孤影自賞的那位,是東昌伯的嫡女,在詩賦上很有些才名。”蔣喬對薛意如介紹道。
橫豎這些消息薛意如遲早都會打聽到,不如自己告訴她,也算是賣個好,早日建立起深厚的友誼。
薛意如對蔣喬主動告訴她消息很是高興,卻不像蔣喬想的那樣打聽更多的秀女,或是去琢磨其中的利益關係,而是叮囑蔣喬不要隨意告訴他人信息——防止被有心人利用。
聽著薛意如的叨叨,蔣喬想起哥哥蔣柯半年前離京時,對原主也是這麽不放心地叨叨。
二者眼中都流露出真切的關心,使得蔣喬對薛意如的好感上升了一些。
“多謝姐姐提醒。”蔣喬對薛意如淺笑著道謝,被薛意如拉住了手腕。
“你放心,我在路上受你哥哥所托,自當照顧好你。”薛意如望著蔣喬的眼睛,語氣真摯又誠懇:“我知道你現在或許隻有三分信我——喬妹妹,我不怪你,對旁人抱有警惕是好的,但我會用所作所為讓你十分信我。”
蔣喬心神一動,剛想開口,就被薛意如不大自然地岔開了話題。
蔣喬在心中感慨:薛意如是個通透的人。
隻盼著她所說的話是真的。
蔣喬再不提方才的話題,隨著薛意如的天聊下去,知道對方自小跟著父親走南走北地經商,被父親當作男兒養,騎馬射箭樣樣不在話下。
“我父親一直可惜我不是男兒身,每次見到哥哥都必定要說他一頓騎射不佳、連我都比不過等語。”薛意如笑著說:“不過我父親說的都是些玩笑話,我哥哥可是功夫練得頗好,此次進京來參加武舉呢。”
父母雙全、家庭和睦,真是自己兩輩子都羨慕而不得的關係。
蔣喬再心中頗為心酸。
“喬妹妹,我再同你講講我經商路上地見聞吧。”瞧著蔣喬興致有些低落,薛意如趕忙另起一個話頭。
蔣喬也趕忙振作精神,含笑應了一句“好”。
二人暢談許久,直到門被輕輕叩響,有小宮女的聲音傳來:“蔣秀女、薛秀女,晚膳送來了。”
蔣喬這才發覺天色已經暗沉下來了。
薛意如停住話頭,起身將門打開,見小秀女後頭還跟著幾個小宦官,見著她們便行禮:“奴才是司苑司的,按著總管的吩咐來為秀女們更換上晚上的花。”
大晉朝的人都喜花,皇宮裏講究的主子更是要一日換三次花:早上是醒神的花,譬如銀丹草(薄荷),一抹香;午憩後是解疲的花,譬如靈香草(薰衣草)、白蘭花,晚上則是安眠的花,譬如假曇花、迷迭香。
秀女的屋子裏自然沒那麽多講究,早晚換兩次就是了。
蔣喬的眼掃過最後一個進來的小宦官,頭上黑色的巧士冠戴得極低,手中捧著一盆半開的天竺葵。
現世受母親的影響,蔣喬對各種花花草草頗有興趣。
天竺葵,自身無毒,但其花粉極易引起皮膚過敏和瘙癢。故而一般在室外種植天竺葵,觀賞也是遠觀。
宮裏司苑司的人當差,會這麽不小心麽?
蔣喬有些漫不經心地想道。
這都不用猜,十有八九是溫繡下的手。
那頭薛意如也發現不對。
薛意如隨著父親踏遍大晉朝的江山,算是見多識廣,第一時間將目光凝在天竺葵上,麵上卻是不動聲色。
等到小宮女布好晚膳,小宦官走後,薛意如才對著蔣喬沉聲道:“喬妹妹,你仔細看好,那盆粉色的話是天竺葵,花粉會讓人過敏——我從前曾經碰上過一回,雖不是多嚴重,但真是有嚇人又難受。”
“此次選秀太後頗為費心,下麵的人不可能疏漏至此,這必然是旁人動了手腳。”
若是無知無覺地和這盆花待上一個晚上,恐怕明早不必檢身,就直接被判落選、扔出皇宮了。
薛意如一想到這一點,便立刻行動,挽起袖子準備將那盆天竺葵搬到木製窗台上。
蔣喬攔住薛意如,伸手接過天竺葵,搖頭道:“若是特意搬到窗台或是放到門口,門外那麽多宮女宦官,那送天竺葵的人恐怕立刻就會知道我們發現花出了問題。天竺葵既然主要是花粉致人過敏,將它搬到牆角,再用厚紗覆上就行了。”
薛意如挑了挑眉:“喬妹妹的意思是……按兵不動,靜待時機?”
她還以為蔣喬會放下不究——畢竟在宮裏,還是以穩為上。那人既然可以買通司苑司的人,不論是宮裏的主兒還是此次選秀,都可見一定的人脈勢力。
她們不過是無人可依、無人可用的秀女,最穩的辦法就是吃了這個悶虧,等過了選秀再說。
蔣喬正要答話,常秀女便抱著自己那一份晚膳過來,小心詢問自己是否可以一起用晚膳。
蔣喬將口中的話吞下去,趁機詢問:“常秀女,可有司苑司的小宦官為你們屋裏換花?”
常秀女點點頭,小聲說道:“有的,隻不過送來的是藍紫色的迷迭香和潔白的茉莉,沒有姐姐屋裏這樣粉紅的花——我也有看到別的送花小宦官,好似隻有姐姐屋裏有呢。”
說罷,常秀女頓了頓。麵上明顯猶豫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先前薛姐姐拉我離開時,那位陳秀女是很不高興的。然後我用完午膳回去時,卻撞見陳秀女高高興興地從溫秀女的屋子裏出來。她一見著我,就先瞪了我一眼,然後一下午都是時不時抬眼盯著姐姐們的屋子。”
“我……我總是想著有些奇怪,便想著和你們說一下。”常秀女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就幾乎聽不見了。
薛意如笑著點頭:“是有些奇怪呢,也隻有你這樣細心才留意到,還好心跑來告訴我們。”
常秀女的臉又有些泛紅:“姐姐們不嫌棄我疑神疑鬼就好了。”
她偷偷抬眼瞧著對麵二人,想起父親臨行前告訴她“擇心善者相交”的話,想著自己也算是買定離手了。
若是順利入選,她不求得能做未來的寵妃,也不想被高位妃子當作棋子拿捏。她隻想著能結識些有幾分情義的人,到時候彼此幫襯一把,不至於淪落到殘羹冷炙,連奴才都不如的下場就好了。
常秀女很願意入宮,也很願意在宮中平平淡淡過完一生。
要是蔣喬知道常秀女心中所想,恐怕要當場稱個姐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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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薛意如在,三人氣氛融洽地用完晚膳,又說了一會子話,以常秀女主動告別為結束。
蔣喬和薛意如送至門口,才轉身看著那盆天竺葵,手動搬到牆角,覆上厚紗。
“我從來不會去招惹旁人,可若是旁人來算計我,我也不會乖乖挨打。”蔣喬續了之前未結束地話頭,沉聲道。
“你哥哥也是這樣。”薛意如看著蔣喬,讚同地點點頭。
她很認同蔣喬說的這段話,有時候過於隱忍和退讓,隻會叫自己變得和軟腳蝦一樣無用。
“你打算怎麽對付給咱們送天竺葵的的人?”薛意如不過思考片刻,就決定隨著蔣喬的主意來。
反正這事無論怎麽發展,她們都是受害者。
“直接報告給嬤嬤就是了。”蔣喬朝著薛意如眨眨眼:“咱們這樣守規矩的人,自然要按著規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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